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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毅在十六夜里于东城采取的行动,差点引发东楼国三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门派战争。
金华剑派的弟子在假期中接到紧急召唤,齐齐赶回门派,大批的剑士,步卒、骑兵,开始在东山下集结,只待门主的一声号令便会冲进南城。
梁南越在拉拢盟友。祝行身为行政院的首座,同时也是长老团中的一员,事情已无法通过和平的手段解决了,就连王室都不好出面调解,清凉山乃至秦毅本人,都必须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而就在外界等着看清凉山将会付出怎样代价来平息金华剑派的怒火之时,秦毅的举动竟然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二十日夜,除负责文职和内政工作的人员留守以外,门派中所有的清凉剑士倾巢出动,对地处韦河县的白云山剑派发起了猛烈突袭。
这场战役流血不多,反而更像是一场接管行动。因门主及两院首座同日亡于东城,群龙无首的白云山根本无力组织起半点有效的抵抗,甚至是清凉山的骑兵先锋攻到山门他们才如梦方觉。
二十一日清晨,白云山仓促选定的代门主宣布放弃主权,从此并入清凉山。
也就是那天早上,当白云山祖师堂中的先祖牌位被悉数焚毁、改为供奉清凉山神主的一刻,钟声响彻山间,有人亲耳听到伴随在蔼蔼的晨钟声里,从桑奇当日战死的山坡前面传出了众多男子低沉的吟唱:
……古来谁无死,忽梦登南山。一步一落泪,两人两鬓青。双童携手拜,还如初见欢。长别九叩首,儿请入清凉。
秦毅腰系白绸带,亲自带领清凉山以及白云山的剑客徒步下到山前祭奠桑奇,同时被祭的还有白云山门主。
两派众多的剑客全都流下眼泪,恩怨了了,一旁的曾兆先边哭边在感叹,料想从此日起,整个清凉山都要变成秦毅的兄弟班了。
白云山事件传遍国内,这也给了梁南越一个措手不及。秦毅大张旗鼓为桑奇及七百多名剑士复仇的壮举感动了门下弟子,不待召唤,清凉山所有教师和弟子们统统放弃休假,以最快速度回到门派请战,誓要与金华剑派决一生死。
梁南越怕了。一旦士气被调动起来战力何止增加十倍,若再算上新得到的白云山人马,金华剑派要敢开战,凭秦毅展现出的气魄梁南越毫不怀疑他真敢打上东山,到时候,自己就和那白云山门主一样,死了也要变成金华剑派的千古罪人……
而更令梁南越感到无力的是来自于各方的态度。大门派直接出手吞并一个中级门派,这在过去是绝无可能发生的,否则光内耗就会把东楼国给掏空掉。
为此,梁南越四处奔走,积极请求其他门派出兵助战,然而得到的回应却都十分冷淡。
承明剑宗和麒麟阁声言两不相帮,公孙义则是通过樊剑表明了态度,认为过错首先在白云山,是他们一手挑起的战争,从而导致门派覆灭。最后还是陈东升指点了梁南越。
他说:“奇怪,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那个质子。有近江院主撑腰你能拿他怎么办?莫非五方阁上的仙术也不想要了?何必为了已死之人再去大动干戈,想想白云山!”
是的。梁南越想明白了,太初剑宗都能忍了赵东城的死,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忍的。于是他很快就取消戒严,并且派出使者去清凉山解释误会,两派重归于好,一触即发的门派战争也消弭于无形……
麒麟阁的楚琪到了待嫁的年纪,楚河山当然也像陈东升一样,希望她能嫁给自己认可的未来门主,或者就干脆找个软蛋当门主,那样凭女儿的强势,门派里实际还是她说了算。
其实作为独生女儿的父亲,楚河山最大心愿还是希望女儿所嫁之人能够带给她幸福,因此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
但是最近,父亲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楚琪换上女装的时间越来越长——过去她最讨厌这样。而且这孩子学会了发呆,有时候在镜子前一坐就是小半天。
楚河山与楚琪的母亲情笃甚好,如此用情的父亲又怎会看不出女儿患上了相思病,会是裁判赛上的那个质子吗?
不能问。楚琪个性太强,终归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也绝不会老老实实对父母吐露心迹的。
所以当梁南越找上麒麟阁时,楚河山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援手,而是先召开了一次非正式的门派会议,楚琪自然也被叫了过去。
“清凉山不讲规矩,竟然未先宣战就直接灭掉了一个中级门派,使得白云山宗庙不保基业沦丧,本座打算协助金华剑派共同对付那个质子,你们以为如何?”
楚河山把矛头直接指向秦毅,听取众人意见的同时,主要也在留心女儿的态度,可楚琪只在开始时表现出了惊讶,后面,一直到会议结束她都始终很冷淡,中间也没有插过一言半语。
这会议多半是个幌子,然而楚河山也没能探听出女儿的心声。
她就是这样,楚河山想,接受或者抗拒某个人、某个命令,从来都只会表现在行动上,绝不过多地发表意见以试图左右别人。那个质子要真能走到她心上,那他可够幸运的。
秦毅真的就像一个魔咒,绊在楚琪的脑海心房之间萦绕不去。楚琪讨厌死这种感觉了,却又无可奈何。
不管看书、修炼甚至是睡觉的时候,那个站在凶兽丛中或者跃马镇南关前的身影总会时不时地突入到她的脑海当中,因此她坐在镜子前面的大多数时间并不是在想秦毅,而是在与想秦毅的另一个自己做着斗争。
争着争着,偶尔楚琪就笑了,擂台上初次斩杀对手后的迷茫少年也是他,原来他也有软弱的时候。
楚琪也有脸红的时候,想起自己曾当着多少人的面前恳求父亲手下留情……凭什么?他是死是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咦?好端端的,怎么又穿起这么花哨的衣裳来了?
高挑少女被各种各样的奇怪想法折磨得人渐消瘦,楚河山瞧着实在心疼,便决定认真地和女儿谈一次。特地选了一个晴朗的上午,楚河山没有派人传唤,而是独自来到楚琪的院中。
“门主。”
楚琪无精打采地行了个礼,也不让父亲进屋,这时她才惊讶地发现,虽然成天混迹在男弟子当中,但自己的闺阁除了父亲竟只有秦毅这一个男子来过。
“琪儿,”楚河山拿出父亲的口吻说道:“我希望今天你不要把我当成门主,我们父女两个说些心里话好么?”
“……”
“也没什么,”楚河山说,“你长大了,我和你母亲商量,应该早点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不要。”楚琪回答得简短干脆。
楚河山笑笑,自顾自地说道:“我倒有个人选,你考虑下,那个……叫秦什么来着?”他故意停顿,似在回想。
楚琪猛瞪着父亲,瞬间满脸绯红。
“哦,”楚河山逐字说:“就是秦鑫门主,他的小儿子。”
楚琪眼光黯淡下来,当中有一丝最不起眼的失落被楚河山看见,他随即正色言道:“琪儿,你是不是喜欢秦毅那个质子?”
“没有。”楚琪摇头。
“那么前些日子,就是我说要对付他的那天晚上,何雷干什么去了?”
楚琪咬着嘴唇不言语,楚河山又道:“你可真长本事了,竟然让何雷送信去承明剑宗,请秦鑫来劝我——放心,是秦门主告诉我的。”
“……”
“好了,”楚河山觉得和女儿兜圈子实在太累,决定直截了当一些,“告诉为父,”他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这一次楚琪没有否认,而是流露出思索和迷茫的神情。
楚河山暗自叹息,“琪儿,不得不承认,”他语重心长地说:“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秦毅确实有资格做我楚河山的女婿。可你想过没有,他是质子,婚姻大事连他自己说了都不算。国君对他有没有安排?将来要不要回去比香国,这些你想过没有?难道你愿意和你母亲,和我分开吗?”
父亲的一番言语点醒了楚琪,但这样醒悟却和楚河山的本意背道而驰。楚琪还考虑不到她与秦毅是否合适,没有得到过就谈不上失去,父亲只是从反面角度让她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
楚琪现在几乎要在镜子前面呆坐上一整天才能和另一个自己分出高下,而结局往往又以失败告终,她开始流下眼泪,彻夜难眠茶饭不思。
其实楚琪的麻烦再简单不过,只是镜中人迷恋上了书中人,镜子中她看到了自己,却把书中人想象成秦毅。
她楼上的书房里有成摞的爱情传奇,当中绝大多数故事比逍遥讲给秦毅的还要悲伤,本来没什么,但这就是不喜欢看戏的坏处,有太多时间顾影自怜而想象跟不上,镜子里少了另一半,越看越孤单。
东楼国许多地方都有不给少女照镜子这一风俗是有道理的,他们认为镜子会夺走女孩儿的魂魄。
楚琪病倒了。麒麟阁中的大夫轮番诊断过后束手无策,甚至连病因都找不出来,于是楚河山又请来王室最有名望的御医来给女儿瞧病。
年老的御医只远远望上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摇摇头,“相思病。”
果然,楚河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该如何施救?”他问道。
老御医说:“心病自然还须心药来医。”
心药?把秦毅放碗里端来?楚河山再问:“不治会怎样,能将养好么?”
“会死。”老御医说完就走了。这病他瞧得多了,药石罔效,纯是熬煎自个儿,什么时候熬干了那人也就完了。
楚河山就这么一个女儿,真需要打上清凉山把秦毅绑来他也能干,不过要说长久的解决办法只有一样——提亲。
后面的事也再顾不到那么多,或者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就能好也说不定。
跟楚琪母亲一商量,她也同意,能救女儿怎么都行。于是楚河山就把何雷给喊了来,让他代表自己去一趟清凉山,先把这意思说说。
何雷自打从梭峡战场回来就和楚琪相处得不错,索性楚河山就让他做了楚琪的一名副教师,正好和秦毅也认识,说媒这事儿交给他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