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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月朗星稀,杜鹃也在枝头发出“布谷、布谷”的求偶叫声。瑶月斋内,仆婢无踪,唯易宏与青颜在书屋之中掌灯描画。
“奴见过的才俊之中,当属公子的丹青最为出神入化。”青颜执笔坐在易宏身侧,为易宏刚刚勾成的白描画卷细细填色,一边沾墨一边赞叹,“就如这青鸾鸟,眼神灵动,就像要活过来似的。”
易宏又移过一张纸,添墨微微一笑,别有深意道:“青鸾,是传说中鬼界的招魂使者……”
青颜没有在意他言下之意,只是看他提笔又画,忙说道:“咱们做的是八面走马灯,这些画应该是够了。公子怎么又……”
青颜正说着,却见易宏不似方才画山水鸟雀,仿佛似在勾勒一男子模样。青颜以为易宏是想起了欧阳伦才借画思人,开心的话语顿时终止。
但随着易宏所画笔数愈渐精密,青颜才看出那画中人不是欧阳伦而是自己。他欣喜之情已漫上微弯的唇角,偏头倚着易宏的肩臂,笑道:“公子这是……在为奴作画?”
“自然。”易宏颔首肯定,侧颊轻轻靠在青颜洁白的额顶。
“骗人!”青颜昂首凝视目不斜视的易宏,嘟嘴撒娇,“哪有画师不看客人就能画好的?”
易宏笑了笑,手中不停,柔声哄道:“你在我心里,看与不看都记得。”
听他如此直白地表达,青颜面上羞赧,娇嗔地“哼”了声,转身偷笑,低头继续描画着。
“公子。”浩鹄匆匆行来,侯在门边行礼。
易宏抬眼点点头,搁笔转身笑道:“你来府上这样久,我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东西,眼下他们准备好了,我去瞧瞧。若是合眼,便拿来送你,好不好?”
“衣衫、玉器、金银……公子送得够多了!”青颜只想留他在身边,哪怕多相处一刻也是好的,故而笑尔婉拒。
“我又怎会如那般凡夫俗子只送这些庸物,自是要举世无双、珍惜难见的才好。”易宏抚着青颜秀颀的脖颈,起立俯身,侧耳低声道,“乖乖等我,若是先睡着了,我可不饶你!”
如此刻意的暧昧却未让青颜有一分恼怒不适,反而激起他心底一片沸腾,悸动得面红半晌未消。
见他沉沦温柔,易宏趁机转身一脸冷漠地步出门外,眼神示意,与浩鹄在苑中池边小亭以腹语相商。
“公子,”浩鹄凑近易宏身畔,以手遮口徐徐禀报,“阿狸所奏一切属实,欧阳伦已被押入刑部大牢。现,从主街到庭狱之中都有我们的人,随时听候公子差遣,绝对能确保欧阳安全。”
此时阿狸也从苑外跑近,速至易宏身侧,拱手行礼,低声道:“主,奴找到师父了。师父说,欧阳公子是昨日在中枢职守时,查得刑部在搜罗编织罪证欲加害易宅,得到消息也立即命鹤府暗影行动。可奇怪的是,鹤府找来的却是应合刑部栽赃的欧阳公子之种种罪证!欧阳公子事先没有与任何人商量,便仓促决定替易宅顶罪,并下令鹤府众人不准营救,说……若他有什么伤损,鹤府从此便归于易宅门下,为主效力。”
“啊?”浩鹄蹙眉道,“这不是刻意求死吗?欧阳公子看上去不像是个不爱惜性命的人啊!”
原本焦急万分的易宏闻言却忽然笑了,背手轻哼一声,狐眸又恢复往日神采。
“主?”阿狸见易宏突然的笑,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冷漠,反而轻松了许多,心中更加疑惑,“您怎么……”
“哎,淘气!”易宏摇首笑得无奈而宠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幼稚!真是可爱!”
“公、公子?”浩鹄怕易宏情绪转变太快是因为内心压抑沉郁而故作轻松,忙扶住他慢慢开导劝解,“您别急!这……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一定可以救出欧阳公子的!”
“我知道啊,既然一切都清楚了,马上安排救援之事就行。”易宏拍拍浩鹄的肩膀笑道。
公子一向待欧阳亲近,中午刚听到消息时明明还那般在意,怎么现在却笑了?笑得还格外温柔爱宠……浩鹄瑟缩两下,咽咽嗓,面目表情十分不自然地走躲着,强笑道:“您刚才还一脸严肃,现在又……您别这样看着奴笑!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明白了,”阿狸灵机一动,顿悟道,“主一定一早就知道狗皇帝的阴谋,已然备好人马,以欧阳公子为饵,意图……”
“你这丫头!”易宏抬手便弹阿狸额头一记,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未卜先知!再说了,以你知我,我何时是出卖自己人做饵御敌获利的无耻小贼了?”
“哦……”阿狸受痛摸头,嘟嘴应道。
“从前他就是这样,想方设法引起我注意。”易宏转身注视眼前一汪静池,背手浅笑道,“小时候,我读书、习武最为专注之时,他偏做好糕点拿架琴在我身边演奏,还美其名曰‘以乐深刻意境’;我拨珠理账,他就在一旁调弄香药,说什么‘有助凝神静气’。他呀,现在是觉得我不在意他,知道赵璋对我出手,顺势替我顶锅,借机引我出手相救罢了。哎,这么大个人了,还满腹小子心思!”
顶锅?浩鹄琢磨这二字半天,大概明了易宏意思,拱手请命:“公子,那……奴即刻派人前去?”
“他是头倔驴!凭你怎么能救出他?”易宏抱胸笑道,“未免夜长梦多,命影卫接应,子时二刻动手,我与阿狸同去便是。”
“公子不信我?”浩鹄拍着胸脯保证,“奴既算死,也定救出欧阳公子!”
阿狸听到这儿也明白了,此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主人夫妻之间的小把戏,偏浩鹄这个傻子还以为主上不“委以重任”是信不过他的本事。她不禁嗤笑一声:“呆子!”
“你说什么?”
公子不信任也就罢了,居然连公子身边的丫头也轻视我?浩鹄不由得有些恼了,蹙目愤愤道:“我偏救给你看!”
“站住!”易宏一把拉住浩鹄的襟口,看他如此立功心切想要证明自己,只得无奈问道,“若是你进入监牢之中,找到了欧阳,他却死活不跟你走,你该如何?”
浩鹄撇眼斜视嬉笑的阿狸,想也没想直接回道:“那就打晕了扛走!公子放心,奴的轻功虽比不上重明,但至少不会逊于一个黄毛丫头!”
阿狸听此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切”了一声,侧身退到一旁,懒得同此愚人多做唇舌之辩。
易宏没想到往日办事精细的浩鹄今日却如此粗鲁勇莽,仿若想要证明什么,抬手便也给他一记脑崩儿以示警告。
浩鹄吃痛捂头蹲在地上,疼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啊你!”易宏苦笑道,“连我都舍不得打他,你居然敢动手?还说什么……‘扛回来’?哈?”
“主,”倚柱久未言声的阿狸却认真道,“我倒觉得应该让浩鹄前去,若是欧阳公子不配合,就给他点教训。否则,若是以后再产生什么矛盾,他次次都这样以身涉险逼您就范,您在他面前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嗯,这倒也是!”易宏点头想了想,笑着抚过浩鹄粉红一块的额头,道,“浩鹄去吧,动作干脆点,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打!把他救到瀚墨轩,用软缎给我捆在榻上,严加看守!”
最后还不是要我去?那打我干什么?浩鹄满腹牢骚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拱手领命而去。
“主,”阿狸回头看了看瑶月斋亮灯的书房,问道,“‘狸猫换太子’的‘太子’已经安排妥当,那这‘狸猫’呢?”
“不急,”易宏面上的笑容一瞬消失,凝眉叹道,“明日午后,你派人来接他就是。”说罢,易宏转身瞬间扯去阿狸腰间一枚通透的玉佩,往书房走去。
“主——”阿狸霎时便反应过来,双手死死拉住玉佩的悬带,气恼道,“这是您当初送给奴的生辰礼!怎的如今趁人不备就又抢了去!”
“既是我送的,现下只拿来一用。”易宏看她气到脸憋得通红,柔声安慰道,“好阿狸,用完再还给你!”
“不行!”阿狸死死拽住易宏的衣袂,一副绝不放手的坚定模样,“给了我,就是我的,不能再要回去。”
“你听话,明日它就又是你的了!”主要是想起答应青颜要送他件礼物,眼下仓促又没有准备,易宏只好用阿狸的东西假充了。
“不行!”阿狸头摇得直像拨浪鼓,坚决拒绝,四肢紧抱易宏不让他动分毫,活像只抱紧母亲的小猴子。
“那我明天再送你个更好的!今日且借我急用一次!”易宏推搡着怀中难缠的阿狸,惊讶平日言听计从的小女子怎的今日这样小气。
“我不要!我就要这一个!”阿狸说着说着变生哭腔,爱物被抢的委屈逼得她眼中泪水直打转,“还给我!还给我!”
二人争得难分你我,却听不远处书房门口传来忍俊不禁的一句清朗提问:“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动作刹那凝滞,迅速恢复往日常态。
易宏手举玉佩尴尬笑回:“没什么,送你的礼物太漂亮,阿狸也想看看。”
阿狸心中虽委屈,但却没有点破主人谎言,只在离开时“不注意”狠狠踩了易宏一脚,便垂头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