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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平常,昭和长公主是明艳动人的美人,一颦一笑,举止投足都是万千仪态,但此刻用疯子来形容她却似乎更加贴切,原本一双勾人传神的丹凤眸,也通红一片,泪眼如花。
如迎夏以为的那般,晏华予是骄傲的,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眼前的小侍女对她并无恶意。
“你们都想要我死,都想要我死……”
她胡乱地抓起地上的瓷片,哪怕被划破了肌肤,也不管不顾,仿佛毫无知觉。
无数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交织,一次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在乎的人不得善终,对她好的要她命,她信任的人在她背后捅刀……人人都说她该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就该让她也好好尝尝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死前是何种的痛。
所以前世一生,她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所谓的血肉亲情都早已跟着一起泯灭,她活在这世上,明明拥有了全天下,但却又什么都没有。
“公主,奴婢陪着你,奴婢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奴婢不想要你死!”
迎夏死死拉住她的手,最后她疼得没什么力气了,终归挣不过她,她把瓷片给扔掉,接着双手紧紧抱住她,低声安慰,“公主,没事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在这寒如水的夜里,听着格外揪心。
…
更深露重,夜色沉沉。
迎夏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哪怕身上的疼痛让她的情绪根本无法真正稳定,只能通过疯狂的宣泄来转移注意力,短暂地忘记疼痛,迎夏也一直在尽力安抚她。
直到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她身上的痛楚才有所缓解。
“把药浴备好……”
她说话时有气无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迎夏打开殿门,转述了她的吩咐,而那时,皇帝吩咐的药浴茯苓已经备好了,没过一会儿就让人提着热水进来,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晏华予脱了衣服身子浸入药浴,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缓解了一部分疼痛,而这药也不似之前一般让人难受,反而对她的身体有好处,是皇帝让人特意为她调配的。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半夜,她才慢慢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日时,晏华予已恢复如常,她坐在榻上,缠着纱布的手拿着镜子,细细地端详着自己这张脸,虽然昨晚确实很痛苦,但浸泡过药浴后,她的气色看起来还算好。
“公主,迎夏带来了。”
茯苓领着人走过来,晏华予抬眸淡淡地瞥过去,就见小丫头正紧张地低着头。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长得像是会吃人的模样吗?”她轻轻笑着,声线隐隐有些冷。
迎夏尽量让自己放松,却仍不敢正眼看她,直到她问了一句,“好看吗?”
她缓缓抬头,就见晏华予坐在美人榻上,身上穿着带有精美刺绣的浅藕色绸缎衣裳,长发半挽,虽没戴什么珠玉首饰,却掩不住一身的贵气,缓缓抬起一只手来,细腻丝滑的广袖自她的手腕上滑下,露出的一截手臂纤细柔美,肌肤莹白无瑕。
虽然一直都知道昭和长公主很漂亮,但那一刻,迎夏还是会被她的美貌所惊艳,那是一种女人看了都喜欢的美,娇俏柔弱,我见犹怜,朱唇半点,芙蓉不及美人面。
“好看。”她如实答道。
然而,晏华予的笑容却收敛了起来,眉眼间并无喜色。
好看吗?被逼着用半条命换的。
晏华予向来知道,于自己父亲而言,她只是他笼络帝王权臣的工具。
为了让她更有价值,他给她长公主的尊贵,给她天下人羡慕不来的荣宠,还找了前齐大国师为她批命,称她有佐君王之相,乃天命之女,近两年更是不留余力地暗中宣扬她的才艺与美貌,将她捧得各国闻名,硬生生在“四国七绝”名列中占据一席之地。
因此外面人人都说,燕国皇帝偏爱昭和长公主,给了她无尽的宠爱与纵容,却没人知道,什么前齐国师天命之女,那都不过是他散布出去的幌子。
在他眼中,她不必像几位哥哥一样学治国之道,更不必读太多圣贤书,只要尽力做好一个女人,学女子应有的才艺,懂得如何取悦男人,抓住对方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他自己也是男人,他知道男人最爱什么样的女人,是天生貌美,气质出众,一眼便惊鸿不忘的女人;是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却又不失妩媚风情的女人;是冰肌如雪,柔若无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撩动人心的女人……
所谓温柔乡,也为英雄冢。
想到这儿,晏华予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铜镜,又看向迎夏,“你会什么?”
“奴婢读过一些书,还学过一些花草的栽种之法。”迎夏恭恭敬敬道。
“那以后你就去花园里侍弄花草吧,正好暮春了,在园子里多种些新鲜的花。”晏华予很是随意地开口,而她话音一落,边上几个侍女便都是一愣。
迎夏本是个二等侍女,平常在殿外伺候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本以为长公主会因昨晚的事对她有所赏赐,因此一大早就有人开始跟她套近乎,结果没想到被调去种花。
种花是个粗使活,三等丫头做的事,虽然比较清闲,但几乎不在长公主跟前伺候了,往后要想升上一等侍女,还是挺难的。
大概,是她昨晚自作主张,惹得长公主不悦了。
而迎夏也是这般以为的,必定是她自己昨晚太冒失,做错了什么,或是撞见了长公主的秘密,惹得公主不快了才会如此,因此也没敢说什么,低眉顺眼地应下。
然而事实上,晏华予只是想让迎夏离自己远一点,这样她多半性命无忧。
记忆中,迎夏是个好姑娘,她待人和善,又有韧劲,对主子也可以说是忠心耿耿,每天都在尽力做好手上的活,其他的不争也不抢,更不懂什么勾心斗角。
这样的她,若有一天被牵连而死,就太可惜了。
想到上次的事,想到可能不仅只有她一人重生,晏华予觉得自己需尽早做决断。
…
春日多雨,细密缠绵。
这两天又下雨了,到了夜里更是冷的慌。
王府的小道上,有两人正一前一后地走着。侍从提着一盏八角宫灯走在前面,而身后,身穿锦衣的男人缓缓紧随,步履闲散,垂下的衣摆轻扬。
祁晏休从监察院回到绥渊王府时,天已降下夜幕。
因为晏华予染病后告了假,一直没来府上,他便索性整日待在监察院里,不知不觉处理公文便久了些,若不是有人传了消息与他,他只怕是现在还回不来。
到了清辉殿门口,走在前面的楚玄缓缓推开院门,然而,祁晏休才刚跨进去,一抬头就看到前方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而立,以浅色斗篷遮掩身形,一眼看去,看不出什么来,唯一明显的,便是对方个子不太高,骨架较小,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谁在那里!”楚玄率先发问。
听到声音,对方转过身来,微微扬起兜帽下的一张脸,看着他时,一双丹凤眸中泛着迷人的笑意,“皇叔,好久不见,今晚有空一起秉烛夜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