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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尽歌掂着茶盏,轻轻晃动,盯着澄澈金黄的茶汤里开出如雀舌一般的绿芽,缓缓道:“师遥虽不过三十岁,却甚是古板。若灵儿擅闯玄墨,……”
“以她现在的能耐,独自行动定不能成功,除非……”秦雨霂置下茶盏,终是无心再饮,思忖片刻,忆起斗琴大会之日,修灵则与她闲话时曾提及过陈羽此人,忽地站起。
她凝眉加快了语速,“灵儿还不知道那陈羽是谁?若她入京,必会先去寻他。”
风尽歌颔首,“本尊亦担心她做出出格之事。”沉吟半晌,才问:“若本尊修书一份,恳请遥尊将拂雪纳入门下隐瞒其身份,神女以为如何?”
他缓缓抬头,眉宇之间少年老成之气荡然无存,难得流露出十三岁少年本然的真率。
秦雨霂不料他竟有此意,竟是一愣。沉默许久,才叹道:“既然风尊选择给拂雪一次机会,不如由我先跑一趟师旷,探探遥尊的口风,再做计议。”
待两人擘划完毕,风尽歌取出新斫宝琴,又令木北辞选了几册琴谱,双双交付给秦雨霂。
***
“此前托霞尊去寻那画像上的女子,神女可知有何进展?”风尽歌随口问道。语气虽淡,但每每提及公孙长琴,心中就莫名腾起一股烦躁。
未料,秦雨霂反倒说有。
银白光芒若星河璀璨从她掌心扑进屏中山水。只见山屏景色随着星轨辗转推移,自北向南,自东向西,最终定格在一处:斜阳郡。
斜阳郡名虽有着日暮西斜的沧桑气氛,但事实上却位于穹宇之洲的西南中心,虽不及京翼繁华,却实实在在是令无数文人墨客,乐师琴人流连忘返、蚀骨销魂的温柔乡。
且有“四美”:美人云集、美食堆山、美景如画、美乐华章。而这四美,形成了斜阳郡独特的烟柳文化。烟花柳巷之内,四美缺一不可,也从不缺席。
眼下,山屏中显现的乃是郡中最是风流的闲音里、戛玉坊一带。应着此情此景,秦雨霂细细道出她近日查探斜阳郡的见闻收获。
原本,这不过是在琴驿道听途说的一则传闻。说是近日斜阳郡十分不太平,民间有许多琴师陆续失踪,但凡再现身的,十指全被削去,人也中邪一般,举止若同失心疯。
因此,郡中斫琴师不再做琴,琴师们亦焚琴断乐,只有那些执着琴道之人纷纷逃亡,投靠各大琴门以求庇护,可大部分人还未走远便莫名惨死,死后仍没了指头。
为探明此事,秦雨霂前往斜阳郡查探,却发现侥幸存活的琴师个个闭门不出,整日躲在屋内鬼哭狼嚎。终于,在一所陋室的破屋顶,让她窥见了房中景象。
房中蛛网结尘,米水全无。琴师浑身干瘪,瘦骨嶙峋,瑟瑟蜷缩在角落,面色发黑,瞳孔浑浊,神志不清,极象中了混沌之气。他不断地扑腾着双手,胡乱叫嚷着。
依十指伤口切缘来看,凶器比是琴,凶手必是琴师。
是夜,秦雨霂往闲音里最富盛名的青楼戛玉坊打探消息,却见大门紧闭四下无人,竟象一座荒宅。一醉了酒的纨绔王孙打巧路过,见竟有美人立于门口,顿时呆看良久。
那王孙正愁无人消遣,摇摇晃晃拱手作揖,“如今出了大事,戛玉坊的客都散了,还有什么令姑娘留恋的?不如随了本少爷回府,金山银山,锦衣玉食,万般不愁……”
秦雨霂冷哼一声,一指便将正往她身上蹭的纨绔弹飞出去,嗔目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如此,又得知了一桩事。
戛玉坊之所以能成为闲音第一楼全系一人,人称“情公子”。他乃是烟花老客,偏又是极擅音律的俊俏琴师。因看上坊中舞姬林半袖,便专为戛玉坊填词作曲以充资费。
说来,情公子的曲子也是真独特,乃是其他楼馆怎么赶也赶不上,怎么比也比不得的。于是,戛玉坊不仅因新曲招揽了诸多贵客,也因琴师招惹了不少美人佳丽。
甚至连斜阳郡郡主也女扮男装特地赶来瞧他,惹得她好端端的大户小姐日日闹得西南王府不得安宁,才教人发现了行踪,揭了此事东传西说,令西南王谢道台丢尽脸面。
正所谓树大招风。就是这位情公子偏不信邪,不怕断指。一日于林半袖房中抚琴作乐,醉酒睡去,半夜便失踪了,如今大半月有余也未见回来。
他不见了,戛玉坊日渐衰微,索性就关门歇业。
此事刚说完,忽而街上刮起阴风阵阵,卷起森森回响,夹杂着呜咽哭泣。纨绔子弟一个哆嗦,趁着还有醉意壮胆,慌慌张张又米迷迷糊糊地跑了。
而此时,戛玉坊的门吱嘎开了一道缝,秦雨霂警惕而入。
四下幽暗,有声音似从高处而来,“可知那俊俏琴师为何没有看上戛玉坊头牌花魁青鸾姑娘,反而瞧上了一个小小舞姬?”
秦雨霂抬头,只见雕栏帷幄交错遮掩,轻舞的纱帐后似有个狭长的人影,在夜光里分不清面貌。只听他又道,“因为林半袖,正是霹雳琴门的后人,也是你们要找的人。”
话音甫落,公孙长琴悠悠踱步而出,笑着望向她,“刚才门口那个纨绔子是国舅杨家的涓王孙,因郡主的芳心被本尊抢了,正借酒消愁呢,怎料竟遇见一个更美的——”
转而又正经道:“冯泣曾创魔曲《停玉指》,闻其音者会梦游步入因琴音结下的迷魂阵而产生幻觉,此时一旦操琴,立刻弦断指飞。若能查证曲谱所在,便能顺藤摸瓜。
林半袖,便是此局关键,还望神女莫要打草惊蛇。”
秦雨霂听罢,正想再问细节,公孙长琴却匆匆道了一句:“哟,圣旨来了。”
说毕,已不在楼内。
……
挽风楼风铃作响,木北辞进屋换茶。
秦雨霂这才好好吃了一盏,起身告辞。
***
再说修灵则被公孙长琴暖了一夜,见他睡得浑然不觉,便决定趁他未醒先偷偷离开。
吃一堑长一智,因险些被强人劫去当压寨夫人,她灵机一动,取走公孙长琴給她盖的衣裳,换了一身男装才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