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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夜幕下,隔着宫门,除了听见御林军来回巡视的脚步声,旁的也只剩布谷频频唤夜声。而西苑中的懿宁宫中却有两位黑衣潜入,贴身宫女廊下警备着,郭惠妃哄睡了赵桂正于偏殿与故人喝茶叙旧。
“十三殿下最近好么?我怎么瞧着娘娘似又清减了些?”易寯羽摘下面纱安坐郭惠妃旁,只手端起描金茶杯,打开盖,深深一嗅,浅笑道,“今年第一尖的龙井陛下尽赏给了娘娘吧?”
“我记得妹妹喜欢喝龙井,”郭惠妃浅笑道,“今儿下午我瞧见正殿紫玉瓶中插了三支桃花、一株杜鹃,猜到你要来,特地备下的。”
“我来时瞧了一眼青鸾,听说是娘娘安排让殿下带着她去东宫见了赵云玟,人被一眼瞧中,明儿就去东宫伺候了。”易寯羽放下茶杯,点头笑道,“劳娘娘挂心筹谋。”
“桂儿视你如义母,你的话他句句记在心上,连我这个亲娘都有些嫉妒呢!”郭惠妃瞧了一眼窗外,浅笑一句,“皇宫禁卫森严,即便妹妹有通天的法子能混入宫中,可这个时辰不该是叙话的时间,妹妹来找我必有要事。”
“娘娘久居宫中许是不知,陛下近来又下了几条严旨:一是商贾只得着绢布,二是提高了金号税银,这第三道旨意是否公布,就要看娘娘的本事了。”易寯羽蹙眉道,“穿什么我本不在意,税银不过是提去做了军饷,无关痛痒,只是这沈家金号的‘宫廷供奉’若是被夺,商界能木秀于林者便只剩易宅了。”
“是,皇上若是左右掣肘,易宅倒也能见招拆招。若是这天下只剩易宅……”郭惠妃俯身低声道,“古来军权胜于皇权,金权胜于军权,只怕皇上狠心一举灭之。”
“近来风和日丽,百花盛开,梦妆轩除胭脂蜜粉推陈出新,还给京中各位品爵夫人推出了个性妆容定制。夫人们只待春猎圣驾回鸾,进宫赴宴之时一展风采呢!”易寯羽拍了拍郭惠妃的手浅笑道,“娘娘进宫以来独盛圣恩,何不打扮一番?那贵妃娘娘瞧见了还能忍得住?”
“说来奇怪,贵妃容姿艳丽,也很得陛下欢心,可惜一直没有孩子,只得依傍晋恭王,互为犄角。”郭惠妃饮了口茶水,浅笑道,“还有别的什么要叮嘱我的?”
“娘娘说的哪里话,我哪敢劳动娘娘呢。”易寯羽一声浅笑,“青鸾被指给了长孙殿下,娘娘身旁也会少了帮衬之人。正好,交泰殿里有一个新晋的粗使丫头犯了点小错,被贬到尚宫局的浣衣坊了,名叫王可柔,娘娘看着调教便是。”
“交泰殿这样的地方你也能安排钉子进去,当真高段手腕!”郭惠妃放下茶杯,思索片刻,微微点头道,“刚巧封妃时的礼服许久没有打理了,便送到尚宫局浣洗吧。”
长夜漫漫,偏殿细细思量,西边小库房内亦有二人窃窃私议。
“少主已派人探明,太子之症若还是如此拖沓下去,短不过今年,长不过明年。”浩鹄将早藏于袖中的黑盒递给青鸾,“这是如意紫金丹,每月十五子时服一粒,可保一月无虞,这是十二粒,你找个机会献给赵云玟便可。以他敬父之心,必会献与太子,保他寿辰。”
“是,”青鸾小心将药放在怀中,将一支短竹筒递给浩鹄,低声道,“这是少主吩咐的,我已探知清楚,用密文写了,劳你交给少主。”
“嗯!”浩鹄接过竹筒收于袖中,又递给她一封黄纸密信,道,“这是少主给你的,你以柳如风之妹的身份入宫,现在也还是宫女,得令牌出宫也方便,若是探听到什么,直接出宫去如意画馆便可。”
“好。”见浩鹄欲走出门,青鸾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道,“浩鹄统领,我许久未出宫,我哥怎么样了?”
“少主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了你和你哥哥,你该少打听些。”浩鹄见她有些失落,叹气道,“我们都是罪奴之身为少主亲手所救,一身本领也是她亲身所授,你该相信少主,她必不会苛待于令兄。”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想他,”青鸾微泣道,“这世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放心吧,令兄与我情同手足,我自会照顾!”浩鹄叹了口气,拍了拍青鸾的肩膀,“侍卫该换防了,我也要先走,你自己保重!”
星辰移转,东方熹微。
凌霄、钱蓉与一行护卫站在冰室门口等候,只见昏昏晨色中易寯羽身披墨色狼裘从冰室中缓缓走出。
凌霄急忙问道:“什么事情耽误了?天就要见亮了你们才回来。”
“也没什么,宫门西角的秦憨王府留我多喝了口茶,”易寯羽把狼裘解下递给钱蓉,接过凌霄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浅笑道,“他对我在燕王府抢酒之事很是不满,啰嗦了许久。”
“呵,”凌霄接过易寯羽递回的空杯子,转手拿给身旁的小厮,既而笑笑,“只怕过些时日他会越来越啰嗦。”
“也是,此事多亏了你和漕帮众兄弟,我该替那些无辜受牵连的王子王孙们向你们致谢。”易寯羽正笑着,忽然天空中似有一只鹰急速俯冲而下,径直落在梁角的鸱吻像上,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盯着凌霄,喙中似乎还衔着一只鸽子。
“又是它!”凌霄忽然向一旁退了一步,看着众人愕然,他尴尬解释道,“我跟那鸟有仇,它见不得我离你家少主近些。”
易寯羽摘下左手上的银手环,用力从接口按下,银环霎时断成两截。易寯羽拿起其中一节吹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而梁上的角雕却飞了下来,平稳落在她抬起的臂膀上。角雕腿上绑有一密封竹瓶,而它口中的鸽子腿上也绑一竹筒,易寯羽将其取下,便放飞了那飞禽。它股翅腾飞,竟将口中的鸽子用爪子抓着,没几下便啄了干净,展翅高飞而去。
“角雕日飞千里,乃是食兽野禽,怎的被你训的像自家养大似的。替你送信还不算,顺道捉别人的信鸽,信到手,就狠心把鸽子吃了。”凌霄在一旁斜睨道,“跟你一个德行——过河拆桥!”
“你这桥我可没拆啊,”易寯羽回眸调笑,顺手打开竹瓶一瞧,里面竟是些许暗红色血迹,再看瓶外也无配信,一时有些疑惑,只得将瓶重新密封好递给浩鹄,吩咐道,“拿到冰室里好好看管。”
“费这么大劲,雕都饿得饥不择食了,就送了瓶血来,还这么点,也就够滴血验亲的。”凌霄调笑道,看着易寯羽拆开竹筒信件,只见上面用正楷只写了一个字:走。
“这雕自鞑靼飞来,捉住的信鸽必是飞往鞑靼的,”易寯羽将竹筒重新装好,递给钱蓉吩咐道:“即刻发出去,不得耽误。”
“是!”钱蓉接过竹筒便快步走向百兽园。
“给鞑靼递信却用正楷书写,难不成是怕信鸽被劫暴露身份?”凌霄低首思索道,“鞑靼的信鸽都是千里挑一、百般训练,不可一般弓箭手射下,此信应是首发。”
“我养的角雕专门对付信鸽,想必是近些年他们消息传递总出纰漏,有所警觉了吧。只是这个‘走’有些蹊跷,”易寯羽大步走向百花苑,仔细思量,缓缓道,“鞑靼最近朝局安稳,军民休养生息,并无可撤之处……难不成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来探测我的飞鹰?”
“行了,别想了,你的身子尚未康复,折腾了一夜,快去歇着吧。”凌霄伸了个懒腰,苦笑道,“连夜赶制如意紫金丹,累死我了,为了你,我还要走密道。”
“对了,”易寯羽转身叫住他,连忙问道,“你刚才怎么那么惧怕我的飞鹰?他们忠诚之至,绝不会随意攻击旁人。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敢在他们身上试药用毒了?”
“小姑奶奶,你这记性也太差了吧!”凌霄拂开她的手,一脸嫌弃地说,“当年你病重,我给你施针,这些鹰没头没头脑的以为我要害你,十几只扑上来就要咬我啊!若不是我轻功超凡,早就被他们啄得破了相!真是好人没好报,得了得了,懒得跟你说!你个薄情寡义之人哪记得这些。”
“好好好,我薄情寡义,凌大帮主深明大义。”易寯羽笑道,“还不走?等下天亮了,城外的马车可就要按时出发咯。”
“嘿!你还真把我当成你的黑皮手下了!”凌霄看她一脸痞笑,转身只叹一句:“没良心!”
以为易寯羽已经休息,没想到走进摘星楼却看她换了身樱色纱裙,牡丹形浅红玉簪挽住长发正下楼,钱蓉仰首问道:“小姐,这么早您这是准备去哪啊?”
易寯羽走近问道:“浩鹄,马车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您现在就要去吗?”浩鹄为其递上一杯茶,挥手唤上手捧点心的侍婢们,又道,“您的身子还未好全,休息片刻再去吧,反正他已经辞官不做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是啊,要是二公子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回来定是要用家法惩处婢子的。”钱蓉捧上一碟金银饺跪在易寯羽身前,恳求道,“小姐,您的胃本就不好,每逢夏日都因饮食不调而日渐消瘦。这才春季,您要是不好好保养,难不成要靠日日扎针方能吃些吗?”
“我知道你们心疼我,只是机不可失,让丫头们在马车上再铺一层绒被吧,我也就睡会了。”易寯羽拿起一个饺子塞到嘴里,嚼了两下,饮了茶水径直便向外走。
“浩鹄,路上仔细伺候,早些回来!”钱蓉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不住的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