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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着第三屯的那几处小模型,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小。谷辛集见雷皇感兴趣,连忙详细说明:“这里是永顺驿,现在是兵站。西三州支援前线的州府兵在此周转。”
“紧邻的这是永顺市,泉州江氏商会经办的,目前已经囤积了大量的辎重粮草。西江畔的是永顺渡、江平渡、三林渡。永顺水陆交通纵横,乃是第一道防线的关节所在。”
雷皇轻轻点了点头,看了谷老王爷一眼,含笑发问;“您毕竟熟。说说看?”
老王爷慌忙起身上前了几步,拱了拱手,低着头直截了当地说:“这里不好碰。”
此言既出,在座的众位王爷都是一愣。大战当即,箭已在弦。老头子怎么当着雷皇的面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雷皇也不说话,就侧着头静静地等着。老王爷踌躇了半天,高大的身形渐渐弓了下来:“永顺……永顺设市十年,把握着两国间的大宗货品流通,每日经手商资巨万。市里坐商十四间,食肆浴馆赌场勾栏一应俱全。表面上大敞四开……”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爷的老脸似乎红了:“但在此地经营之人心思缜密,精明得很。我派去过二十几批细作,无一生还。”
各家王爷都有些惊讶。还有十年都渗透不进的地方?
谷老愈发赧然,支吾地说:“本来两国互通商贸,刺探情况之事很平常。但时间长了,就越来越发现,江家对这里的重视程度非比寻常。他们派来的市丞,姓龙。”
叶朗一直在远处默默地呆着。听闻到此,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起头来。
雷皇也摇了摇头,轻轻叹道:“龙无忌。”
初时,各位王爷大都没反应过来,雷皇话一出口,立时有人惊呼:“龙家这代的老大?”
泉州龙氏。是七姓王的老熟人了。两国互相攻伐几百年间,身为泉州江氏家臣的龙氏一脉,历代杀神辈出。
在蔚国的土地上,龙氏的名头几百年来始终是个禁忌的存在,远不是近十几年“东陆战神”这个称号可以比拟的。
叶朗对龙氏很熟悉,对这个龙无忌就更熟了。二十年前那一战,他们都数不清给彼此的身上留下了多少条伤疤。
叶朗失神了片刻,一抬头发现雷皇和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猛然血往上涌,腾地起身抱拳:“末将愿往,踏平永顺。”
皇帝走了过来,轻轻地拉下都督的胳膊:“时移世易,陈年纠结不碰也罢。”
他回头望向面色各异的王爷们,淡淡说道:“无忌虽勇,永顺不过弹丸之地。开战后,这个地方就烦劳谷家、安家照应了。”
“都督,你现在掌管着叶氏军队,不宜逞一时血勇,乱了方寸。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和乌家的磨合上。”
坐在角落的乌家王爷歪着头,微微一笑。
雷皇又看了看浑身微微颤抖的叶朗。抿了抿嘴唇,转身大步回到大厅中间,双手支在了沙盘边缘。
“各州援军调动情况如何?”
谷辛集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初时的紧张,胸有成竹地捧上一个托盘,盘中摆放着几颗做工精美的陶瓷人偶。
他把这些描绘着不同字样的人偶一一插在沙盘上,边插边说:“除了江州一万五千戍边部队分驻三屯外,海州、河州兵旗已现,攻城营和陷地营今晚将分别运动到第一第二屯;云州骑射和湖州骑兵已到第三屯;四州总计调动了近半的兵力支前。总数将近三万人。”
谷辛集挑出一枚黑色的人偶,摆在一旁:“雷州……距此路程太远,目前还未侦知援军所在。”
城守把最后两枚人偶插进了沙盘:“白皇帝的五万羽林军兵马未动。关南大营还是四万常驻人马,和白长岌的三千亲兵营。”
“泉州呢?那边动静如何?”雷皇眯着眼看了半天,却没找到代表泉州的人偶。
谷辛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突然发觉自己办了一件傻事。
他根本就没有命人制作泉州兵偶。
东陆所有人都知道,“江、河、湖、海、云、雷、泉”,澜国七州里唯一不可能奉召发兵援护大城的,就只有泉州了。
因为,泉州就没有澜国的一兵一卒。
一百多年前,江氏就得到了澜国王室许下的种种自治权柄。
自那时起,泉州其实已经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独立王国。
在江氏商会的管制下,永无徭役、永无驻兵的泉州人在百十年间纵横东南两陆商道,攫取了巨量的财富。
但泉州哪有兵可调?靠商会雇佣的那些私兵?
谷辛集本来十分自信,这些年向澜国各州撒出的大批侦骑,早已经稳稳掌握了澜国上下的形势。但现在一看,还是出了大纰漏。
龙无忌既在永顺。那强悍的泉州私兵应该也已经涉足关南防线了。
苏家小王爷不大搞得清状况。看谷家的城守忽然愣住不说话了,便抽空低声询问身边的安王:“世叔,当年叶家这条狗不是跟他主子一起叛国降澜了么?怎么一提起龙家人,他这么大反应?”
安老王爷眨了眨眼,抬手捂住了嘴,凑到小苏王爷的耳边,悄声说:“情仇……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了,还涉及到……那位。咱回来细说吧。啊!”
小王爷盯着安王悄悄伸出的大拇指,呆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面沉似水的皇帝陛下,恍然大悟地吐了吐舌头,便缩回座位去了。
谷辛集原是文官出身,自持心思明敏,一向心比天高。本来他自作聪明地私下里推演过很多次沙盘,但皇上一下就戳中了他的漏算之处。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乱了,满额的汗水涔涔而下,后面打算献出来的计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雷皇话既出口,总不能掉在地上。一直杵在沙盘边上的谷王爷拍了拍城守,接过了话:“陛下放心。虽然永顺始终不知虚实,但江家那边,还有人替您看着。”
谷老王爷指了指沙盘:“关南前线上,有江家的七八支商队,在配合白长岌的后勤运输。泉州驻扎的八千私兵日夜操练,但可惜,还没有整备北上的意思。”
雷皇的双手撑在沙盘边上,俯视着广袤的关前飞地,久久不语。
大厅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蔚国对南征已经准备多年,七姓王厉兵秣马,精心筹划,各路推演早已烂熟于胸。如今有了国师相助,澜国防线最大的仰仗,那些秘仪大阵,都成了土鸡瓦狗。
但是最难缠的,始终是人。那几个人。
过了半天,雷皇才站直了身子,缓缓地说:“盯紧些。”
诸位王爷纷纷肃立,正待领命,忽见大厅门口人影晃动,一袭黑衫悠悠地飘了进来。
议事厅里的温度似乎瞬间冷了下来。
来者并不跪拜,径直走到了雷皇面前,优雅地点了点头。
穿黑衫的,都是国师的学生。地位向来超然,即使是雷皇陛下,对这些来自各家的年轻精英也总是礼敬有加。
然而大厅之中的各姓亲王却别扭得很。这些毛头小子被国师调教了几年就忘了出身,能耐不知长进了多少,见帝不拜的待遇倒全记住了。
一旁的谷老王爷苦笑着摇了摇头。进来的这位年轻的黑衫尊者,正是负责侦办磁山爆炸的乌家后辈。
前次这人单独面圣汇报,也不清楚后续如何。反正那次爆炸事件就悄无声息地没了下文。
黑衫尊者抬起头来,却发现雷皇正半眯着眼,盯着沙盘想着什么,并没有理睬他。
年轻人脸上的尴尬一闪即逝。他耐心地沉了一会儿,又双手合十,重新行了个礼:“陛下。”
雷皇似是刚刚听到黑衫过来,但仍不睁眼,只是挥了挥手,吩咐道:“坐吧。”
“学生不敢。”年轻的尊者口中惶恐,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
一直在角落里歇着的乌家亲王无声地站起身,拖着酱紫色的大袍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老王爷温和地对自己的晚辈点了点头,问道:“那边挺忙吧?”
“劳王爷挂念。国师刚刚亲自调试完各座法阵,正在休息。命我前来向陛下请罪,恕不能亲身到会。”
苏小王爷不耐烦地在椅子里拧了拧,冷冷地甩了两句:“御前会议是什么份量?还要休息?也是,国师毕竟年纪大了,还是得以身体为重哈。”
黑衫尊者抿嘴微笑着立在原地,不说话。
乌家亲王打了个哈哈:“我们这样的老骨头都掉渣了。总是比不上你呦!年富力强,生龙活虎!这次御驾亲征,全指望小苏你身先士卒打头阵喽!”
小苏的脸上抽动了几下。但碍于辈份,又还是在雷皇面前,不好还嘴。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
年轻的黑衫尊者向护犊子的自家老伯颔首致意,然后就收起了笑容,对雷皇说:“师尊嘱我转告陛下,可以随时开始。”
雷皇仍然盯着沙盘,始终没有看他,随意地说:“那就开始吧。”
叶朗身份不同,离各姓王爷有些距离。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发现亲王们互相交换的眼神中,也流露出错愕的感觉。这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
现在就,开始?
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