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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入太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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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们两个尺兵寸铁,不知道能为洛君做些什么?”

    想到洛长川身为洛水之神,竟然屈尊纡贵地开口要自己帮忙,这着实让元曈有些不解。

    听到元曈这么问,洛长川明白他心中的疑虑,便笑着向对方解释:“这件事说来话长,不知道元君和斛律君在人间,可曾听闻过《龟书》?”

    怀荒迟疑了下,随后问道:“洛君口中所言的龟书,可是传说中神龟于洛水背负而出的《洛书》?”

    “然也,就是人间所说的《洛书》。”洛长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长川所说的重点不在《洛书》,而是背负它出水的这只灵鼋。”

    洛长川随即将灵鼋的过往事迹讲述给二人。

    原来他口中所说这只灵鼋,在过去的几千年中,一直在委粟山之北,灵台之南的洛浒观测星象。直到隋炀帝西迁新都后,洛长川便命灵鼋转到新的洛阳城天津桥下。他白天蛰伏于紫微城外的洛河中,入夜便登上桥墩观测天上星斗。

    “大约三个月之前,灵鼋先生突然从洛阳城中回到贝阙禀报,说他观察到荧惑星闯入太微垣,又有客星逼近帝座。先生恐这是不祥之兆,为此还特地绘制一副星图。”

    洛长川随后走到身后的书架前,伸手从架上取下一幅图卷。

    他将卷轴徐徐展开,等卷轴完全滚到尽头,显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幅描绘精密的三垣星图。

    “太子……明堂……虎贲,荧惑入太微,客星犯帝座。元曈不懂,请问这图中星象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看着星斗图卷上的星象和谶语,元曈蹙眉疑问道。

    他虽略读过一些诗书,但却对星经之类的书籍一窍不通。洛长川口中的‘太微’、‘客星’,和图中所画的星宿名称,元曈更是闻所未闻。

    怀荒则眯着细长的凤眼,同样在打量着这幅星图。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在下曾经在洛阳含温堂中读过数册《甘石星经》,可当时不求甚解,所以也不清楚此图中星象之预兆。”

    “含温堂?斛律君竟然在魏朝大内读过星经?”怀荒一席话说完,洛长川颇为惊异地问道。

    怀荒点了点头,“大约是百余年前,在下当年确实在宫中粗略翻阅过《星经》,但只是一时兴趣而为。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洛君手上这幅图所示的星象颇为古怪,看起来不像是吉兆。”

    洛长川闻言没有作声,而是默默将画卷细心地卷了起来,重新将其放回书架,这才转身朝二人说道:

    “其实星象突变并非一定意味着凶兆,只不过人间的历朝历代,无论太史令还是浑仪监,他们所记录的星谶,要么是有特殊目的而穿凿附会,要么则是自相矛盾。”

    元曈听着有些不明就里,他没能明白洛长川此番话中含义,便试探着问道:“洛君话中之意,难道是说从古至今,这些观测天象的人所写的谶语都是在胡编乱造?”

    “元君这个问题问得好,简直是一语中的。”

    洛长川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元曈有些赧然,他连忙回道:“元曈听不明白,还请洛君说得明白些。”

    洛长川便不再调侃元曈,开始认真向二人解释:“这些反常的星象到底预示什么结果,本身就是不可预测的变数。洛阳城对应着二十八星宿中之张宿,柳宿,所以我让灵鼋记录洛阳上空的星象,就是为了绸缪未知。不管结果是好与坏,都能提前想到应对的手段,不致于到时会手足无措。”

    怀荒听洛长川这么说也有些不解,他心中暗忖,洛长川身为水神,竟然也要靠观测星象这样的方法来揣测天意,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便开口问道:“洛君贵为洛水之神,乃是一方神圣。所谓天意不还是神仙决定的吗?怎么神仙也要亲自观星呢?”

    洛长川讪笑一声,转过身负手而立,元曈和怀荒都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洛长川幽幽说道:“二位恐怕有所不知,纵然是神仙之属,同样要依天意而为。天地宇宙的运转不被任何人所左右,神圣也只是自己参透对天地的理解,按照其规律行事。众生皆是天意的遵从者,上到天帝伏羲,下至泰山府君皆是如此。更何况我一个小小水伯呢。”

    怀荒继续追问:“既然星象所现是不可违背的上天旨意,索性就随他去,洛君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洛长川转过身,看着二人认真地回答:“天意虽难改,可其所衍生的负面影响却可避免。譬如此次星象丕变,已经导致天地间阴阳失衡。一般情况下要等到星象恢复正常,阴阳之气才能随之归位。可在阴阳失衡的期间,必定会有各种力量借机生变,兵燹、妖邪亦或疫病,尤其是作为天下中枢的都城洛阳,更是要多加留心。”

    元曈被洛长川的长篇大论说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只是一介凡人,什么星象异动天下大乱,他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子又能做什么呢?

    “话虽如此,纵然我们两人十分愿意协助洛君,可毕竟力量微小……元曈实在不敢保证能够帮上什么大忙……”元曈支支吾吾地说道。

    洛长川听罢,知道元曈心中忧虑,便笑着宽慰他说:“我只需要二位做一件事,就是帮长川留意洛阳城近期可有什么异动,如果洛阳城中大变,烦请二位到贝阙及时告知长川。”

    “异动?”怀荒用手支着下巴,皱着眉头疑问。

    “正是,不知斛律君听没听过一句话,‘物之反常者即为妖’,天象突变,想必洛阳城中一定会有反常异象。我本想亲自到洛城探查,可洛水是洛阳护城之河,也需要我来坐镇。万般无奈下长川只能出此下策,恳请二位冒险襄助。”

    “我们诚心愿助洛君一臂之力,只是洛君也应该知晓,怀荒并非凡体,出入洛城还有诸多不便。尤其是入夜的时候,城中的守城神将更是让怀荒束手束脚。”

    “斛律君的苦衷长川自然明白。”洛长川听怀荒提起守城神兵,语气不由鄙夷起来。

    “都城隍麾下那群杂兵神将,这么多年我见得太多了。每逢洛阳城遭受劫难,他们都不见踪影。等到河清海晏的治世降临,这群人又来大摆威风。”

    说罢洛长川低头解下了腰间悬挂的乳白色玉璜,伸手送到怀荒掌中:

    “这件玉璜是昆仑山上的白玉琢磨而成,本是多年前河伯无夷所赠于我。玉璜上沾染河伯的灵气,颇具养神的功效。斛律君把它贴身佩戴,不仅可以隐匿你身上的气息,让一些寻常神魔不能发觉。其次还可以助你凝神静气,调和龙虎,有固元防身之用。”

    怀荒见状连连摇头,急欲将玉璜塞回洛长川手中,“这么贵重的器物,而且还是洛君的贴身之物。怀荒受之有愧,还是请您收回吧。”

    洛长川闻言面色一凛,匆匆向后退了一步。他避开怀荒伸过来的手正色,“斛律君不要推辞,眼下是长川求助于二位,你如果不肯收下,惭愧的应该是我。”

    久在一旁的元曈二人相持不下,便拉住怀荒手臂,认真的和他说:“既然洛君诚心馈赠,你不如就暂且收下。有了这个玉佩,至少你就可以大方地出入洛阳城,再不用担忧会被那些神将术士骚扰。”

    怀荒听元曈也这样说,心中转念一想,如果这玉佩真有洛长川所言的神奇功效,他确实不必再为掩饰身份而苦恼。

    毕竟莲尊是易碎的东西,自己总是委身于其中,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怀荒就暂且先收下玉佩,等到此事平息,阴阳恢复平衡后,怀荒定会完璧归赵,亲自将玉佩送还至贝阙。”说罢便向洛长川行礼致谢。

    洛长川扶起怀荒,转头向元曈说道:“长川也有一件东西要送给元君。”

    “还有东西送我?”

    元曈有些不敢相信,不禁在心中暗想,这个洛伯还真是慷慨,莫非他也要送自己一枚玉璜不成?

    洛长川笑着问元曈:“这次乌鳢拿走元君的弹弓,又提起你曾用弹弓飞土击竹,想必元君一定很擅长使用弹弓。”

    元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憨笑着说:“其实说来惭愧,也谈不上擅长,只是我从小到大只有弹弓用起来比较合手。但也只是闲来把玩,不曾用它击杀过鸟兽。”

    “果然是璞玉浑金,那这个骨韘,对于元君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洛长川说罢转身,从身后的珊瑚橱架中取下一方漆盒。

    元曈从他手中接过漆盒,轻轻启开盖子,一枚精致的骨质扳指安然卧于盒中。

    “好雅致的扳指,难道洛君要把它送给我吗?”元曈睁大眼睛贴近木盒,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仔细观看盒中的骨韘,只见它大约一寸来高。可能因为年代久远,本应纯白的韘身已微微发黄,骨韘通体雕刻着细密的饕餮纹路,上下边缘皆被一圈错金包裹。

    洛长川拿出匣中的骨韘放到元曈手中,“元君不妨戴上一试,此韘乃是用瑞兽天禄的骸骨所作。天禄又称辟邪,物如其名,如果用此天禄骨韘拉动弓弦,弓弦上便能加催神力。有了它之后,不论是寻常鸟兽还是妖邪魑魅,想要接近你都绝非易事。”

    元曈将骨韘小心翼翼地套进右手拇指上,在骨韘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从拇指向周身蔓延,流通四肢后又汇聚在丹田。最终这股气息融化在元曈体内,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元曈颇为吃惊。

    “这扳指果然神奇,戴上它之后竟然有一股暖流溢出。我现在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

    元曈睁大眼睛看着洛长川,口中惊呼道。

    “有了这枚骨韘,元君用起弹弓想必更会得心应手。”

    元曈笑着嗯了一声,好像又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怀荒在一旁看穿元曈心中所想,他知道元曈的忧思是因为没有了弹兜。

    “等咱们回到洛阳,再去找家弓肆重新鞣制一枚弹兜,为你装在弹弓上。洛阳南市那么热闹,一定能找到让你满意的。”怀荒拍了拍元曈的肩膀,笑着和他说道。

    元曈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到时候要用一块上好的牛皮。”

    虽然没有了原来的鱼皮弹兜,哥哥为他做的弹弓不再完整。但是能将鱼皮弹兜交还给青虏,也算了结了元曈的一桩心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怀荒往门外望了一眼,见外面已经大天白亮,心想二人在贝阙已经呆了三四个时辰,便对洛长川说道:“我们二人在贝阙已经逗留的太久,如今弹弓已经拿回,怀荒玄晦便不再叨扰。洛君所托之事,待我们回到洛阳必会多加留意,稍有异动便会通知洛君。”

    “斛律君既然这么说,长川便不再遮挽。”洛长川随即轻轻拍了拍手,两声过后,起初引领二人进入贝阙的绿衣少女厄珠,又从厅外走了进来。

    “神君。”厄珠轻声应道。

    “厄珠,你把元君与斛律君送出贝阙,注意不要被其他凡人发觉。”

    洛长川仔细叮嘱厄珠,继而对元曈辞别:“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希望元君有了天鹿骨韘相助,弓法能更进一步。”

    他又转身对怀荒说:“斛律君作为器灵,容易受周围的环境影响。如果日后觉得不适,请务必马上到贝阙中,长川会想办法为你诊治。”

    二人再次向洛长川致谢辞别,随后便跟着厄珠一同离开了振藻斋。

    “二位郎君,阿郎和你们讲没讲再来贝阙的法门?如果今天不是阿郎刻意显形,一般人是绝对找不到这里的。”

    厄珠在前方引路,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向元曈怀荒笑道。

    元曈拍了拍手暗呼糟糕,忙说道:“竟然是这样!方才只顾着告辞,却忘了问洛君,还请厄珠娘子告诉我们方法。”

    厄珠看元曈的窘态,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开口给了他们答案:“从灵台往南走,直到见到那两棵柳树,只需左右轻叩树干各九下,到时候厄珠自然就会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