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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有些忙,昨天加班到夜里2点多,没有时间写小说,对喜爱刀剑论春秋的读者感到万分抱歉。由于没有存稿,今日更新前一部大商密史中关于白鹿之道的内容作为弥补,最后感谢支持!)
去城主府走的是大道。
徐树棠领着商泽忆的马车走,一路熟门熟路,而且有司卫开道,虽然有不少人驻足观让他很不是舒服,但也省了不少拥挤。
因为有徐树棠护卫,商泽忆不用担心会再发生什么,所以能近距离审视这座城市。
虽然也只是惊鸿一瞥,但他仍能看出这座城市与自己所熟知的金楼大不相同,甚至他能说,整个大陆没有一座城市会是白鹿城这样。
怎么说呢?
这座城市太自由了,自由到没有礼仪道德。他在马车上看到有人当街杀人,被杀者身首分离,另一人却扬长而去,没有任何人制止,即使徐树棠这样有管理城市职责的人也视而不见,更奇特的是,四周所有人都视若常态,完全不受影响,该买卖的买卖,该走路的走路,连基本的恐慌都没有,只有一个收尸的老头默默将尸体搬上了板车。
商泽忆当时指着尸体问徐树棠:“当街杀人,你不管吗?”
徐树棠护法似的走在马车一旁,顺着商泽忆的手指看了一眼杀人的时就不看了,粗旷的声音一笑,质朴地说:“这哪用管啊,在白鹿城杀人都是常有的事,一天没个一百也有八十的,只要出现让白鹿城混乱的大事,某家们都不用管。”
“杀人不算是大事?”商泽忆难以理解。
徐树棠回答:“尤公子,您是第一次来白鹿城,不知道咱们这座城的规矩,难免惊讶。”
“咱们这座城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无论是杀人放火或者正经营生,黑道白道任何活法都可以,这里大儒能跟强盗是朋友,买菜的老头或许是几十年前的绝世高手?”
“谁也不知道谁,谁也不能小瞧谁,所以龙蛇盘踞,又乱里有序,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会引起城内混乱,某家这些司卫就不会管。”
商泽忆仍是不能理解,他还是囔囔:“没有善恶是非,难道这座城的居民不会人人自危吗?”
徐树棠扰扰脑袋,他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解答,倒是驾着马车的胡八刀忽然替他解答:“天地初始时无善无恶,无规也无矩,后来有了强弱,弱肉强食原本是天道,强者能吃弱者,弱者反抗也有可能杀死强者,后来强者中有人想出办法,立了种种道德规矩,说世上行为都要以此为准则,画了无数圈圈把人都圈进去。”
“但规矩是为弱者立的,名义上说的是公平,立规矩的强者仍跳脱在规矩外,于是皇帝杀人无罪,百姓偷米坐牢,其实根本还是强者吃弱者,规矩只是圈羊的手段而已。”
“你来自南商,虽然那里自喻开放,但你应该有见过手眼通天的权贵杀人,他们可曾有受过处罚,商国是否一视同仁?”
商泽忆不肯回答,虽然他觉得胡八刀说的是实情,但一时之间没办法承认。
“白鹿城不讲这种伪善,天道之下一视同仁,讲的是无为而治,回归有规矩之前的混沌状态,自建城以来就没有规矩,没有规矩就没有善恶,没有善恶所以也没有对与错。城主能杀人,百姓也能杀人,都是杀人都没有罪孽,比起外面打着各种规则吃人不吐骨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里光明太多。”
“而且,这里虽然没有规矩,但这座城市就包容了一切,无论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生存之法,让这里充满了无限可能。”
“在一座充满无限可能的城市,人们欢庆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人人自危呢?”
徐树棠正苦思冥想该怎么回答商泽忆,听胡八刀说完眼睛一亮,拍掌道:“这位公子说得真有道理,比我懂的深刻多了,咱白鹿城就是没有假模假样的,活的就是个敞亮。”
“您是有来过白鹿城吗?”
胡八刀淡淡说:“路过一次而已。”
“路过一次就比某家还懂得白鹿城,公子真厉害。”徐树棠竖起了大拇指。
胡八刀谦逊地摆摆手。
虽然胡八刀解释了,商泽忆一时之间仍不能认同这座城市,因为这里与普世的价值观差太多了,需要慢慢消化,而同时他觉得今天的胡八刀有些异常,但具体是哪里异常又说不上,就感觉是太安静太低调了,不像是他的个性。
若是往常他被人夸了,早就已经接下话来把自己捧上天了,哪还会是这样谦逊的姿态。
他还在想,徐树棠的声音又响起,他指着前方一座巨大的演武堂对面的府邸说:“快到了,那就是城主府了。”
商泽忆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到一处巨大的演武堂,有一门巨大的鼓立在中间,四周散着各种兵器,此时有数十个人在捉对厮杀。
看得出这数十人分属两边,为首的两人分别使枪与使鞭,都没用上能量只用招数较量,一人枪出如龙,一人鞭走灵蛇,战得天昏地暗。
商泽忆现在眼界不同,一般高手早不在他眼里,但就是没用能量这两人,能看出他们招数精妙让他高看几眼,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联系起这里的位置,自然想到他们身份。
枪卒与鞭卒,白鹿城另外两卒。
加上剑卒剑器近与刀卒锋无痕,他已经见过四卒。
演武堂对面的城主府,远瞧灰调沼沼,屋顶红瓦之下坐着白鹿衔花,有奔跑跳跃各种不用的姿态,再往下门口两边不是常见石狮,是两只白鹿带巨角仰天吼叫,竟是威势不下龙虎狮豹。
门上有匾额,黑字写着城主府,字不好看,歪歪扭扭像老树槐子,显然题匾这人不善于书写之道。
马车到了城主府前,徐树堂只是个小卫长,虽然在白鹿城有些地位,但城主府也不是他随便能来的地方,不敢多待,将人送到后赶紧走了。
商泽忆下了马车敲门,声音不大,对面演武堂的人却都听见了,停下了动作,远远地看着他们。
片刻后有一位枯瘦的管家开了门。商泽忆把剑卒的信物递给他,他只看一眼也不询问,就把商泽忆一行人带到了府内。
枯瘦的管家把商泽忆他们带入前厅,然后就消失了。
许久也没人过来招呼他们,前厅空荡荡的毫无一人。
“怎么没人,白鹿城不给吃喝就准备把我们晾这了?”城主府的椅子硬,商泽忆坐得屁股都不舒服了,起身四处走动,边走边抱怨,边抱怨边打量。
话多的胡八刀这时候没有多话,意外地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等。”
商泽忆自讨没趣,对药王江说:“这人今天不正常。”
接着又等了片刻,在商泽忆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伴随脚步是嘹亮高亢的声音远远传来。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各位贵客久等了。”
来人是五十多岁儒士,书卷纶巾,身着水墨色长衣,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眼神透亮,虽过知天命之年,但仍能瞧出他年轻时的倜傥。
他挨个看了商泽忆一行人,对所有人都只是客气微笑,只有看到胡八刀时微微惊愕,开口道:“小沧也回来了啊。”
胡八刀很自然地点头,也没回应他。
这是认识的?商泽忆在内心疑惑,小沧?不是胡八刀吗?
商泽忆没时间深入想,胡八刀开口与那人对话:“玉老头,我这位朋友跟我的小舅子中了通天丸的毒,你帮忙解下。”
果然是认识的。商泽忆在心里想,他倒没认为胡八刀有什么阴谋,只惊讶他藏得挺深。玉老头,难道是白鹿城两相之一的玉天怀,天下第八,语气能看出胡八刀跟他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应该很熟。
胡八刀应该也是化名吧,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自己就有个化名,难道还不允许别人有啊。只不过商泽忆现在好奇,胡八刀真名叫什么?又是什么身份?能跟这样跟玉天怀说话,天下十二应该不是他唯一的身份。
“通天丸啊,小事一桩。”说完玉天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瓶子,倒出两粒药来,“是哪两位中了通天丸?”
“我。”商泽忆举起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接了解药,又替药王江也把药拿了:“还有我家老姜块。”
两人一同吃了药,等药入了肚子那一刻商泽忆心里的那颗石头才终于落下。那种被死神追着跑,每天都在倒数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商泽忆还没到那种视死如归的境界,说不怕是骗人的。这一路来虽然面上不在意,实际上当每天太阳落下又升起预示又少了一天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无尽的忧虑。
现在终于没事了,商泽忆与药王江相视而笑。
“还有一件事,我媳妇让我来讨个公道,剑卒跟刀卒那两家伙抓我小舅子来白鹿城干嘛?”胡八刀脸有愠色,咄咄逼人。
“你小舅子是?”玉天怀不确定地问。
“就是他,药王府传人,药王江。”胡八刀拍了拍药王江的肩膀,怒气冲冲。
药王江对玉天怀施礼。
玉天怀眼睛快速地在药王江与胡八刀之间来回了一次,然后和颜悦色地说:“这位是我们白鹿城的贵客,怎么能说是抓呢,我们是很诚恳地让小剑与小刀去请。”
“小剑太骄傲,小刀又不爱说话,中间过程可能唐突了,药王小友不要见怪。”他对药王江微微躬身,药王江赶忙躲开,他可受不了玉天怀如此大礼,白鹿城左相,在江湖上他的地位几乎与四府之主相当,论辈分比他父亲还高。
玉天怀低头一笑,药王江的举止他看在眼里,对这个礼貌的后辈颇有好感。
一面是对药王江的和颜悦色,抬头对胡八刀时玉天怀忽然就不正经了,一下子从知书达理的老书生变成了玩世不恭的老顽童,揶揄语气:“据我所知,药王家的独女药紫苏似乎已经拒绝你了,你哪来的小舅子?”
嬉笑怒放,放荡不羁,这才是玉天怀原态,所谓的儒雅书生,只不过是他对外人的姿态,遇见胡八刀这个熟人就打破伪装,原形毕露。
胡八刀地对玉天怀说:“我现在是药王府亲口承认的女婿。孤陋寡闻了吧,玉老头,我早说你的信息太落后了,手里这本化龙录还是撕了吧,连我跟药紫苏重新好了都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
白鹿城左相玉天怀手里一本化龙录,记载江湖现役俊杰豪侠,生平家事修为皆有记录,时时更新,月月换榜,是江湖第一的名人录,江湖人无不以入化龙录为豪。
一本化龙录,收尽江湖才俊,但榜首只有一人,江湖才俊无数,真龙只有一条。
化龙录,化的便是人间真龙。
现在化龙榜榜首是白海愁,自二十年前登榜后,无论后来者如何追赶,天下高手新旧轮换,从未跌落。
“你懂个屁!”听胡八刀要撕他的化龙录,玉天怀卷起书就要打他的头,吹胡子瞪眼的:“这里记得可都是天下高手的重要情报,谁会管你那点情情爱爱的小事。”
胡八刀躲过玉天怀朝头攻击,从商泽忆身后探出头道:“先不撕你的化龙录,你先给我说清楚干嘛抓我小舅子,要是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玉天怀哼了一声,把化龙录收回怀里,对着商泽忆几人又成了儒雅的书生:“是请不是抓,我们请药王小友来,是希望药王小友成为白鹿城主的继承人。”
“我?”药王江连忙摇头,“我怎么能成为白鹿城主继承人,我是药王府的人。”
不正经的胡八刀却眉头皱了起来,难得露出担忧的神态:“现在就要选继承人,老白不行了?”
“他最多只有三年的性命,所有迫不得已,现在就要选出继承人。”玉天怀叹了口气,露出天妒英才的怅然。玉天怀学富五车,自然熟读历史,纵观千年以来,这一任的白鹿城主无疑是所有城主中是最强大的一位,但同时也是性命最为孱弱的一位,大概是天赋过于强大了才被天所妒。
商泽忆一直在听他们对话,但他只能听出个大概,之所以抓药王江来是想让他继承白鹿城,而因为要他继承白鹿城是因为白鹿城主命不久矣。但为什么要药王江来继承,又为什么白鹿城主会命不久矣,商泽忆心有疑惑。
“玉前辈,您能否说清楚一些,为何需要老姜块继承白鹿城,难道白鹿城主就没有子嗣吗?而且白鹿城主明明天下无敌,又怎么会命不久矣,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伤他性命?”商泽忆问。
玉天怀将目光转道商泽忆身上,和蔼微笑问:“这位就是南商小无敌尤侠某,尤少侠吗?”
玉天怀的眼睛很深邃,看人时仿佛能把人看穿,商泽忆与他对视一眼就有看穿的感觉,赶紧躲过眼神说:“都是江湖朋友捧场的,见效了。”
“英雄出少年,商家又有江湖郎啊。”玉天怀看破不说破,隐喻地说。
“尤少侠你可知道白鹿城主为什么始终是当世最强的人。”对于商泽忆的问题,玉天怀以一个问题开场。
商泽忆摇头,还未入江湖时他就听过白鹿城,也查过白鹿城的资料,那时候也好奇为什么千年来无论什么时候,白鹿城主始终是当世最强之人。
这一点很奇怪,因为月有阴晴圆缺,门派也有盛衰兴废,就算是当初强大到几乎一统天下的大魏也有衰败的一天,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但白鹿城就是生生打破了这个规律,没有衰废,只有盛兴,从第一任城主开始,每一任城主都强得可怕,一人能守一城,以一人之力震慑环伺各国不敢妄动。
白鹿城之所以没有城墙,是因为城主就是最坚固的城墙。
他当年也去探究过原因,但资料甚少,再加上还未入江湖,最后不了了之,今日被玉天怀问起,他久违的探索欲又被激起:“这是为何?”
玉天怀抬头看天,庄重肃穆,神色神圣如在祭祀:“因为每一位城主都是当世最强的人。”
这…,是在打的什么哑谜。废话,谁不知道每一位白鹿城主都是当世最强的人,这还用你说啊,以为会有什么江湖隐秘,兴奋了半天是在跟我绕了一圈口令啊。
“玉前辈,这个回答有点深奥,您能来点浅显的不?”商泽忆控制住想打人的欲望,收着性子说。
“就知道你会听不懂。”玉天怀一副理所当然,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商泽忆…,忍住。
“玉老头,好好说话,你再玩深奥我替你说了。”胡八刀冷不丁的说。
玉天怀瞪了胡八刀一眼,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白鹿城主与其他地方不同,不是世袭,也不是选举,白鹿城主是通过挑战而来的。每一任新白鹿城主的产生,都是要击败上一任的白鹿城主,只有击败最强的那个人,成为新一代最强才能成为白鹿城主。正因为如此,所以每一任白鹿城主都是当世最强之人。”
“那我家老姜块一定不行,他现在连我都打不过。”商泽忆说。
玉天怀的解答了他以往的疑惑,在感叹白鹿城与众不同的同时,他也在想白鹿城主既然要通过挑战获得,以药王江现在的三脚猫功夫,连人家白海愁一根头发都伤不到,更别说打败他,这白鹿城主找继承人又怎么会选择他。
“以前自然是如此,但现在不同了。”玉天怀摇头说。
“怎么不同了?”商泽忆问。
“这就跟你问的第二个问题有关。”
“这一任的城主,命不久矣。”
玉天怀开始回答第二个问题。
“这一任城主无疑是所有城主中最强大的,强大到无法战胜,虽然无可战胜,但他不是完美的。”
“城主自小就有隐疾,心脉脆弱,医圣扁仲景明言他活不过三十五岁,现在三十二岁了,最多只有三年可活。”
“但他又是那么无可战胜,在有生之年不可能有人能够击败他,所以在他生命到尽头之前注定无法再通过以往的方式选出下一任城主。”
“为了白鹿城的传承,所以城主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他从大陆上选出有资格角逐城主位置的人,然后邀请他们到达白鹿城,通过城主亲自测试,从中选出下一任的白鹿城主。”
玉天怀说完,但商泽忆还有不解之处:“我家老姜块为什么会被选中,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样都不能算是高手吧。”
“因为他的心晶,他除了城主之外大陆上唯二拥有金色心晶的人,这份天赋值得选择。”玉天怀指着药王江的心口说。
这样商泽忆就完全明白了,也就是说白鹿城主看中了药王江的金色心晶资质,让他作为所有白鹿城主候选人中的一个,来参加他的那个什么测试。
白鹿城主,能够掌控世界最强的那座城,看着似乎很有吸引力,但药王江会感兴趣吗?商泽忆与药王江对视一眼,药王江微微摇头,商泽忆已经懂他选择。
“最后一个问题。”商泽忆问。
“请问!”玉天怀说。
“能够拒绝吗?”商泽忆代药王江拒绝了,药王江舒了口气。
商泽忆的拒绝没有超出玉天怀的意料之外,他知道商泽忆所说的就代表药王江的决定。
在商泽忆观察他的时候,他也有观察商泽忆。因为化龙录的关系,他第一眼就看出了商泽忆的真实身份。
商泽忆不知道,从他刚踏出金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被记在了化龙录上,第一页排名在十,点评只有数语,却也不轻。
商族只子入江湖,二十载前风云再,四国再难天平世,天下会因此子乱。
天下会因为商泽忆大乱,玉天怀虽是掌控化龙录,却不知道其中玄机,所以一直在观察商泽忆。
通过观察他没发现商泽忆的奇特之处,虽有些修为,却顶多到剑卒水平,能算江湖一流好手,但引起天下打乱还远远不够,化龙录为何会有如此谶纬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