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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奢狸不想多说,出去发布军令,做好戒备,迎接大战。
红泥摇头叹息:“你说话,真的很不好听。”
萧离也没好气:“无所谓,总之今日休息,明晨离开,后日出发去圣京。杀戮无情,我也是为你好。”
“你是为了自己好。”红泥说:“不是因为噬神姬,你会管我死活。”
萧离不想否认,有的时候,他甚至想:干脆把红泥掐死,管他娘的什么噬神姬。可未把南风换回来之前,他还要清醒的活着。面具怪是个可怕的人,因为他太神秘了。南风在这样人的手里,怎不让人担心。
只听红泥又说:“当年娜扎射我一箭,不是阿狸救我,我当真活不到今天。恩要报,仇也要报。你难道不这么想么?”
萧离当然这么想,不过这不是最紧要的:“等我事了,恩怨我来帮你。”红泥还想说些什么,萧离却又接着说:“你也不要逼我,你该知道,我不需要你同意,也能把你玄月诀的真气吸出来。”
红泥当然知道,那绝不是个美好的记忆。萧离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在逼男人。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没有逼人的资本。”
红泥冷着脸:“女人当然知道,只是大多数时候,大多数男人都会屈服。”
“真的,为什么?”
红泥拿起萧离的手,放在刚才他抓过的地方。冷声说:“因为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想着去掐男人的大腿。”她也有点恼了,分明是萧离在逼她,哪是她逼萧离。
女人好像都一样,一旦生气了,转身就走,好像男人真的会追上去似的。萧离心里想着:有两个女人例外。南风从来不生气,渊月动手要杀人。
金歌又来了,他受伤较轻,金奢狸便吩咐他来照顾萧离。
萧离心里不爽,他宁愿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愿一个男人跟在身边。况且弩伤虽重,他哪怕只是一只手,河口也没人能打过他。
金奢狸走在城关上,每一次大战,她必亲临战场。战争是件大事,胜负在于细节。只有亲临,才能捕捉到战局最微妙的变化,和己方最不在意的漏洞。投石机早已准备妥当,滚木礌石,强弓硬弩。木棚正在搭建,若是敌人强弓射来,弓箭手便可躲在木棚下。
夜里最冷的时候,兵士会提着热水泼在木棚上,等结了冰,就可防止火箭攻击。城墙也浇上,到处都是冰,光滑如镜,让你想爬也爬不上来。她看到一只信鸽飞来,不一会儿,传令的兵士就把消息送来。
是左佑师的消息,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妥当。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和凉州的通信,等到娜扎大兵一到,无论信鸽还是快马,都已无法出城。他明白左佑师的意思,“妥当”两个字,代表她出凉州之前两人商议的谋划都在进行中。以凉王名义向朝廷请援,也以凉王的名义向龙骧求助。他的十万西北卫战力不俗,现如今驻扎在戈壁之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和娜扎,哪个是螳螂,哪个是蝉,现在还不好说。但龙骧一定是黄雀,他撤出河西走廊,拱手让出掖城,就是为了做黄雀。诸葛惊鸿的手段,果然高明的很。凉州只有一条路——死战。
降,和,战,三条路,凉州只能选择最后一条。
无论投降或者讲和,都会被视为一种背叛。届时不止戈壁上的十万西北卫,连铁门关上的三十万铁甲军也会动起来。凉州独断西北,自成一体,一来是因为凉州铁骑确有实力,二来是表面上顺从朝廷。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当年明将军进军西北,放过凉州直取魔国。并非是他不想,而是向青莲居士承诺,只要金家不为天下乱,擅起兵戈,他便不会攻打凉州。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若然这次凉州成了八部联盟东进的据点,明将军绝不会手软。
普天之下,她最敬佩的人便是明将军。用兵如神,大争之世几乎平了大半个天下,却不居功而傲。三十万黑甲军镇守西陲,使西南诸国不敢妄动。最难得,他非是为了朝廷,为了天启帝。满朝手握重兵之人,诸葛惊鸿最放心的便是明将军。有人问他原因,诸葛惊鸿说:“他非是为陛下,乃是为天下。”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她不想和,也不愿降,更不愿战。只是没有更多的选择。
城墙下萧离抱着肩膀,走路的样子很奇怪,也许是因为手臂不能摆动吧。金歌跟在他身边,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估计不是什么正经话,男人可以笑成这德性,多半是在说腥膻色的东西。
“你要走了?”金奢狸冲他喊。
萧离抬头看她一眼,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笑,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和金歌晃荡着。
“他不会走的。”红泥也走了上来:“你难道没有发现,他是个心软的男人。”
金奢狸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红泥不置可否,金奢狸又说:“你应该跟他去圣京,娜扎不好对付,她占了绝对的优势。我虽自信,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时候,天空一声鹰鸣。红泥冷笑说:“她还敢把这畜生放出来。”
苍鹰在城关上空盘旋几圈,悠然向西飞去。离着河岸不过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小镇。河西走廊方圆四百里,只有掖城一座大城,其余都是小村小镇。娜扎领先头部队驻扎,方才传来消息,大军已到掖城,正准备器具,最晚后日即可到达河口。
大战在即,她忍不住兴奋,因为对手是金奢狸。让她意外的是凉王,虽然他还不至于厉害到可以改变战局,但还虚境界的高手,多少会麻烦一些。空中鹰鸣,吹一声口哨,她伸出手臂,鹰儿随即落了下来。
鹰儿上下摆动脑袋,娜扎明白其意:河口附近没有伏兵。
娜扎对鹰儿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同伴救回来。”鹰儿像能听懂她的话,伸展翅膀飞向天空。
野利仁安抚过手下将领,便来找娜扎商议。对于党项人与八部联盟合作,他们是很有看法的。相对于朝廷,他们更不喜欢八部联盟。而且这些年,西北卫和凉州铁骑虽然占领河西走廊。但对于他们以及大多数人来讲,好像并没有太大差别。照样吃,照样喝,照样抱着老婆睡觉。
但野利仁觉得,他已经失去太多。
娜扎说:“等拿下河口,他们就不会这样想了。前面就是花花江山,牛马,金银,女人,欲望会让他们舍生忘死。等我们拿下凉州,作为胜利者,阿狸便是你女俘。”
野利仁冷声说:“她永远是我心中白色的花,不会成为女俘。”
“总之,她是你的人。”娜扎说:“不会有女人喜欢失败的男人,更不会有女人愿意躺在失败男人的床上。你要像阿狸证明,你可以。要向自己的子民证明,党项人曾经失去的辉煌和骄傲,你都可以夺回来。就从河口之战开始。”
野利仁还是有些犹疑:“但拿下凉州之后呢,我们面对的是西北卫十万大军,还有铁门关三十万黑甲军,你真的认为我们有把握撑得住。”
“西南诸国已经联盟,黑甲军又能分出多少兵力。”娜扎说:“黑甲军纵横天下,那也是四十年前的事。若明将军真有信心,四十年前便已踏平天山。我们以凉州为据点,易守难攻。手握河口,军备物资源源不绝。然后东进,拿下秦岭天堑,此后只需要坚守住西北这片土地,不用十年,便有能力再开天地。”
野利仁深吸一口气:“你应该是个男人。”
娜扎说:“草原的女人,一样可以成为英雄。”
野利仁没有说话,可他很清楚:草原上的女人,有时候连牲畜也不如。天空中一声鹰鸣,娜扎喜道:“老师来了!”
野利仁奇怪:“老师怎会到前线来。”
娜扎说:“当然是我请老师来的,阿狸的男人像一头孤狼,我要防着他偷偷钻进羊圈。”
一夜风雪,天豁然晴朗。河岸对面一片死寂,偶尔几匹探马过来,在冰面上奔驰片刻便又回去。大战之前的宁静,让人分外紧张。萧离觉得肩头还在痛,但伤口已经愈合。这绝不是金歌的伤药起了作用,萧离很清楚,这是血玲珑的效果。
萧离顿感气馁,除了噬神姬,血玲珑也不是好东西。这究竟是倒霉还是运气,或者是命运就爱玩弄可怜人。
他忽然觉得无聊,或者无聊。除了盗取《七月手札》换回南风平安之外,好像自己要做的就是为了活着。而这么做唯一的意义,就是继续活下去。
生命,不应该这么无聊的。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院里站满了人,金歌带着仅存的甲字营兄弟早就到了。
“王爷。”金歌行礼,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还要靠别人扶着。
“什么意思?”萧离问。
金歌说:“小姐命我们甲字营保护王爷。”
笑话。萧离直接去找金奢狸,伊人早在城关之上,时刻关注着对岸的情况。她见萧离健步如飞,再没有昨日走路那般怪的模样,知道他伤已大好了。
“你搞笑呢?”萧离还没有上来,就开始喊:“派一群伤兵残将保护我,几个意思?”
金奢狸说:“甲自营都是金家旁系,我让他们保护你,是让你离开的时候,带他们回凉州。他们没有多少战力了,路上还托你照应。”
“你也没有我想到那么无情。”萧离说:“放你,这点忙我还是可以帮的,毕竟是夫妻么。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诶,我们有没有一夜过?”
金奢狸懒得跟他说,望着远方,神情严肃,好像已经看到了千军万马。
“红泥呢。”萧离问。
金奢狸说:“她去帮我办件事,午后即回。”
“那我午后离开。”萧离说。
“你想不想留下?”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萧离说的真切:“况且我不认为死守河口是个好的选择,我觉得应该退守凉州,把河口让出来。”
“河口是凉州的门户,若是八部联盟占据河口,他们随时都可以攻击凉州。”金奢狸看着他:“那就后患无穷,永无宁日了。”
萧离说:“如果守不住,就没有守的必要。对方人太多了。如果是我,就把兵分成十几波,轮流攻城,累也把你累死。”
“娜扎不会像你那么傻。”金奢狸说:“她就算分出十万兵力攻城,我有五万人马,只要坚守不出,想用这一招是不奏效的。”
“昨天我问了金歌一些事情,你想知道我怎么想的么?”
“请赐教。”金奢狸笑了。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现在却要给她剖析战局。
只听萧离说:“如果是我,手握三十万大军,绝不会兵分两路,同时攻打凉州,河口。道理很简单,挡住八部联盟野心的不是凉州,而是河口。我只要拿下河口,据城固守,想什么时候打过来,就有什么时候打过来,干嘛急于一时。大河冰冻,现在确实是用兵凉州的最好时机,但只要拥有河口,便不缺时机。”
金奢狸心中一凉,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三十万大军,只为拿下河口,仅是消耗物资,就有些不值了。
萧离又说:“我来的时候,遇到了龙骧。说过一些话,知道一些事,便猜出一个局。”
金奢狸瞪眼看着,她很满意这个表情,便又说:“西北卫突然撤出掖城,八部联盟随即杀到,当然,还有野利仁的背叛,凉州铁骑在毫无防备下损失两万余人。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金奢狸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自然是有人摆弄,等到了圣京,去问问你那慈祥的父皇,也许他会把实情告诉你。”
萧离干咳一声:“既然你知道这是别人的局,娜扎又怎能不知道。你是被逼无奈,身在居中。她呢,难道明知是一步灭你凉州铁骑的棋,还要充当棋子,为他人作嫁衣。”
金奢狸不说话,换了她是娜扎,也不会为他人利用。
萧离接着说:“你想想,如果你是娜扎,明知是盘局,却又千载难逢,然又怕两败俱伤黄雀在后。眼下的局面,你会怎么做。”
金奢狸冷冷说道:“拿下河口,谋定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