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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人们都忙着对台上的少年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会场里一片噪杂喧闹,就像是一锅煮开的粥,在汩汩地上下翻滚沸腾,除却三个当事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方角落里发生的这一个小小的插曲。
而在姬安便在少数的几个人之列。因着与卢家的关系,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高台上那抹孤独的身影,听着周围带着嘲讽的冷言冷语,他的眸子眯起,闪过一抹冷冷的冰寒之意。他梭转着自己的目光,像是捕猎的豹子一般,搜寻着那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就在此时,他恰好就听到了雷老虎的话,看到了那匆匆离去的黑衣汉子的身影。
他使了使眼色,身边候着的小厮便机灵地退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是剪刀一般,唰地一下将那些喧闹给剪开。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哪?怎么哪?”一个惊恐不已的妇人,抱着一个七八个月的婴孩,凄厉地哭喊到。她的声音高昂而尖利,像是锋利的尖锥一般,要将人的耳膜给统统戳破。
人们的目光顿时射向她怀中的婴孩。只见那孩子气息渐弱,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奋力地挠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一般,都将那脖子抓出了几道血痕。而那面色,却是越变越差,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褪去。
“天哪,莫非这孩子被噎住了?”
“是的,好像是的,你看,它那小手————”
“这么小,真是作孽啊!”
“快,快去找释明师傅。”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神情激动,他们自动地后退,为那妇人让出一条窄窄的小道来。
“对,师傅,释明师傅,”看着怀中孩子越来越苍白的脸,感受到他越来越弱的气息,那妇人泣不成声。“师傅,释明师傅,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她凄厉地大喊着,抱着那婴孩,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身着布衣的男人,面色惊慌,步履蹒跚,似乎是震惊多过了害怕。
姬安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他的眼望向雷老虎那边,微眯的眼眸之中,似是有无尽的冷意射出。
小厮的动作很快,立刻就来到了姬安身边。他凑在近前,对着姬安的耳朵低语道,“公子,果然不出你所料,那黑衣汉子给了那个男人五两银子,那男人就立刻喂了几块点心给那婴儿————”
听着这些话,姬安的心里有些发凉。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残忍更污浊。亲身父亲为了区区五两银子,便拿自己孩子的性命作为赌注。而那下赌的人,对生命的漠然似乎已经到了极致。除却将自己的性命视为珍宝之外,其它人的性命,好像都变成了那草芥,可以随意地拿来糟蹋。
他略带薄凉地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然后将眸光投向高台上的那个灰色身影,也不知小舞如何应对这个场景,那个婴孩还那么地小?那个海氏急救法管用吗?他的面上不约地挂上了一抹担忧之色。
王琳琅一个纵身,如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一般,跳下了高台,穿过窄小的过道,急匆匆地迎向那妇人。
“大嫂,莫怕,将孩子给我。”她的声音沉静,语气中带有一种莫名的令人镇定的东西,让人在不知不觉就会从心底里产生一种信任。
“师傅,师傅,你救救他,救救他,”那妇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那气若游丝的婴孩,急切地塞给王琳琅。
王琳琅将那孩子接到怀里,看着那孩子仿佛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心中不免一急,但她面上却是不显,脚下一拐,转到一个就近的座椅旁,看着那椅上坐着的青年公子,面上不觉一愣,微感诧异地叫道,“大哥,你在这里?”
王佑微微颔首。
王琳琅顾不上跟他寒暄,声音如同珠玉落在盘中,“大哥,你快让让。”
王佑立刻起身,将位子让给了王琳琅,而自己则站在了一旁。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叫大哥给她让座!那坐一旁的王康,脸色瞬间都不好了,他那刻毒的目光,像是毒蛇一边,狠狠地锁定那道灰色的身影之上,似乎是寻思着一个恰当的时间,冲上去咬上一口。
王琳琅浑然不觉,她抱着那婴儿坐到了那椅子上,迅速扯开那孩子的上衣,将那婴孩的身体伏在自己左手前臂之上,头部朝下,用手支撑住婴儿的头部既颈部,用右手的掌根拍击婴儿背部和肩胛骨之间的区域,一次,一次,又一次——
“师傅,师傅,你救救我的孩子————”
正在王琳琅全神贯注地进行施救之时,又一阵凄厉的哭嚎声,生生地传来,将那原本就紧张不安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个婆子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男孩子,急匆匆地挤过人群,朝这边奔来。那个男孩子面部发青,嗬嗬嗬地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双手正痉挛般扣着自己的喉咙,面色开始变青。
一个衣饰华丽珠玉满头的女人,提着裙摆跟在那婆子身后,像是杀猪般地嚎叫道,“师傅,师傅,释明师傅,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一大群的丫鬟婆子,像是尾巴一般,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黄四爷像是被雷劈一般,僵立当场。那——那——正在嚎叫的妇人——不是——他家里的那个泼妇吗?她————?他略带僵硬的目光,机械般地梭转到那婆子抱着的孩子身上,那———那————不是——他的——儿子吗?黄四爷直觉得浑身冷汗直冒,他哆嗦着身子,想要迈步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腿像是突然之间变成了棉花,根本就挪不动,动不了。
这一行人像是一道奔腾的激流一般,汹涌地冲到眼前。那大嗓门的妇人,声音大得像是在敲锣,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那涂满了豆蔻的指甲,紧紧地扣住了王琳琅的胳膊,使劲地往后拉扯,“释明师傅,你先救我的孩子,先救我的孩子。我家有的是钱,只要你先救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说罢,她的眼珠凶狠地瞪向那默默垂泪的农家女人,嘴里嚷嚷道,“这些贱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下等人,一辈子就像是骡子一般,有什么可救的?师傅,你就先救我的孩子吧!”
那个可怜的女人,本就心慌意乱,被她一瞪,整个人不禁往后一缩,像是一个乌龟一般,受到了外界的威胁,要将自己的腿脚缩回到自己的壳里。她旁边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本就惧怕与后悔,此刻,听到这番话,更是愁容满面,悲苦不已。
那华服妇人说得理直气壮,拉扯王琳琅胳膊的手力道亦是大得吓人,但是那灰色衣裳下的手臂,却像是巨石一般,纹丝不动。
黄四爷终于压下心中的惊骇,挪着肥胖笨拙的身子,挤到了自家婆娘身边,他揪心不已地盯着自己幼子那青中带紫的脸,不约地语带哽咽,“倩娘,孩子——他———”
“孩子,你这死鬼还知道惦记孩子,孩子————”嗓门大得好似打雷的妇人,嗷地一声哭喊了出来,她的嗓门大得出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疼。
黄四爷心中发苦,后悔万分。难道是因为先前自己没有拦着雷老虎,反而助纣为虐,所以现在报应到孩子身上吗?他哗啦一声下子跪在王琳琅的面前,看着这个自己数次找茬的少年人,老脸发红,嘴唇哆嗦,“公子,请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是他老来得子,三代单传,如果有什么闪失,他——他——可要怎么活啊?
“大哥,麻烦将我身侧五丈之内的无关人等,全部清理出去。”王琳琅的头没有抬,手下的动作更是忙个不停。
见那孩子还没有反应,她手腕一动,顿时将婴儿翻转过来,让其背部仰卧在自己的前臂上,头朝下。她用手支撑着婴儿的头颈部,然后另一手的中指和食指放在婴儿胸廓上两乳腺连线的位置,快速地压迫,重复地压迫。
“墨五,”王佑朝那一旁面色激动的墨五,使了一个眼色,那家伙立刻心领会神,带着几个手下,像是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围堵在一起看热闹的人,赶到了五丈开外。
世界一下安静了不少,只有那个贵妇人的嚎叫声,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响起。那尖利的仿佛被门夹过的声音,像是乌鸦的叫声一般难听。那婆子抱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孩子,站在王琳琅身侧,面色越来越惶恐。
情况危急,可是释明师傅只有一双手,一次只能救一人,难道这两个孩子之中只能活下一人吗?围观的群众,不约地纷纷猜测,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是那个农妇,她紧紧地盯着王琳琅,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一下,似乎是生怕释明师傅丢下她的孩子去救那个贵人的孩子。
“让让————让让————”就在揪心紧张生死攸关的一刻,一阵喧闹像是突然炸响的爆竹一般,突然响在耳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汉,在几个青壮年的搀扶下,正急急地往这边赶。那个老汉的一张脸,憋得青紫,双眼上翻,眼白大面积地裸露出来,眼见地人都不行了。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敢情这意外窒息的事,都集中到这一天,这一刻?
老方丈在高台之上坐不住了。他那睿智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冷冷的寒光。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是有人想针对寒山寺,还是有人想要针对释明?
正在思索之际,却听到一道清远的声音,像是划破重重乌云的月光,陡然落入涧水一般,响在他的耳边。
“姬饮冰,方丈,你们在哪里?快些过来!”王琳琅手下动作不见丝毫停顿,嘴里的呼喊声,却如啸声入耳。
姬安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笑得极为阴险的雷老虎,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儿一般,在人群之中几个穿梭游弋,就来到了那个灰色身影所在之地。
“姬饮冰,你负责那个孩子。你像我一般坐下,将那孩子跨坐你的一条大腿之上,然后就照那日我在山腰亭子处教你的手法,对他进行急救。”王琳琅快速地说道。
老方丈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从高台之处飞掠过来。
“大师,你负责那个老人,他是成人,手法不需要任何的改变,您就照那日在山腰亭子里看到的,照葫芦画瓢,对他急救。”
听了她的话,俩人立刻就开始动手。
王琳琅快速地在那婴儿的胸口之处,又连续地按压了五下。一道轻微的呕声从那婴儿的口中传来,紧接着那孩子的身子跟着动了一下。王琳琅心中一喜,连忙伸出手,食指如钩,伸入了那孩子的口中,轻轻地一个勾带,将一块黏答答的点心从孩子口中扣了出来。
“哇————哇———哇————”一阵嘹亮而高昂的哭声,顿时从小小的嘴唇里溢出,像是一道动听的音符一般,响在人们的耳侧。
婴儿的哭声,本来是闹人的,让人心烦的,然而,此刻,就像是之音一般,那么地好听,那么地动人。王琳琅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哄了两下,就将它递给了那喜极而泣的母亲。
那个农妇抱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孩子,眼泪在脸上成行又成行。她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膝盖一弯,就要跪在地上给王琳琅磕头,却被她微笑着拉了起来。
人群发出低低的欢呼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剩下的俩人。
不大一会,那跨坐在姬安腿上的孩子,吐出一个丸子球在地上,随即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哭喊声,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姬安忍着要把他甩出去的冲动,将这个嗓门大的出奇的孩子,匆匆地递给那个候在一旁的婆子。那动作,既快,又准,带着莫名的嫌弃。
那个衣裳破破旧旧的老汉,是最后清醒过来的。他睁大有些迷瞪的双眼,过了好久,似乎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跪在地上朝着老方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作罢。
巨大的欢呼声,像是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地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场中那三人之上,尤其是那个年龄最小的少年人身上。如果没有此人,没有此人教授的急救法,那么今天这三个被异物梗住的人,焉有命存在?而且从此之后,还有多少人将会受到此法的恩惠!
“释明师傅,释明师傅,释明师傅!”人群齐声高呼,那整齐而有力的声音,平地而起,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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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长到我的窗前,仿佛是喑哑的大地,发出的渴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