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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霞山下,一人信马由缰,缓缓前行。他白衣如雪,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好像一片纯洁无暇的白云。
来者虽貌如仙人,可脸上却满是落寞。他看着涟霞山那恍如仙境的美景,叹了口气,“涟霞山还是这么如诗如画,可我却再难霁月清风了……”
他不知不觉到了山下,守门的弟子见到来人,却都欢呼起来,“主人,您回来了!您帮慕容少侠一统天下了!”
云逸墨一言不发,只是苦笑几声,他的笑声中有着无尽的落寞与不甘,又是那么无奈与自嘲。他下了马,独自走向这仿佛直通上苍的石阶。
他到了玄天楼,见到古籍、瑶琴、长笛,以及一切一切都与他走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可他的心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云逸墨看看黄金架子上的白雪,轻轻抚摸着它,心中说不出的惆怅。良久,他打开了窗子,看向远方变幻莫测的云海。他又是一声长叹,“唉,我与陛下当初见面,就是在这里。可现在,我又回到了这里,但陛下或许再也不会来了……”
他说着痴痴的坐在瑶琴前,手指在瑶琴上轻抚着。原本极熟的一首曲子,此时弹来却杂乱无章,再也没了清雅飘逸之感,尽是苦涩无奈之音。
云逸墨手指抚着琴,脑中往事纷至沓来。他的心越来越悲凉,琴音也越来越乱。突然“铮”的一声,三根琴弦齐断,他晶莹的泪水也夺眶而出,打湿了衣襟……
“父亲!”
这时一个小孩喊道,他的声音是那么激动,那么兴奋。云逸墨见到云子霄和涟霞三友、牧心都来了,他忙起了身,拭干眼角的泪水。他正想说些什么,云子霄却已扑进父亲的怀里。
云子霄紧紧抱着云逸墨,哭道,“父亲,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再也回来了呢……”
云逸墨摇摇头,“霄儿,你哭什么,为父这不是回来了吗?为父既说过会回来,就不会食言的。”
云子霄瞪着一双大眼睛,期待的看向云逸墨,“父亲,你这次回来,还走吗?是不是可以陪着我,永远不离开?”
云逸墨又是摇摇头,把随身佩戴的流云剑双手递给云子霄,忧伤的道:“霄儿,为父不走了,可是你们要走了。我们父子这次一别,只怕此生再难相见了……”
云子霄愣住了,牧心等人也都愣住了。谁也不明白,云逸墨方才所言到底是何意。
半晌,法家老者才问道:“主人,你是说我们要离开涟霞山?我们为什么要走,我们又要去哪里?”
云逸墨缓缓说道:“我此番下山,虽为陛下屡出奇策,却因而得罪了宋、辽和北汉。如今,我被陛下贬回涟霞山,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他们想要杀我云逸墨,我认了,我绝不会苟且偷生。只是,我不忍心让你们陪我一起死。所以你们一定要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云子霄此时哭得更凶,“父亲,我不让你死,我们和这些坏蛋拼了!”
法家老者也道:“主人,我们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云逸墨看了看道家青年,和儒家中年一眼,“你们两个武艺不凡、机警过人,快带他们走!只怕晚了,你们谁也走不了了!”
两人叹了口气,眼中含泪,对云逸墨一抱拳,“主人,那我们走了,你自己要保重啊……”他们说着拉走了哭闹不止的云子霄,向山下而去。法家老者知主人心意已决,也只得一抱拳,转身离开。
唯独牧心坚决的道:“主人,我的命是你救的,此生不论生死,我都不会抛弃主人自己逃命的!如果主人非要让我走,就先杀了我吧!”
云逸墨看着牧心,不知是无奈还是欣慰,他说道:“牧心,你既是如此坚决,就留下陪我到最后吧。”
牧心缓缓点头,“多谢主人!”
“你把木案和笔墨,还有白雪都带到云海崖,我有用处。”云逸墨交代一句,自己先向云海崖而来。
云海崖边。云逸墨缓缓坐在木案之后,他看了看眼前的云海,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这信是写给慕容燕云的,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慕容燕云写信,写完这封信他就真的无牵无挂了……
此时,刮来一阵山风,林中鸟儿惊飞。云逸墨知道有人上山了。
“云丞相,你好有闲情逸致呀!这涟霞山虽美,可终难实现云丞相的宏图远志啊!我大宋皇帝陛下是爱才之人,你如果识相,就快快归顺陛下吧!”云逸墨正写着信,听背后有人说话,?云逸墨转过身来,见到一个中年白衣大汉,身后带着数千人,都是江湖中人的打扮,将自己与牧心团团围住。
他从容的一笑,“原来是高怀德将军。是来我涟霞山做说客的吗?你身为宋朝大将,岂不闻忠臣不仕二主之理?我云逸墨既保大燕,一生便是大燕的人,绝不会再助大宋的!”
高怀德冷笑,“云逸墨,我当你是识时务之人,没想到也是这般顽固不化!你既是不愿扶保我主,陛下也绝不会让你再活在世上!”他说着拔出腰间长剑,指向云逸墨。
高怀德长剑一挥,数百乔装的大宋官兵手中长枪纷纷刺了出去。牧心见众人要对主人不利,也抽出长剑迎了过去。牧心虽剑法不错,可宋朝士兵人多势众,哪里是他能挡得住的。
牧心才出了几招,就被一条大枪刺中了左腿。他身子吃痛,手中长剑越发凌厉起来,一剑连杀了三人。可他纵然拼命,怎奈武艺有限,以一敌百焉能不败?
见主人还在写信,他知道自己就算死也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等主人把信写完。不然,自己便是误了主人,误了陛下,误了天下苍生!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几十杆长枪已抵到了他身前。云逸墨听见背后风声不对,忙喊道:“牧心,你快走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牧心一笑,“主人,我今天既然留在这里,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要主人还在,我就不会走的!”他嘴上回着云逸墨的话,手中长剑却没有停下来,一连又杀了数人。纵然他忠诚勇猛,但已无济于事,十几杆长枪已刺入了他的小腹。
云逸墨此时已书写完比,却见鲜血已溅射到了信纸之上。他猛的抬头看向牧心,见他已经身受重伤,兀自抵挡强敌,为自己争取时间,他心中的感动已非语言能够表达的。
“牧心!”云逸墨大声喊道,此时他眼中已满是泪水。
牧心笑着道:“主人,你的信写完了?我牧心终于有机会为主人,为天下苍生做件大事了。我现在可以放心的去了!”他说完大笑数声,手中运出平生力气,折断了刺入他腹中的枪杆。随即长剑一挥,把这些士兵的人头尽数斩落,这才重重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云逸墨见牧心已死,心中一阵悲痛。高怀德却冷笑道:“哈哈,云逸墨,你还想抵抗吗?事到如今如果再不投降,结局便与这小子一般!”
“高怀德,我云逸墨对大燕忠心耿耿,焉能投降你们这些虎狼之辈!我一生自在潇洒,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优雅从容,不需要你们动手。”云逸墨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崖边。
所有人都是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外表文弱的云逸墨,竟会有如此刚强的内心。云逸墨趁他们楞神的一刹那,放飞了手中的白雪。随即,他看了看眼前这片风云变幻的云海,又看了看山风吹落的花瓣。
云逸墨笑了,他喃喃说道:“云海虽变幻莫测,却也及不过人心。花瓣虽美,可终究有一日也要凋零。我云逸墨此生,已经看倦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现在也该是我离开这片红尘的时候了……”他说着竟跃下了山崖。
山风鼓动他的衣袂,云海衬着他的面容。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潇洒飘逸,真的就像九天的仙人,飘飘荡荡的落向烟波浩渺的云海。他的面容是那么安详,那么义无反顾……
高怀德见到眼前的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他才赞叹道:“云逸墨真神人也!莫说他生前光彩照人,无与伦比;就连死也是这么飘逸潇洒、从容不迫。千古以来几人能与之比肩啊!”
众官兵见云逸墨已死,都随着高怀德撤离了涟霞山。此时的涟霞山前所未有的安静,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云子霄却跑回了山脚下,他见到大队的官兵,忙躲到树丛间,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怨恨。但他年纪尚幼,哪能与官兵硬拼,只能咬紧牙关,他心中默默的发誓,“你们害死了我的父亲,我云子霄此生定要灭宋,定要让你们这些恶人血债血偿!”
云子霄正想着,突然,一个眼尖的士兵无意间,向他这边看了一眼。这士兵指着云子霄的方向,喊道:“将军,那里好像有个小孩!”
高怀德闻言,忙立足看去,见不远处的树林中隐约有一个小孩身影,他下令道:“这小孩定与反贼云逸墨有所牵连,莫要让他跑了!”众士兵哪敢违抗命令,忙向云子霄藏身的这片树林而来。
云子霄毕竟年幼,见到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官兵,惊吓得有些走不动了。他看着官兵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着急,脚步却无法挪动,手中的流云剑也掉到地上,冷汗从额角冒出来。
“小孩,你快过来!”众官兵一边喊着,一边向云子霄靠近。眼见官兵就要到云子霄身前,他们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抓到这个无辜的孩子。
云子霄此时十分害怕,全身不由自主的发抖,他可以清清楚楚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多么想自己能有独步天下的武功,杀了他们为父亲报仇,可他现在就连逃命都是难如登天。
他把心一横,闭上了眼睛,他心中想道,“我死了也好,如果我死了,就可以见到父亲,与他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云子霄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一个老者的呵斥声在他背后响起,“云子霄,你真是给爷爷我丢脸!”随着老人话音,云子霄就觉得身边莫名刮起了一阵狂风,这风绝不是自然的风,而是内力所激荡起的劲风。
刹那间,所有人都只见一道白影和树林中纵横的剑气,宋朝上百士兵却谁也没看清来人,就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而云子霄被这个神秘的老者手提了起来,向北方而去。原本吵杂不堪的树林,此时变得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云子霄被老者提着飞奔,整个人就如同小鸟展开了双翅,在云雾中翱翔。
两人行不多时,云子霄突然感觉身边,有道白色人影也向北方疾驰,未及看清人就一闪即过。这人行动如风,轻功天下少有人能及。而且一身酒气,只擦肩而过满身的酒气就已熏得云子霄紧皱眉头。
他不知道此人是谁。可在他的幼小的心里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认为,今天来到这涟霞山的,除了救了自己的老人外,没有一个好人,都是逼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他要记住每一个人,有朝一日为父亲报仇!
白雪轻轻落到慕容燕云肩上时,他心中便开始忐忑不安。白雪那哀伤的眼神和那封带血的书信,惊出他一身冷汗!“云兄出什么事了吗?”
慕容燕云一路上,不停向附近的村民打听涟霞山的情况,没有人清楚涟霞山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得越来越近了,他才听说,水云阁已经解散,阁主云逸墨已经坠崖而亡。
慕容燕云闻此噩耗,立时吐了三口鲜血,昏倒当场。幸好被村中一位郎中所救,这才在三日后悠悠醒转。他刚醒过来,又想起云兄等人因自己惨死,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他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双目流血,又昏了过去,方才止住悲声。
昏死了数日的慕容燕云,刚刚好转就离开村镇,骑着马到了涟霞山下。触景生情,不禁想起了自己初来涟霞山时的情景。
他不禁感叹道:“我第一次来此地时,云兄尚在,雪儿也在我的身边。那时我以为这一切再寻常不过,如今思来实是肝肠寸断呀!”
慕容燕云心中感慨,已不知不觉到了涟霞山下的石阶旁。他缓缓下了马,看见这高不见顶的石阶,他苦笑一下,“哈哈,我现在再也不愁这一百两了,可云兄不在了,水云阁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向我收这钱了……”
他此时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脚步变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石阶虽长,可凭着慕容燕云的功力,本该一刻钟就到山顶,可每走一步,他脑海中就会泛起无数不忍回顾的往事,竟生生走了两个时辰才登顶。
慕容燕云先到了玄天楼,此时的玄天楼内莫说没有人,就连一只灵鸽都没了,安静得仿佛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看到第一层浩如烟海的古籍,让慕容燕云想起了当初身中剧毒,前来解毒的情景,就是在这里,自己领悟出了黄帝心法,内功才真正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又慢慢上了楼。见到放在桌案上的瑶琴时,慕容燕云似乎看到正坐在案后抚琴的云逸墨,他还是那么飘逸潇洒,那么孤傲出尘。
慕容燕云痴痴地喊道:“云兄,你没死!是那些村民骗了我!”他说着激动地快步走了过去,他想拍拍云逸墨的肩头,可到了近处,哪里有什么云逸墨啊,他伸出去的手重重地落在空中……
他不禁愣了半晌,随后放声大笑,“哈哈哈,云兄真的不在了。李兄弟、慕容兄弟、表哥也都不在了,大燕也随着不在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出生入死,本以为能报了父母大仇,继承祖志恢复大燕,一统天下。可现在回头看看,我除了换来了爱人反目、亲朋惨死,我还得到了什么!”
慕容燕云此时真想随着众兄弟去了,可他没有。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怕死,还是心中不甘,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又到了云海崖的崖边,看到牧心与众官兵的尸体。慕容燕云为牧心收了尸,在涟霞山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亲手把他埋葬了。
可他走遍了大半个的涟霞山时,却意外的发现,竟没有看到云逸墨的尸身。
慕容燕云喝骂道:“赵匡胤,你逼死云兄也就罢了了,就连尸身都被你掳去,当真是天理不容!我慕容燕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定要为父母、为兄弟报了这血海深仇!”
他想起报仇,全身似乎又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紧握双拳,两眼血红,发丝也被山风吹乱,他整个人如同杀神附体,周身的杀气使得天地为之颤抖,鬼神为之震惊!
慕容燕云就这么一个人向开封城的方向而去,他心中满满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不是自己杀了赵匡胤,就是让赵匡胤杀了自己!
此时已到了傍晚,天空又出现了那抹如血的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