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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芬苦恼地挠了挠头,上辈子自己对这些事都没有关注,只知道爸爸在外面借了很多债务,具体欠了多少也不清楚。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太懵懂无知了,难怪妈妈的病情不到两年就恶化了,可想而知那段时间妈妈一定生活得非常艰辛。
兀自地想着,手臂被拉扯了一下,抬起头了,看见妈妈那头黑发中夹杂着好几缕白丝,不觉红了眼框。
“芬芬,你也去吃早饭吧,等下你姑姑她们会过来。”程小兰不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看到父亲和妹夫已经放下碗筷,就叫了声女儿,等会有亲戚过来,这会家里还要收拾下。
“嗯嗯。”吴芬哽着嗓子应了声,怕被亲人看见,就径直往灶屋里去了。
“芬芬看起来情绪不太好,不过也能理解,吴常义生前还是很疼芬芬的,所以这会她心情低落,也是正常的事情。”程书楠等吴芬进了灶屋,小声的说道。
看到大女儿和小女婿没出声,又接着说道,“这孩子比较敏感,现在的学业也很繁重,让她跟着操心家里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增加了学业上的负担,所以,大人的事还是不要让小孩子操心了。吴常义的债务问题我们还是要摸清楚,不能盲目地还债,但是应该由我们承担的,还是要想办法还清债务,不能影响他人的家庭生活。”
“对,我同意爸爸的看法。姐姐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和小阳有钱就出钱,没钱就出力。”廖恒挺赞成岳父的话,想到以往姐姐的性格一直是无论什么事都习惯自己默默承受着,从不跟身边的亲人开口,就打开身边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向程小兰递了过去。
程小兰看着递过的钱,估摸着是小妹和妹夫一年的工资了,哪敢伸手,连忙推搡着,身子往侧面躲了躲。
廖恒看姐姐不接,也急了,站起来又把钱推了过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程书楠发话,“小兰,你妹妹妹夫的情就接着吧,以后有钱的话多还点利息给她们就是。”
程小兰看着父亲的面色,又看到妹夫眼里的真切,眼框一阵湿润,怀着沉重地心情将钱接了过来,想着这会身上没有口袋,连忙转身进了堂屋。
吴芬站在灶屋门后听到了厅屋里的动静,心里牢牢地记住外公和小姨父的这份情,默默地念叨:“一定要想办法赚到钱,尽快还清家里的债务,让爱自己的亲人过上好日子。”
黄凤英在床上装睡,听到外屋隐约传过来的声音,心里恨得牙痒痒,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敢出门,怕看到亲家又得挨一顿教训,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可看见那老头子板着一张脸,心里就怕得很,这会睡又睡不着,肚子又咕咕叫,只能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边瞪着头顶上破了的大窟窿继续赖床。
程小兰把钱放在堂屋的抽屉里,找了一把旧锁锁上,出了堂屋门提起先前换下来的一桶衣服往村里前面池塘走去。
厅屋里,程书楠和廖恒看着吴芬把桌子收拾干净,又盯着黄凤英的那扇门半晌,刚刚明明听到里面一阵响屁声,这会却安静地奇怪,两个人互相交流了下眼神,各自拿了一把椅子,端着吴芬刚泡的茶往走廊上歇凉去了。
吴芬收拾完灶屋,看见还在熟睡的弟弟,就进了堂屋准备将家里带过来的包袱给整理一下。
摊开包袱,将凌乱的扯成一团的衣服细心地一件一件分开,重新折好放在一边,感受着窗户外面吹进来的南风,对面墙上挂着爸爸的素描头像,那温和的目光,看得吴芬眼睛一阵灼痛,泪水像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又怕哭出声,被外面的家人听到,惹他们担心,随手拿起弟弟吴清源的一件小肚兜,正准备翻个面叠好,不经意地看到里子上用小块布缝了个口袋,摸着鼓鼓的,吴芬一阵纳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剪刀,小心地将线头拆了下来,一拉扯,一张硬纸片滑落下来。
捡起纸片一看,很小的字,紧密的排列着,吴芬抿了抿唇,耐着性子将字一个个读了出来,不通顺,又试着从右往左边读,是“保险西屋房梁”。吴芬将这三个关键词反复的念了好几遍,上辈子并没有这回事,只听说不久后小姑在外地打工赚了大钱,在城里盖了楼房,奶奶还不顾妈妈的阻拦把老屋给卖了,跟着一起去城里生活了。
难道是爸爸买了一份保险,把它放在老屋房梁上?联想起早上奶奶的焦急和灶屋里被焚烧的一角纸片,吴芬感觉自己面上一直被蒙着一层纱,虽然讨厌奶奶和姑姑,却也谈不上厌恶,现在这层纱被现实无情的扯开,顿时感觉到从脚板底升起一股寒气,浑身冰凉。
吴花上辈子过得那么风光,原来都是爸爸用生命换来的,这世上居然有这样无情的亲人,啃着亲人的肉,喝着亲人的血,还要亲人记着她的好,真是无耻至极。而自己一家人苦苦地在生活的贫困线上挣扎,却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吴花来学校看自己时心疼的眼神、担心的神情、贴心的安慰,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不明真相的自己却感动不已,每次对方来时都用节省下来的伙食费给她和表妹表弟买一大堆东西,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吴芬拼命地攥紧双手,指甲剌进手掌,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流到地上,汇成一摊血水,也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是啊,这种痛,算得了什么。上辈子被卖进乞丐团伙里的那个冬夜,她赤着身子,浑身发紫,下半身留出的污血混着地上的泥土,刺得眼睛生疼生疼。地上的冰凉、心里极度的怨恨,她象疯子一样抓狂、大吼着,却无济于事,要不是为了找到弟弟,知道妈妈的消息,她早就在那个晚上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吴芬慢慢从床沿滑到地上,蜷缩着身子,浑身发抖,陷入回忆里。那时她佝偻着腰,以为这样就能让那些人放弃侮辱她,想象很天真,现实太残酷。为了逃避再次被**,她从四楼跳下来,摔断了腿,而那帮畜牲却拿着铁棒,象玩接力赛一样,一个一个轮流往自己的断腿上敲,她痛得晕死过去,却在新一轮接力赛中又痛醒过来,晕过去、醒过来,反复了五次,他们才放过她,末了,还一个个重重地从她的脚踝上踩过去,那种痛,如千万只虫子在撕咬着血肉,吞噬着神经,痛彻心骨。
程小兰晒完衣服进堂屋时,就看到吴芬坐在地上,脸上呈现灰白色,嘴唇哆嗦着,身子如筛糠般,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呆滞无神,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吓得尖叫着扑了过去。
外面程书楠和廖恒听到里屋传来的尖叫,连忙站起身来,几个大步就窜到堂屋口,看到程小兰正抱着吴芬,使劲地唤着对方的名字,而吴芬则紧紧地闭着双眼,脸上没半点血色,像个只会呼吸的布娃娃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两个人一看这情形,也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廖恒眼急手快,冲过去将吴芬整个人捞了过来,疾步往镇医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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