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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山南城一处热闹街市上,几个人正簇拥在一处,对着地上的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快来看呀,这儿有个傻子!”
“哈哈哈哈哈——”
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伙子喊着身旁一个体格虚胖的男子道:“铁牛,你把手里的东西给他吃试试?”
被叫铁牛的那个男子憨憨道:“这怎么行呢?这是我捡回去的猪食——”
那小伙子继续使坏,一边抓过一把烂菜梗,一边说道:“那怕什么,反正他是个傻子,你看他不要吃的嘛,咱就给他!”
“来啊,你想吃东西,吃这个——”那小伙子将手里的烂菜梗扔到地上,随即按下“傻子”头。
他俩刚经过市集时,便撞见这个傻子,他突然从边上跑过来,把他俩吓一跳。
等缓过神来以后,那傻子便央着要吃的。
睡金銮的皇帝没几个,睡大街的乞丐还不是处处可见,要都那么好心,自己还活不活了?那小伙子见他憨憨傻傻的,便伙计起朋友,整他一顿,也好泄一下刚刚被撞的怒火。
不然能让傻子赔钱吗?
那傻子的头被硬按在地上,一时周围都围上了看热闹的人,纷纷盯着他想看他吃烂菜梗的样子。
所有人都笑着,催促着,一个上前帮他的人都没有。
只见那傻子还真的在地上蹭了两下,囫囵吞枣般的拱过那些烂菜梗,全数塞进嘴里,一边还流出大量的口水,整个场面肉眼可见的震撼。
“还真是个傻子!”
那小伙子一皱眉,抬腿便踢上那傻子的脑门儿,将他踢翻在地,一双手撑着地板,眼睛骨碌打转盯着他。
“要吃啊?”说话间,他抬脚踩上那些烂菜梗,直到稀碎,才又对着那傻子道:“爷爷给你打碎了,好好儿吃——”
说完,他便拉着那个叫铁牛的憨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看戏的人可没有算了,他们仍继续盯着那傻子,看到他慢悠悠的爬到那被踩的烂菜梗堆时,一个劲儿的起哄。
地上的人手脚明显的笨拙,让他们有些不耐烦,一些好事儿的干脆像之前那位小伙子一样,上去将那傻子托到烂菜梗堆前,按下他的头,看到他吃起来,才肆无忌惮的笑出声。
人群中一名身形瘦小的女子,在看见那一幕以后,才会心一笑,扭头离场。
她转身隐入巷落,消失无踪。
过了一会儿,李翡的新府庭前跪拜下一名身形瘦小的女子。
她回话道:“王爷,他确实疯了。”
被叫王爷的那个人满意的笑了笑,似乎对面前的女子很是满意。
也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他端起一杯茶,意犹未尽的看着它,玩味道:“你不是最尊贵的吗?”
说完,他便大笑起来,声音久久回荡在新府中。
勤白在试炼场偏府守候夫人多时,这一日,终于见到自家主子从门厅外走回来,当即上前去。
勤白兴奋道:“先生你回来了!”
卵玉白神色并不好看,勤白立马察觉到异样,问道:“是先生那位朋友出了什么事吗?”
“他去了哪里?”
“前日说去救先生,一直无音信。”
卵玉白捏着拳头,大概猜到了几分真相。
那日他随王白石出府,本是去解决瞎婆的事情,可谁知,在街上却中了一群瘦马的暗算,被下了毒,一直被困在倡馆。前些时候,突然有人将他们蒙了头放出来,这才能各自回府。
山南倡馆的瘦马,暗地里一直是李亲王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搞鬼。
但轻而易举又放了他们,只能说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一想,他便猜到陈三愿凶多吉少,加上他身上还有七日蛊,只怕是……
“那瞎婆的事情怎么办?”勤白在一旁提醒。
卵玉白也是愁眉不展,有些事他可以管,但一旦管了,有些事情就会曝光。
“这几天有人来试炼场吗?”
“并未发现。”
“那就好。告诉她们,败露者,死——”
“是!”
第二天,卵玉白和王白石二人聚集在中正堂。
中正堂门前依然时时堵满人群,卵玉白无奈,只得从王白石为他开的小门进入。
二人见面,直入正题。
王白石先问:“封爵先生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办法没有,但我方想了想,设一个局,倒是可以解决你的困境。”
“怎么做?”
“你不用着急,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必然会帮你。但是……这次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你——”
“看我?封爵先生这是……”
卵玉白背着手踱步到前庭,透过缝隙看了看门前的人流,才道:“我知中正堂判官素来有一绝,为哭魂,可养逝去之人魂魄于他物,你可做到?”
卵玉白有疑惑,是因为这位传言中最能干的小公子,少年时便父母亡故,为王家单一脉,兴许未继承家业这一隐秘。
但说完,王白石却警惕道:“判官哭魂,可不是寻常人都知道的,远在夜云城的封爵先生是从何得知的?”
卵玉白笑笑,道:“你不必警惕我,我对判官哭魂不感兴趣,我知只是朋友相告。”
“当真?”
“当真。”
听完卵玉白的话,他才稍安心,但也小心翼翼道:“即便是山南的百姓,也大都不知中正堂判官哭魂之密,先生那位朋友,当真是博学——”
“大概。”卵玉白淡淡的回。
王白石木然了片刻,才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他道:“封爵先生所言是不错,哭魂,我确实会——”
他接着补充道:“但……瞎婆一事,我们早已知是何人所为,并不缺佐证。”
“我知道,我要的不是清白,我要的,是‘矫诏’。”
“什么?”王白石似乎没听清楚封爵先生所言。
“是假象。”卵玉白跺着步,接着说,“我那朋友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典故,说这天下,曾经有一位英雄,才智双全,用矫诏,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成功坐上皇位。假的,有时候比真的更好用。”
“九州大地真有这样的英雄?以前可未曾听过。”王白石本业是书生,号称读过天下经典,竟是没听说这样的典故。
卵玉白笑笑,“我当时也是这样对那朋友说的。”
“所以呢?”
卵玉白木然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了某一个瞬间,道:“他告诉我……”
他突然想起记忆里一个铿锵有力的身影,对着他说话。
“时间河流长到任何人穷其一生都没办法全数了解过往,若干年前的英雄,也许折戟为一盘散沙,人们只在坊间戏谑他如何醉酒当歌,而上阵杀敌只会被安排在那些胜利者身上。你知道吗?天鸟国再强大,也许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座偏安一隅的小城,那时候,没有敌我,没有战争,你相信吗?”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位英雄到底是哪朝的皇帝呢?”
“所以你信吗?没有战争。”
被问的人认真想了想,坚决道:“我不信!”
“那就没有那样的英雄,一切都是我瞎编的。”说话的人笑了笑。
被问的那个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
想到这里,卵玉白才回过神来,对着王白石缓缓道:“是谁不重要了,但是假的,有时候确实比真的更好用。”
“那跟判官哭魂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你先帮我找一条水龙来,剩下的,我来安排。”
“水龙?”王白石喃喃自语后正欲再问时,面前的人却突然没了踪影,再一看,中正堂的大门已经被一个身影打开。
一瞬间,等候数日要讨说法的群众蜂拥而入,挤在中正堂的门口。
“诸位——肃静——请听我说——”
一只大手挥在空中,对着那群闹哄哄的起事者道。
底下有人叫喊:“中正堂不做公道事,我们而今便要取缔他!”
众人附和:“是啊!取缔中正堂!取缔中正堂!取缔中正堂!”
卵玉白镇定的抬手示意道:“诸位先听我说——”
“明儿,是中正堂的大日子,你们勿要在堂前闹事,以免触犯神明,降罪山南。”
众人疑惑,接二连三问道:“中正堂还能有何大事?”
“是啊!封爵先生还请明示,勿要遮遮掩掩!”
“这……”卵玉白故作为难状,艰难道:“这还要看判官的意思,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他抬眼看向一旁一脸懵逼的王白石,对方回以苦笑。
在所有人面前,卵玉白似乎得了授意般,忽而又转回大家面前,郑重道:“既然小判官允以,那我便告诉大家吧!”
“诸位——明日午时,中正堂将在新府举行请神龙仪式,还望诸位赏脸去看!”
话音刚落,群众便开始议论纷纷。
“请神龙?难道是黑龙初定?”
“初定大神不是早就……”
“对啊,你还想诓骗我们不成?”
……
“诸位稍安毋躁——我告诉大家,这中正堂,已经查出神龙真相,明日便可替天行道,复生神龙!”
卵玉白这一说完,身后王白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一说完,卵玉白便吩咐门堂关门,堵住还欲提问的民众。
下面的百姓虽满是怀疑,但说着说着,也三三两两散去了。
中正堂一时回归少有的宁静。
王白石随着卵玉白的步伐,走回厅堂,根本无暇坐定,焦急问道:“封爵先生这是做什么?”
“你把水龙找来便可。”
王白石更急了,“水龙可跟黑龙初定差远了,这可骗不了山南的百姓!”
这说的水龙,本是一种山南惯有的食用泥鳅,因其全身透明,在泉水中无法轻易用肉眼察觉,便起名水龙。
单说这水龙,身长不过半尺,和畅游神天的神龙,岂止是天差地别!
“你勿要急躁,当日你用这哭魂法,还魂水龙便可,其他的,我自会安排。”
“可这……”
王白石还欲再说,卵玉白却先摆摆手,反问道:“判官哭魂之事全山南皆不知吗?”
王白石犹豫道:“也不是,年长的也曾见识过当年我师父为诗仙哭魂。”
卵玉白突然疑惑,王白石便赶紧解释道:“封爵先生不知很正常,当年哭魂一事是李亲王代为主办,能参与的人很少。”
“哦,难怪。”
卵玉白又接着说:“那你便放出消息,要收哭魂弟子,山南便会知道判官一代有哭魂的本事。”
“可我不急着收弟子啊,我还要找碧……”
“你缺。消息你要放,人你可以不收。”卵玉白解释道,“既然有人知晓,那么这个消息不会被人怀疑。”
“可是……”
“还可是什么?”卵玉白看着他。
“你刚刚说在新府请神龙,那可是李亲王的地盘!”
卵玉白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他设好的祭台听说还留着,不正好?”
王白石哑然,“可他不就想我……又怎么会帮我?”
卵玉白会心一笑,道:“放心吧,他不会在明面上搞事情的。”
“这会儿,咱们要请神龙的消息早就已经到了新府,说不定,他正要派人来你呢!”
王白石惊讶道:“这怎么会?他,当真?”
“你可不要小瞧了咱们这位小九王,他可是做表面功夫的大人物,你难道忘了他怎样在山南立脚的?他会放过这种机会?”
“这我当然知……”王白石眼神突然变得黯淡,喃喃道:“若不是他,当年中正堂也不会没落。”
“啪!”
一声脆响,卵玉白抬眼望过去,王白石的脸上顿现一片红印,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口中喃喃道:“我真是该死,当初竟然不顾家族耻辱,相信他的话!”
卵玉白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忽然想起当初被他绑上祭台的那一位还不知所踪,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