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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上只钻出一小朵兰花。”容华转过头对我道。
“那是因为他体内的毒素较浅,不足以生长出更多的兰花。”我道。
我侧耳上去,容华却突然夹上来:“你先等一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把左掌伸过来,浮光散却后,幻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银质粉镜。
“它叫思忆镜,是我从金蟾那家伙手里要来的!”他挠了挠后脑:“据说通过侵入神智的方式,能够把一个人记忆中的场景呈现在上面。”
我接过粉镜:“你没有听耳,所以,你想能看到他的秘密?”
“你别误会。”容华解释道:“我的主人生死不明,我不可能无所事事。再说,你把星辰司的镇宅之宝都送给我了,我也该还你一个人情。”
我对他微笑道:“我明白,等我们之间开战时,你也就不必放不开手腕了。”
他凝视了我许久,垂头默默站开,又忽然压住它道:“兰花具有攻击性,但我要从它的精神力中分拨出一部分注入思忆镜。如果不慎激怒它,恐怕昴日星官的仙身就保不住了。”
“嗯。”我想了想道:“这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过,你也确实有权力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在与容华短暂商议后,我决定先以听耳来试探,再根据兰花的反应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奇妙的是,暗夜鬼幽蓝一改往常的暴躁情绪,当我靠近它时,它并不抗拒我的仙力。传入我右耳的杂音逐渐清晰,最后只剩下昴日星官尖利的嗓音。
“我的官职决定我必须比所有仙官提前一个时辰起床,不到四更我就离开了床榻。我坐在铜镜前,等着侍童为我披上光鲜亮丽的五彩羽衣,我将穿着它走上天台,昂首迎接着破晓来临时的荣耀。门开了,一个物体被抛了进来,随后走入一个蒙面的刺客。”
“哐当”一声,那是椅子翻倒在地的声音。
我对容华眨了眨眼睛,粉镜从我的手中悬浮起来,蒙面人的身影清晰的展现在镜面中。
他拉下面罩,搀扶起昴日星官,同时举起一块令牌。
“别害怕,你的侍童只是暂时昏了过去。”他低沉的声音道:“我是守护陛下寝殿的禁卫——曹格,我是来向你传达陛下的口谕。”
“曹格不是哑巴吗?”我吃惊道。
从兰花里传来曹格声音:“陛下近日被梦魇所扰,夜不能眠,每日听到鸡鸣时,头痛更甚。为了龙体康复,命令你休职七日,不得擅自离开宫殿。等七日之后,一切如常。”
“可是天上七天,凡间七年,七年不闻鸡叫,要是引发凡人恐慌……”
曹格冷哼一声:“难不成你想抗旨?”
昴日星官浑身一震,跪伏道:“臣不敢。”
“曹格走后,我惴惴不安的等待了六天。”兰花接着道:“这期间我不能啼鸣,生怕技艺生疏。又遣侍童打听到天帝把早朝的时间再次延后。我害怕自己丢了官职,打算冒险去见天帝请罪,再趁机探明天帝的身体状况。当我来到寝殿外时,天还未亮,碰巧发现曹格破开云层,私下凡间。”
“我好奇心起跟上了下去......”
镜面中的场景切换到一处破败的村落,曹格走过村子的每一处角落,不见丝毫人影,桌椅上也积了厚厚的灰。但奇怪的是,家家户户器具齐全,米缸水瓮也都有存储,不像是逃灾避祸。
“村里的人都到哪去了呢?”昴日星官与容华异口同声道。
他化身为公鸡,混入门前的几只过路的芦花鸡中,窥伺着曹格。
曹格不知从哪户人家找来一把铁镐,像农夫一般翻起脚下的土壤,渐渐地暴露出成堆的白骨。待他停下来时,已无一处落脚之地,白骨数量之多,细数之下将近三十具尸体。
他用风袋装了全部的骨头进去,行至村后茂林里的坟地,把这些骸骨合葬一处,以木棍代替墓碑。
紧接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游荡了附近的几处村庄,看到家家门户上贴满符纸,也听说了百姓认为鸡不啼鸣是妖魅作祟,不仅误了农时,田地荒败,交不起赋税而被官兵抓走男丁充兵,连日饥荒也饿死了不少村民。
曹格脸色暗沉的返回了天庭,昴日星官回到那处神秘的荒村,拨开石碑上的杂草,赫然露出:晞月村几个字。
昴日星官喃喃道:“天庭为什么要杀这些凡人呢?又为什么让我七日不得啼鸣呢?”
画面戛然而止,暗夜鬼幽兰枯萎而死,昴日星官也重重摔倒在地。
“他已经没事了。”我检查完他的身体道:“果然如天枢子所说,暗夜鬼幽兰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倾听隐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晞月村?”容华似乎想起了什么:“主人飞升前就生活在晞月村!”
“从白骨的形貌和腐烂程度来看,他们的死亡时间在六年前,而那时候,曹格深夜去找昴日星官宣旨。六年后,他检查骸骨犹在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回去复命。再从他的走访情况来看,六年不曾鸡鸣,给凡间造成巨大的恐慌,村民不敢出门,也就无法发现晞月村的惨案,等到尸臭散去,尸体成为白骨后,他们的死也就成为了永远深埋在地下的秘密。”
“可是曹格为什么要杀这些村民呢?”容华问道。
我摇了摇头:“曹格是天帝的禁卫,他自己不敢擅自行动,除非接到谕令。那么这件事的真相,就只有天帝和曹格才会知道。”
“怪不得,三千年前,天帝突然大发雷霆,把曹格贬去宝华门。”他道。
“他也由此成为了哑巴。”我回想着曹格同僚所提到的怪癖:“每到正月十五,对着月亮祈祷。可见他内心煎熬,虽然愧疚万分,却也无力补偿。你说太阴星君飞升前曾住在晞月村,那么,她惩罚曹格和缄默不语的昴日星官也就解释的通了。”
“我们去找曹格!”容华牵起我的手道:“问出当年的秘密。”
我摇了摇头:“我要先去紫烟阁,去找天后。”我掰开他的手道。
“我……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容华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曹格只是领命行事的刽子手,从刽子手的嘴里听到的也只有杀戮。曹格之所以还能够活下来,就是因为他对这桩秘密知之甚少。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天帝不惜违反天规,残杀生灵呢?这样的秘密关乎着帝位,这也能够解释的通,为何天帝要封锁消息,并把所有仙力都用来封印天机阁。
这个名叫晞月村的地方与太阴星君在飞升前有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与我一样,都是在三千年前飞升的,正好与曹格被贬的时间相近。倘若她因为这件事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被魔童利用而附身,疯狂的报复当年的仇人。那么,惩罚曹格和昴日星官在情理之中,她为什么要袭击天后呢?
天后的毒素远深于曹格,说明母体对她恨之入骨,而金蟾害怕办事不利不惜对天后下杀手,那么天后让金蟾办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当我们迈进紫烟阁时,从后院的方向传来凄厉的惨嚎声,我们循着声音赶到金蟾的住处。
金蟾趴在桌案上,他瞳孔大睁,面容惊骇,全身上下都长满了暗夜鬼幽兰。
“这是什么?”容华举起一支长簪,好奇的翻看着。
“这是我的簪子。”我道:“我虽然不常戴,但蝴蝶翅膀上摔坏的裂痕,我还是记得的。”
他吓了一跳:“别胡说,你的簪子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问过我,那个女人是不是星辰司的人吗?”我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威胁春丰自杀,以洗清她的嫌疑,再趁机离间我和太白。结果却未料到我喝下失效的安神汤,碰巧发现她出现在伙房。她害怕我怀疑到她的头上,所以,再次嫁祸给他人。”
“嫁祸给谁呢?”容华问道。
“糟了。”我飞奔出去,当我赶回前院时,中毒的天后已经消失无踪。
“金蟾没有了破仙衣,以他的贪婪之心足以成为暗夜鬼幽兰攻击的对象。”我对容华道:“你还记得吗?当炼丹炉坍塌后,暗夜鬼幽兰疯狂袭击金蟾,却被他门上的藏经咒阻挠。”
这也证明他与太阴星君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容华恍然大悟:“她用自己身上的兰花攻击金蟾,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然后转移走天后。她在阻止我们的调查!”他缓缓道:“你方才承认是星辰司的人,那么她?”
“我想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我凝视着他的眼眸道:“她需要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来为自己顶罪,你能帮我保护好秋鹄吗?”
容华道:“那你呢?”
“金蟾与天后关系密切,就算天后被转移,我仍然能从金蟾身上听到什么。”
“你注意到,当血月临近的时候,你自己的身体也在变透明吗?”容华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古怪,他步步过来:“你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仙体,只是一具魂魄,一个游魂。”
“我……是游魂?”我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越是对自己抱有怀疑时,这种透明的现象便越明显。
我尽力保持平静:“你在说什么?”
“你还记得当我在星辰司为你传输仙力时吗?我感受不到你的体内有任何仙力的流动。”容华道:“我的仙力能够帮你维持人形,你跟我下凡,我把全身的仙力分给你一半。我算过了,至少能让我们活好几年。我带你走遍山川河流,那些你想要去看,却从未见过的地方。”
“好不好?”这几个字,他问的很轻,似乎生怕我会拒绝。
我的脑海中翻滚着游魂两个字,越这样想就愈发觉得自己变得轻盈,我阻断他的仙力,猛然想起天枢子的话:“只有找到真相,才能让太阴星君获得解脱,从而消灭掉魔童,使天庭重获安宁。天帝把这个任务交到你的手上,这就是你的使命。”
“也许,我早就已经死了。”我叹了口气:“可能是犯了什么罪而被处死,春丰吃过强身丹后魂魄完好,就是想要告诉我,强身丹不是我魂魄碎裂的因由,这只不过是天帝聚集起我的魂魄后,让他们掩护真相的幌子。”
“那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却要找你?”容华咬牙切齿道。
“太白常年作为天帝最得力的臂膀,有他为我说情,天帝才会给我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这也是,当天后娘娘中毒后,他为什么不去找太上星君,而是来星辰司找我的原因。”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本来他只是让你去给天后解毒,但是当随着暗夜鬼幽兰的秘密被揭开,到天后指使金蟾破坏不死药的原料银祈,再到天庭残杀晞月村的惨案,这件事已经在涉及天庭机密了,即使你查出真相,找到了太阴星君,又消弭了魔童。天庭,能放过你吗?”
泪水滑落她的脸庞,我们方才认识了不到两天,他俨然变得成熟了许多,已经开始为他人操心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去凡间也是死,何必让那么多人陪我送命呢?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况且,我也不希望有一个爱哭的夫君。”
容华拿下我的手掌,抹干净眼泪:“等我对付完她,再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