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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琅,”慧染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声,血色从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颊,像是潮水般瞬时就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澄清明亮的眼眸之中,此刻,如同急雨骤降,拍打着平静的水面,水花四溅,涟漪急散。
“你认识他?他就是那晚救你伤我之人?”刁勰阴骘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张方正清雅的脸上,透着一股狰狞之色。
慧染没有理他,一撩衣袍,急急地走下了马车。
刁勰下意识伸手去抓,刚一伸手,腕间的疼痛,犹如利刃在拉割,痛得他的眼角都飙出了泪。他的目光落在那穿透整个腕骨的钢针上,滔天的愤怒,以及被背叛的委屈,顿时翻滚而出,他嘶哑着嗓子吼道,“这位英雄,多谢你仗义出手。若是你能将这个在朗朗乾坤下公然拦路抢劫的贼子,当场击毙,我刁勰定会奉上千金作为答谢,并且保证你升官发财,仕途畅顺!”
这个诱饵,抛得可真是大啊!可是,那个白发的男子,只是偏头斜睨了刁勰一眼。这一眼,看似随意,却如隆冬之中的寒风,使得刁勰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好似有刀片在一层一层地刮着他的肉。双腿一软,他不约地跌倒在车厢里。
王琳琅发丝凌乱,模样狼狈,左胳膊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而那个白发男子,却依然一身风华,满身睥睨,没有任何的不妥。
只见他踏着满地的落叶,一步地一步地朝王琳琅走来,“雷神劫?”他挑着眉,那双波光滟滟的眸中,划过一抹极为复杂的探究之色,“王斌是你什么人?”
“是你大爷!”王琳琅一口吐出涌到嘴里的淤血,脚下步伐变动,长枪划出一道幽幽的黑光,带着一股冲天的霸气,攻向这个白发的男子。
这人一向高高在上,周围的人不是敬他,就是怕他,几时受过这般的恶气,不由地气得一个仰倒。眉毛不由地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好,好,好极!”
话语刚落,他的身子一个后倒,竟贴着地面飞出,灵敏而快捷地避开了那枪。然后,他的手指一伸,如同鹰鹫的利爪一般,带着破空之声,竟徒手抓向王琳琅手中的长枪。
王琳琅的脸像阴了的天,灰蒙蒙,黑沉沉。霸王枪从她的手心募地一个滑动,她的手从枪身一下子滑到了枪尾,而枪头递出,顿时暴涨三尺,如同世间最锐利的尖锥一般,加速度旋转着,扎向那只莹白如玉的手心。
就在掌心即将被枪尖触碰的那一刻,那白发男子的身子一弯,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避开了这杀气腾腾的一枪。而他的左手却突然闪电般地出现,像是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一般,张开了毒牙,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咬向王琳琅的颈项。
刺啦!五根钢爪一般的手指,划破衣裳,刺穿肌肤,像是烙铁一边,嵌入了骨骼之中。瞬时,五个触目惊心的洞口,出现在单薄消瘦的胸膛之上。鲜红的血液,从洞口之中汩汩流出,立刻染红了那身洁白如血的袍子。
这一幕像是一把尖刀,猛地扎进了王琳琅的眼中。她的瞳孔一缩,心脏一抽,“师叔——”她尖声嘶吼,声音发颤,带着巨大的惶恐和惊惧。
这个傻子,竟替她挡下这雷霆般的一击!
慧染朝她露出一个莲花般清浅的笑容,捂着血流不已的胸口,身子摇摇欲坠。
王琳琅左手伸出,疾电般揽住了这个白色的身影。同时,右手暗劲顿发,隐在骨血之中的天生神力,经由经脉狂涌而出,顺着她的手,奔涌到手中的黑色长枪之上。那枪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吟咏之声,宛如苍龙在云霄低吟。然后,这黑色的龙,募地腾空而起,带着汹涌的怒气,冲天的霸气,拍向那白发男子。
这一枪,在愤怒之下,被她全力施展,竟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出手,都更有气势和力道。霸王枪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竟然突破了那男子护体的天罡之气,一枪将他拍飞。
瞧着那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划过天空,摔落到三丈之外。落地时更是脚步踉跄,站立不稳,王琳琅的嘴角抿出一个坚硬的角度。
“阿染,阿染——”她眼眸低垂,手指如花,连点慧染胸口大穴。
“小琅,”慧染低低地咳嗽起来,血丝泛着泡沫,随着咳嗽声,汩汩地从他的嘴角流出。
这个傻瓜,由于连番中毒,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功力几乎所剩无几,现在又帮她挡了这么一下,这尚未恢复的身体,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若是再有性命之忧————
王琳琅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将左手掌心贴在他的后心,源源不断的内力,像是温暖的泉水一般,涌进了慧染的身躯。然后她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引着这股内力,护住了怀里人的心脉。
与她温柔的动作,构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如同狼一般,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那个白发男子。霸王枪枪依然紧紧地握在她的右手之中,不见丝毫的松懈。
“大人,大人,”数十名护卫身手矫健地从道旁的树林之中窜出,成保护状簇拥在那白发男子身侧。
这群人动作迅速,手脚伶俐,太阳穴更是高高地鼓起,一看就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内家功夫登峰造极。他们愤怒地盯着王琳琅,仿佛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一般。他们的手,按在各自的兵器之上,个个蓄势待发,似乎只要那白发男子一声令下,便会一股脑儿地冲上去,将她给碎尸万段。
“好,极好!”那白发男子轻轻地拭擦掉嘴角的一丝鲜血,望着王琳琅,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多少年了不曾受伤了,不想今日竟在这少年面前吃了这般一个亏?这可真是稀罕极了!
“我再问你,你到底是谁?与那王斌是何关系?慕容正是你什么人?为何霸王枪在你手中?”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问道,眉宇深锁,仿佛被寒霜冰冻住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关你屁事?”王琳琅还是那句话。她一向吃软不吃硬。若是那人好言好语地询问她,她或许还会回答个一二。可现在,这人打伤了慧染,还一副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仿佛回答了他的问题,像是给了她天大的一个恩惠似地,这什么人呢?什么德行?难道他以为,他是世界的核心?整个世界都要围绕着他来转吗?
“擒住他,带走!”那白发男子眼中闪过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般,怒不可遏地吼叫到,声音像是沉雷一般滚动。
一声令下,围聚在周围的护卫,立刻拿起自己的武器,像是嗡嗡嗡的蜂群一般,一股脑儿地涌向对面的少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顺着山道由远及近而来。蹄声得得,马儿嘶鸣,似乎近在咫尺。
躲在车厢里的刁勰,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狂喜之色,莫非是接应他的人马到了?他艰难地爬了起来,挪移到窗口位置,巴巴地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近了,近了,转过一个拐弯,一群黑衣蒙面的骑士就映入了眼帘之中。他们身形笔直,坐在马背之上,纹丝不动,像是竹竿一般笔挺。凌冽铁血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而出,使得胆子小的人,跟本就不敢直视其眼。
他们像是一阵呼啸的黑色旋风,瞬间便刮到眼前。一到近前,就有人翻身下马,提着手中的长剑,将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兵士,一剑刺成对穿。很快地,马车周围的空地,就变成了一个屠宰场,刚刚还躺在地上,抱着腿脚喔喔叫唤的兵士,瞬间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刁勰骇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你们——你们——”他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纵马来到马车之前,手中长剑一挥,他直觉脖颈一凉,似是有凉凉的风刮过。下一刻,他的头便与身体分家。那黑衣人抓起他的头发,像是拎货物一般,将那头拎在手中。刁勰的眼珠一瞪,便蓦然定住。那犹不可置信的表情,便永远地凝固在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
这群黑衣人正是林中的那拨人。只见他们分工明确,一队人马像是收割庄稼一边,去收割地上那些兵士的性命,另一队人马像是一道奔腾不已的洪流一般,瞬间便涌到眼前,话也不说,抽出兵器,便与那白发男子的护卫们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厮杀声四起,鲜血混着肉沫,撒溅得到处都是,几乎将土地都染成了深红色。
王琳琅心中讶异万分,这群蒙面的黑衣人,也不知是哪一方人马,竟无形之中帮自己一个大忙,挡了这样一灾。她微眯着眼,看了看双方交战的激烈场面,又低头看了看慧染面如白纸,眼神涣散,气息微弱的样子,心中瞬时就拿定了主意。
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她自然会有亲疏之分。这些不相干的黑衣人,哪里比得上师叔在她心中的分量?如果不趁此浑水之际乘机逃走,那才是大傻蛋一个!想到这儿,她将一直抵在他后心的手拿开,将他轻轻地架在自己背上,一手反在背后小心翼翼地兜住他,一手牢牢抓住霸王枪。
枪身冰冷,如铁似玉,透着一股沁人的幽冷。这寒玉一般的幽冷,透过她的手指,掌心,一路蜿蜒,游走到她的心田,肺腑,与她体内炙热如火的逍遥真气,交融汇合,一冷一热,循环交替,如同太极八卦一般,源源不断相互融合,循环往复。她感觉到自己受伤的内腹,似乎隐隐好受了一些。
刚刚走到林边,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想走?没那么容易!”那白发男子冷笑道。他面色发青,额上的一条青筋暴涨而起,连着太阳穴之处的几条筋,在面上尽数抽动着,使得那张风华犹存的脸,在这一刻,无比地狰狞。
王琳琅止住了脚步,心中的仇恨,像是怪兽一般,吞噬着她的心。这个狗皮膏药一般的老男人,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尽粘住她不放,莫非她们上辈子有仇?
“前辈,你为何一直揪住我不放?莫非你是看上我了?可是,你太老了,也太丑了,就算我对男人感兴趣,我对你————”王琳琅摇摇头,一副嫌弃对方,看不上对方的样子。
那白发男子勃然大怒,眼珠瞪得犹如拳头般大,里面的瞳仁可怕地抽缩着,似乎一下刻就要爆炸。而同时,直觉得自己的肠胃和五脏,一瞬间变成了遇到大火的干柴,呼呼地烧了起来。
王琳琅将慧染轻轻地靠放在一棵树上,然后从小腿处拔出匕首新月,塞在慧染的手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师叔,你且在此处歇歇,待我打跑这个老男人,我再带你去看大夫。待会,若是有人敢来伤你,尽管一刀捅过去。记住:人不伤我,我不伤人。人若伤我,我必伤人。”
慧染努力地睁大眼睛,紧紧地握紧手中的匕首,“小琅,小心。”
“嗯!”王琳琅轻声嗯了一声。
对待敌人,纵然做不到像是严冬一般残酷,但至少也要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她手提霸王枪,眼中泛起丝丝的火星,朝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去。
“找死!”那白发男子呵斥说道。那个死字,仿佛是从他的牙齿缝里挤压而出,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味道,
王琳琅不管他,脚尖一点,整个人纵越到半空之中。手中的长枪舞动,如一只巨龙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从海上喷然而出,直朝地上那道紫色的身影扑去。
枪势太猛,仿佛带着撕裂天地一般的气势和力道,那白发男子心中暗惊,整个人像是一道缥缈的雾气一般,飘忽而起,闪离到那浪头之外。然后,他身形诡异地一闪,如同瞬间移动一般,竟直冲到王琳琅面前,右手成爪,生生地抓向那黑漆漆的枪身。左手弯曲,像是最锋利的弯钩一般,钩向握枪的手。
这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节有力,带着薄茧,像是艺术家的手。可是,此刻,它们却变成了世间最锋利的钢爪,带着凌厉的霸气,来勾魂索命。
王琳琅身子一个急转,手中枪式变幻,变刺为拍。枪身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拍向那双勾魂的纤纤素手。
可是,那男子却不避而进,手指如花,在空中变化闪动,如有繁花开放。花瓣叠落之间,生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宛如流动的水一般,涌向霸王枪。翻滚流动着,竟将霸王枪的力道全数地化解。
王琳琅心中大惊,整个人急急地后撤,那白发男子却长臂一伸,钢筋铁骨一般的手指,堪堪触摸到王琳琅的手背。冰冷的触感,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刺得王琳琅浑身一个战栗。她脚下步伐急转,与那只手一擦而过。
哧拉!王琳琅直觉脖颈一凉,那只手划破她衣襟,甚至她裹胸的布巾,在她的锁骨下方,留下了五道深深的印痕,像是被长着倒刺的荆棘狠狠地拉过一般,皮肉外翻,鲜血横流。
王琳琅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她手忙脚乱地将胸前几近漏光的风景,赶紧地遮掩好,一双几近铁青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男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白发男子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讶异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你——你——是一个女孩?”
“关你屁事!”王琳琅咬牙切齿地说道,直觉得难堪,愤怒,痛恨,甚至憋屈,像是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这四个字,像是刺一般,扎在了那男人的肺管子上。他不由地怒火中烧,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云。
可是,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整个人像是瞧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般,惊奇得恍如五雷轰顶一般,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愣着两只眼睛发痴一般地望着对面的王琳琅,仿佛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自己的能力。
“你还看——”王琳琅气得暴跳如雷。这个老流氓,简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她心中一怒,左手握拳,轰地一声,砸了出去。
这白发男人的目光,像是受到牵引一般,缓缓地从她的颈项,挪移到她手臂之上。那只手臂,因为先前他凌空一抓,血肉模糊,衣不蔽臂。只是一眼,他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般,那傲然的身躯,竟微不可见地晃了一晃。
拳风扑面而至,他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借着那股强大的力道,像鹞子一般飞撤了出去。脚步还未站稳,一股强大的力道,从他的侧后面席卷而至。常年对于危险的警觉,使得他即使在恍惚之中,依然如敏捷的豹子一般,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