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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王,你有什么要专门对我说吗?不妨一一道来,在下洗耳恭听。”王琳琅眸光低垂,带着点儿拒人千里的冷调。
支放在地上的画架,被刚才那股霸道真气波及,掀翻在地。架上的画纸,溅上了尘埃与泥土,宛如白玉有瑕疵。
王琳琅的视线落在上面,露出了丝丝的心疼之色。她快步走去,捡起画稿,掏出袖囊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上面的污渍。
这么多年来,她画了许多师尊的画像。从雪地里初见时,温暖如春的他,到牙牙学语时,耐心温柔的他,再到上学堂时,殷勤叮嘱的他。一张张,一幅幅,从师尊的风华正茂,画到他鬓角带霜,历经世事,皆是她一生之中最美的回忆,最珍贵的想念。
“他不是你爹,我才是你爹!”拓跋迟一语如巨斧重锤,轰隆隆地砸将过来。
王琳琅的动作,像是被什么突然打断一般,停滞了片刻,然后继续地擦拭画稿。只是微微低垂的眼眸之中,有凛冽的寒光,如匕首一般,“你说你是我爹,那就是我爹?”
她声调上扬,语气微凉,似乎有一种压抑着的嘲讽,从唇齿之间泄露而出。
“你长得跟你曾外祖母年轻时一模一样,有着如出一辙的天赋神力。你的左上臂有一枚天生的弯月印记。因为出生在兔年,所以胸前佩带着一枚小兔玉佩。”拓跋迟的面容上,泛起了激动之色,像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涛翻浪涌,“你就是我的女儿————拓跋摇光!”
语气中不容置疑,像是钢铁一般,既坚又硬,径直地砸向王琳琅。
“拓跋摇光?嗯,好名字!”王琳琅仿佛没事人一般,将地上的画板捡起,收好。语气之淡然,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可这或许也只是表象而已。
在这世界上,有一些人,在历经沧桑世事之后,早已经学会了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也许,他们表面上平静如水,可是,内心却仿佛有一场海啸。
“那是自然,我的女儿,生而不凡,自当有摇光这个名字来与之相配。”看着面前这个满身风华,风骨傲然的女子,拓跋迟口中的自豪之感,再也藏匿不住,像是有光,乍泄而出。
摇光,作为北斗七星中的第七星,又称破军星。虽听起来像是一颗代表杀伐的星,其实不然。破军虽然勇猛向前,骁勇无敌,但善恶分明,绝对忠诚。
王琳琅眉宇上挑,脚步微动,一双晶莹透亮,仿佛星子的眸光之中,透着一股浓重的嘲讽,“既是如此珍贵,可为何出生不久,就惨遭遗弃?一个小小的,襁褓中的婴儿,被独自遗弃在隆冬的荒原之上,包围着她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刺骨的冰雪,还有在荒原中捕猎的野兽!若是没有人搭救,而等待她的命运,只有两条:被活活冻死,或者被野兽撕咬吞食!”
这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像是从唇齿之中,被用力地挤压而出,带着一股强烈而灼热的痛。
拓跋迟一时默然无语,哑口无言。良久,他才嘶哑着嗓子说道,“当时,正逢战乱,你母亲刚刚生下你,就与我失散。待到最后寻到她时,她已经——已经——”
约莫想到了妻子满身鲜血,形容枯槁地躺在血泊之中,濒死狼狈的模样,一向冷硬霸道,仿佛无坚不摧的拓跋迟,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她已经————,而你,你也消失不见————”
纵使如今强大到可以只手遮天,权倾朝野,但那些不堪的往事,是他心中一辈子的痛。只要想起,便是剜心挖肺般地疼。
“那之后,你寻过那个孩子没有?”王琳琅声音很轻,像是清风,轻轻地拂过湖面。
苦涩与歉疚,像是藤蔓一般,攀爬上拓跋迟的脸颊,“那时,战火纷飞,暴乱四起,我的处境更是举步维艰,将你母亲安葬之后,我又奔赴到前线————”
一股绝望的情绪,像是狂潮一般涌向了王琳琅的心头,使得她感到浑身冰凉,“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找过那个孩子?”
愤怒与悲哀,似乎随着沸腾的血液,流灌了全身,一开口便像是火焰喷射而出,“也对,一个女孩子而已。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你续娶的女人,可是为你生了三个儿子!”
拓跋迟薄唇微抿,黑如点漆的眸中,似是有霹雳的电光闪过。
“既然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又何必惦记着一个多年杳无音讯的女儿?惦记就惦记罢了,还找来了一个拙劣的替代品。好吧,替代就替代吧,可令人恶心的是,这个替代品曾经还是我的婢女。听闻,这个叫做肖蓝的婢女,凭借着年少时与我相伴的情分,编造我的种种故事,借故接近拓跋宏。最后,一飞冲天,山鸡变成了凤凰,成了如今的贵妃娘娘!”
噼里啪啦的言语,像是连珠炮似地,从王琳琅的嘴里喷射而出,带着一股没有任何伪装的嘲讽,“这可真他妈地恶心透了!”
“你————”拓跋迟愕然。
他见过这个女孩诸多面,可从来没有料到她竟然还有如此粗鲁,鄙俗的一面。
高门贵胄的世家之女,无一不是精心教养,一言一行之间,皆是世间女子的典范,哪里像是这般,口吐脏话,宛如街头泼妇。
“你什么你——,既然已经认了一个假女儿,填补了种种的空白,那你不要再抱着一副假惺惺的愧疚之态,来认什么真女儿!因为,这让我觉得像是吃屎一般恶心!”
“你————”拓跋迟眉角青筋暴跳,怒目圆睁,感觉头发都快要竖起来,满腔的怒火,像是火山一般,即将爆发,“你爹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我爹怎么教我,关你屁事?”王琳琅眼中的冰冷,与漠然,像是毒箭一般,狠狠地刺向对方。
拓跋迟一双乌黑鎏金的眼眸之中,闪耀着霹雳般的怒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王琳琅的脸上。
她微侧着头,感觉到半张脸,在一刹那之间,似乎失去了全部的知觉。耳朵在嗡嗡作响,仿佛飞机开到了耳道里。
隐在四周,密切注视着这边的鹰卫,被这一身耳刮子声,给震得心神俱裂。数十道身影,带着凌冽的杀气,破空而来。却又被王琳琅的一个手势,给生生地逼了回去。
拓跋迟举着自己的手掌,愣愣地看着,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恍惚之中。
一直窝在他怀里的老太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生生地从昏昏沉沉中给惊醒过来。她睁着一双如黄河般混浊的眼睛,看着对面女孩脸上五个鲜红的巴掌印,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嗷地一声喊叫出声,像是一只毛猴子一般,从拓跋迟怀里钻了出来。
“娘亲,你疼吗?”她伸出一双苍老如同树皮的手,颤巍巍地摸了上去。
那张被烙下岁月深深印记的脸上,流淌的是毫无保留的慈爱,与深深的怜惜。
王琳琅像是被什么蛰了一般,往后退了数步,躲避开来。她瞪着一双亮得发红的眼睛,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拓跋迟,“你打我?我爹都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却打我?”
懊悔如一条青蛇,如拓跋迟的心头一窜而过。本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但他多年身居高位,一贯唯我独尊,一开口,却冷硬无比,“我是你亲爹,有何打不得?”
这句像是冰渣子一般的话,宛如一击重磅,狠狠地砸在王琳琅的心头。
“亲爹——?”她突然哈哈大笑,“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外,你他妈地为我做过什么?在小石城初遇之时,你一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后来,我坠落寒潭,生死不知,你没事人一般地回到了大魏。现在,刚一见面,你就赏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有这样的亲爹,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拓跋迟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你爹就是这般教你的?这般地忤逆不孝,顶撞长辈,口吐狂言?幸亏他死得早,否则看到你这个样子,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闭嘴,你有何资格说我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王琳琅牙齿咬得格格格地响,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自从在雪地捡到我的那一日开始,就将一切的爱,耐心,宽容给了我。是这个世间最好的爹爹,最好的师尊!”想到了那个身着红衣,一身温暖的人,王琳琅的声音,不觉地带上了丝丝的颤音。
“他忠君爱国,心怀天下,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被贬西部二十载,却从不抱怨,反而将所辖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回朝之后,初心不改,殿前请旨,想要亲自领兵北伐,去收复黄河以北被胡人占领的土地,真正是忧国忧民。对待感情,他更是忠贞而专一,一生只爱过一人!”
王琳琅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了潮水一般汹涌的情绪,将即将下坠的眼泪,给生生地逼了回去。
“可是,你呢?你贵为超一品的亲王,却把持朝政,独揽大权,迟迟不肯真正还政给拓跋宏。这次雍城之围,你看着自己的亲侄儿深陷死地,濒临死亡,却冷眼旁观,迟迟不肯派援军去救驾。怎么,你是想着让他困死那里,然后扶持你那假女儿的真皇孙,做一个傀儡王后面的真皇帝吗?”
积压在心底的怒气,如同火药桶一般,嘭地一声全部地炸开。王琳琅的话,如同连珠炮似地,一句接着一句,炸裂而出,“对待感情,你更是渣到了底。原配死了,不到两年,就续娶了一个老婆。府中的小妾,姨娘,据说有十多位。我呸,想要跟我师尊相提并论,你连他妈地连他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拓跋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描绘了。像是乌云堆积,浓雾叠嶂,黑沉沉地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武功高绝,是一等一的高手,世间已难逢敌手。他大权在握,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人的性命或权势,都要依仗他的喜怒哀乐。这一生,他纵横睥睨,所有人在他眼中,宛如蝼蚁般的存在。可是,现在,他竟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贬得一无是处,简直成了地上污泥。
啪————!
又是一个清脆而响亮的耳光!
可是,这次,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一个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力量,抢先挨了这一力道十足的耳光。
“不要打我娘亲,不要打我娘亲,”老太太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道。
红艳艳的鲜血,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花开富贵的绣袍上。然后便是一声声的咳嗽声,咳出了血沫与断牙,让人一瞧,便是触目惊心,心惊肉跳。
王琳琅完全愣住了。
拓跋迟的脸,一下变得如同纸一般地白,“娘———”他惊恐地大叫一声,一手揽着了身躯摇摇欲坠的老太太,一手按在她的后心之处,缓缓地输入内力。
“不要打,不要打,她会疼,我也疼————”老太太躺在儿子怀中,揪着他的胳膊,嘟嘟囔囔,含含糊糊地说道。
拓跋迟的心,像是被人猛地一掐,募地一痛。他侧头狠狠地剜了王琳琅一眼,抱着自己的老母亲,像是一阵狂风似地,急飙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