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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后来白月就一直在深山中修炼,一心等着古松道长前来找他,但是谁想到经过一百多年的苦苦等待,最后等来的却是古松道长一缕冤魂。
古松道长在即将修成真仙之际被自己的关门弟子黄眉所害,这个黄眉在白月离开清灵观后才来到观中修行,初来观中就以自己体弱多病为借口日日向古松道长讨取灵丹吃,因为他的道法修为当时比观中其他弟子都要高深精湛上几分,所以很快就被古松道长给收为亲传弟子,这个黄眉他当时的修行看起来确是非常精深,甚至只吃了古松道长几炉灵丹就已经和古松道长一样修成了半仙之体,古松道长心中高兴,将一身看家本领尽皆传授给他,而且亲口指定他是清灵观中的下一任观主。
但是奇怪的是,自从这个黄眉来到清灵观中,观中其他弟子总是在自己卧房内留书一封之后即不告而别,再无行踪,黄眉为此常常在古松道长面前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自己只是因为稍稍比其他人道法高些,竟然会让众师兄弟嫉妒到如此不言不语不告而别的气恼怨恨地步。
起初古松道长也一样以为是众师兄弟心中嫉妒黄眉,对此也一直没有怎样在意,直到有一日因为丹炉崩裂,一炉灵丹尽毁,黄眉因为没能及时依靠灵丹遮掩自己身上没有活人生气这个致命破绽,而被古松道长发现他并非生人,而是阴鬼借尸还魂,因此断定观中那些莫名失踪的弟子定然是和这个黄眉脱不了关系。
后来古松道长经过仔细查探,终于在清灵观后园中的几棵千年古松树下发现了树下泥土有新近被翻锄过的痕迹,正当古松道长打算将泥土刨开一探究竟时,却冷不防被黄眉自背后一剑穿喉。
黄眉后来在众子弟面前精心伪造了古松道长得道飞仙的欺瞒假象,自己顺理成章的成为清灵观观主,而古松道长冤魂却自清灵观后园中的土地公口中得知这个黄眉就是当初被白月杀掉的良儿鬼魂。
这个良儿被杀之后不知为何鬼魂没有去阴曹地府,而是在渝州城外找到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附身,他因为记恨古松道长当日带走杀了他的蛇妖白月而起心报复,就在渝州城外的左近村镇中大肆吸食凡人精血,让自己附身的这具尸体身上渐渐有了些生人血气,十几年后,当这具尸体终于可以以假乱真,以血气伪造活人生气冒充活人而不被察觉时,就立刻来到清灵观中修行,因为知道身上血气不能长时间伪装成活人生气,就开始以体弱多病为借口向古松道长讨取灵丹,以灵丹遮掩自己身上并无活人生气破绽,为的就是要等到古松道长只差一步就可修成真仙时一剑破掉他多年苦修成的仙身根基,让他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潦倒怨鬼,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清灵观观主,继续大肆残害他观中三清弟子却半点奈何自己不得。
但是黄眉没想到古松道长的冤魂会去找白月,让他一定设法替自己除去黄眉这个祸害,因为自己不日之后即将入轮回,已经没办法去亲手杀了那个黄眉报仇。
白月因为对古松道长非常尊敬,自然不会轻易辜负古松道长心愿,他算计着百年时间已过,那个良儿估计早已忘记他的人形模样,就存心投入清灵观中当小道士,伺机行刺这个心思歹毒的黄眉观主。
但是谁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复却是一百年不晚,那个本名良儿的黄眉自是一眼认出白月,但是却一直不动声色的将他给留在清灵观中,然后趁夜吸食了观中两名弟子精血,嫁祸白月,要将白月当众以三昧真火烧死,以此来向围观百姓彰显自己神通,让清灵观中以后香火更加兴隆旺盛。
(二)
现在一切实情终于得以水落石出,黄眉这个狠毒恶鬼也终于当众伏诛,清灵观中众位弟子希望白月继续回来接任观主,白月没有推脱,因为这确也算是古松道长入轮回前的最后心愿。
清音气忿之下也不管这个没头的死尸到底算不算是良儿尸身,就一指头将烙命牌戳在这具无头尸身上面,她要让这个良儿下辈子脑袋瓜子倒是很好使,总是能想出好办法来解决掉其他人都解决不掉的难题,但是此人在人情世态上却是个十足的痴呆,所以每次功劳都被别人抢走,人家声名远扬,盆满钵满,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而且还分外喜爱和那些笑里藏刀的人称兄道弟,掏心掏肺对待人家,却被当成个不知好歹的呆子,一旦没办法再满足人家欲求了,就转头被人家给骗的分文不剩,还莫名惹上一身官司,当然,最后官司是一定会输的啦,输了官司之后当然就是一辈子穷困潦倒,走到哪里都只配被人嘲弄耻笑。
清欢知道如此处罚其实对这个良儿也确是有些过分,因为他虽然对不起孽儿,但是现在孽儿也应该又已经投胎转世了才对,这一世孽儿可未必还有机会进宫去当贵妃,只是白月他现在已经有机会当清灵观的观主了,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飞身成仙,他自是不会再让自己从新陷落进和孽儿的红尘爱欲中了,毕竟男人嘛,再如何痴恋一个女人,也总有一日能够找到比这个女人更加值得自己痴恋的东西,不管是千秋霸业,还是成仙成佛。
“哼,那个孽儿她还不是一样,当初痴心等着这个良儿,却转眼进宫去当了皇妃,看来这世道可真的是变了,从前那些为了自己心中痴恋寻死觅活的痴心女子现在可是很难再见到了,倒是越来越多凡间女子为了凤冠霞帔去上赶着进宫选妃,”清音忍不住看着清灵观前那些为了日后有机会进宫选妃故意像病西施般捧心气喘的豆蔻少女清眸流转的娇嗔一笑,“看看,一个个的还没机会见到皇上长什么模样呢,就真像自己已经当上贵妃一样,”他说。
“公主,你错怪她们了,从前女子那样为了自己心中所爱寻死觅活,其实只是因为她们爱上的都是一些在她们眼中像神仙一样让她们望尘莫及的男人,毕竟从前的凡间女子在家中既没机会饱读诗书,也没机会修炼武功,一个不知自己价值为何的闺阁弱女,若是幻想自己文采非常,必定会将自己一片痴心给托付在一个风流才子身上,若是幻想自己武功高强,必定会将自己一片痴心给托付在一个少年侠客身上,凡人总是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才会去一心痴恋什么,但是现在的女子即可以去学堂里饱读诗书,也可以去寻找那些绝世剑客拜师练武,自己一身能为并不比那些风流才子和少年侠客差到哪里,自然也就渐渐的对那些幼年时自己心中所想的神仙一般望尘莫及的男人失了多半兴致,”清欢忍不住淡然笑笑,“但是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尊宠荣耀,自己成为贵妃,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比别人的孩子活的好些,”他说。
“哼,你说的这样好听干什么,凡人其实心中最爱的人永远只是自己,不然你以为天庭中的那些宫女侍卫为什么要每日里辛苦轮值风晴云雨,还不是为了让凡间尽可能的多多积攒下来一些粮食谷米,不要哪一天为了填饱肚子打破脑袋,”清音冷言,“相信凡人之间有什么真心,不若相信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公主,嘴上积德,”
“凡人本来无德,要我怎么替他们积?”
“公主……”
“你再不闭嘴,本宫不介意将你舌头割了。”
(三)
堪堪月余,眼看着渝州城内妖鬼之气渐渐弥散,但是定光珠内所聚合来的炽云毒珠之气还差了一份,因为定光珠感应,清欢和清音莫名来到渝州城里一座神秘的仙宫禁地左近,却只见几个贩卖桂花饼的贩夫一边仔细照看着自己的摊子,一边伸手指着仙宫门口告示亭上张贴的一张用黄缎子写成的求医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
清音好奇之下拉起清欢来就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张求医告示,据说是仙宫中一位巫女娘娘近来染病,若是谁能入宫将巫女娘娘医治痊愈,即可得一千两金子。
“喂,一千两金子,要是换成金珠子,不知能有几千颗,”清音眉开眼笑的回眸冲清欢脸颊上一阵不怀好意的狡猾打量一番,“你不会告诉我,之前在清净天上那样辛苦侍奉,却连一粒仙丹都没得湘君赏赐的吧?”她问。
“公主,仙丹虽可救命,但是却也一样可以催命,你可知渝州城里这座仙宫禁苑是因何而来?”他问。
“渝州自来是楚地所管,而楚地自来巫术横行,渝州城中供奉巫女的仙宫还能少了?”清音疑问,“难道因为东皇一脉败了,渝州城中百姓就立刻要拆了一切供奉巫女的仙宫向天帝明示自己忠心?”她说。
“但是这座仙宫却不一样,里面的巫女娘娘名叫青儿,是条千年蛇精,她出身辛夷山,而辛夷山相距渝州城并不很远,所以渝州城自来归辛夷山掌控,每年除却向朝廷纳贡,还要向辛夷山纳贡,青儿所在家族的差事就是为了保证辛夷山每年都能收到足额供奉,所以你若是想要知道这座仙宫内中样子,不妨亲自推门进去看看,”
“但是,这和你身上所携仙丹有什么关系?”清音疑惑。
“当然,今日一粒仙丹救下一位巫女娘娘,明日渝州城中百姓却不知要为求得这一粒仙丹生出什么事来,若是有人趁机献上一千处子精血炼丹的邪方,怕是三日之内渝州城中十二岁之下的少女就要被诛杀殆尽,”清欢冷言道,“现下长安城中那位当今圣上虽然心性慈悲,但是若是让他见过九阳仙丹,可就不一样了,”他说。
“哦,这倒是,九阳仙丹即是在清净天上也是很珍稀的,若是给这位巫女青儿吃下,渝州城中百姓贪念大发起来,怕是会将这位青儿巫女给活生生扔进丹炉里炼长生不老丹药,”清音冷笑,“凡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这样,一切真心真意的前提,都是因为目前还没有更大的诱惑只需牺牲对方就可得到,”她说。
“公主,既然知道如此,咱们还是走吧,”
“哼,让我再考虑考虑,”
“公主……”
正在清欢急欲将清音给自告示前拽走的时刻,一旁几个看告示的贩夫中的一个年轻小贩忽然开始挑衅似的嘲讽清欢,“这可真正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看着一个规规矩矩的俊俏后生,怎么为了在女孩子跟前打肿脸充胖子,连个病入膏肓的可怜病人都敢来任性编派,还什么九转回阳的仙丹,说大话又不用交税,自己哪有什么真正本事,哪个女孩家要是嫁给你,那才叫倒八辈子血霉的呢……”
“是啊,什么仙丹灵药的,倒是进仙宫去给娘娘撬嘴灌进去一颗,看看娘娘能不能立刻从棺材里活蹦乱跳的蹦回阳世来,”另一个小贩随即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不就像是前日里那个卖艺的老王头嘛,整日里嚷着自己天下无敌,结果让个年轻后生给一跟头撂倒之后,还说是自己已经用内力将人打伤,三日之内年轻后生必经脉逆转残废,”他说。
“好啊,什么时候轮到一群凡人来看本公主笑话来了,”清音气忿之下二话不说“嗤”的一声上前拽下求医告示,囫囵卷了一卷之后就径自往清欢怀中一揣,“哼,治不了一个凡间娘娘,本公主的名姓倒过来写。”
“公主,你干什么,”清欢见状急忙大惊失色的将求医告示紧紧在手心里一攥,“这里是凡间,怎容得咱们如此乱来,”
“哼,凡间又怎样,那位青儿巫女又不是凡人,”
“公主,哎,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
……
(四)
片刻时辰,清欢和清音二人已经在几个蛇族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仙宫中的巫女娘娘寝宫之外,清音抬头看见巫女娘娘的寝宫外门上明明镌着的是独摇殿三字,心中未免微微有些奇怪,因为独摇二字本是取自众芳摇落独媗妍,意指寒冬大雪纷飞中一枝媗妍独自开,但是因为渝州城中长年不见寒冬风雪,所以也就从来没有任何一枝娇花有机会在众芳摇落之后独自绽开,因此独摇殿三字在这仙宫禁地内又到底是何真意,莫非……
清音对此未及细思,已经和清欢一起被独摇殿中的一位蛇族侍女请入殿中,但是在一步迈进独摇殿时,清音却好像已经全然明白殿前匾额上的独摇二字之意,因为独摇殿内设着一只三十丈见方毒池,毒池四外并排围着数十只三尺多高的瓦罐坛子,每个瓦罐坛子中都装着一个活人,男女皆有,这些人都是被砍去四肢的人彘,但是因为蛇族妖法,他们在坛子中却可以长久存活,而毒池中游荡着的却全都是半截人,有些被拦腰砍断下半身,有些没有脑袋,却可以用肚脐当嘴,有些半身是人半身是白骨,有些头是人,脖子以下全是白骨……
仙宫中只有这几个蛇族女子是正常人,怪不得会取独摇二字。
据这几个蛇族侍女说,这些人都是私自克扣辛夷山供奉之人,最多的一千两金子敢擅自克扣下七百两,所以巫女娘娘赐他们在独摇殿中安享天年,不到寿终正寝那日是不会让他们死的。
“那,巫女娘娘现下何在,”清欢双眸一瞬间忍不住深深一颤,“见不到娘娘本人,怎知如何用药,”他说。
“还请仙长不要见怪,九炼蚀心毒让巫女娘娘面容枯黄,身形枯瘦,巫女娘娘不欲让人见到她的病中样子,”一个素衣蛇女低声坦言,“仙长只需将解毒之法如实告知即可,”
“九炼蚀心毒,确是有些难解,”清欢溘然之间眉睫紧锁,“此毒在下也只是听闻天下只有一个作恶多端的活尸曾经炼成,若是巫女娘娘当真是被这个活尸所伤,解药怕也只能是这个活尸身上才有,”他说。
“奴婢虽然长年只在独摇殿中当差,但是近日里也曾听过一些有关这个活尸的传言,据说这个活尸名叫黑煞,因为生前曾经有幸挖得一株千年人参,煮食之后得以延得一百五十岁寿命,但是他本来寿数不过六十岁,所以自六十一岁开始,身内生气就开始愈发的异于常人,以至于人虽不死,却浑身溃烂,皮肉烂光之后,只剩下白骨上附着条条血管,肋条间悬挂着五脏六腑,为此他只能日日去坟包中扒棺中死尸,撕下腐臭皮肉包在自己身上,但是扒来的腐臭皮肉很快烂光,他又开始在人间四处扒生人皮肉,一直扒到一百五十岁寿终正寝,这本来是桩在渝州城外的龙泉山上口口相传了数百年的江湖传言,只是既然那个黑煞早已经在数百年前寿终正寝,又怎可能在三月前又忽然出现在龙泉山中,伤了前去游玩的娘娘?”她问。
“哼,小蛇妖,你真笨,”清音在一旁忍不住一脸眉开眼笑的嗤嗤看在她脸上,“你真以为这个什么活尸黑煞能炼成什么九炼蚀心毒,就是一个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呆子,本宫一百个认定这个黑煞生前定然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夫,然后遭采药人试药,让他将一株事先被煨满蛊毒的千年人参煮了吃,然后蛊虫在身内扩散,将他皮肉从内到外啃食干净,只是因为药性不够,他的五脏六腑没被蛊虫成功炼成药引,那采药人就将他扔下不顾了,至于那个九炼蚀心毒,多半是采药人未免他日日前来和自己纠缠送给他的,蚀心毒虽是世间罕见奇毒,但是今次却还是第一次被施在一个蛇妖身上,”她说。
“公主,救人要紧,蚀心毒现下已经渗入经脉,九阳仙丹只可助她暂时压制身内剧毒蔓延,三日之内寻不来解药,只怕是无药可救,”清欢无奈。
“但是天下采药人那样多,现在连下毒的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找解药?”清音嗔怪,“这个采药人要说也真是非常有天分,据说竟然能将人的三魂七魄自体内抽离之后,又将魂魄分离,取一魄塞回人体内,然后这具只存一魄的活尸就能走能动能说话,能按照指令做事,但是不是活人,没有生命,靠一魄维持肉身,五十年这一魄会被耗光,肉身枯朽风化,这个采药人据说只会如此对待自己相中女子,怕是因为自己从前心爱的女子移情他人,将他给气疯了,”她说。
“公主,九炼蚀心毒需要五百年不腐的肉身以身试药,取毒血炼制,一个寻常采药人哪里能有五百年不腐肉身,必是和那个良儿一样,阴鬼借尸还魂,吸人精血以邪法修炼,”清欢思虑,“即是如此,他现在怕是已经囤积了不少活尸女供自己消遣玩乐,而活尸女身上没有生气,仔细在渝州城外的左近县郡探查一下,或许能够探得一些活尸女线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