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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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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不知沉睡了多久,元曈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香烟袅袅,帷幄飘飘,窗明几净,好不奢华。

    “这是哪儿……”元曈用力撑坐起来,半依在匡床床头。此刻的他头痛欲裂,已经完全记不起自己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

    此时一个粉衣少女正好提着水壶从外室进来,看见元曈苏醒急忙小跑着到他身前。

    “郎君终于醒了,此刻你感觉如何?”少女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好看的梨涡嵌在脸颊上。

    元曈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女,看着她穿着装束应该是个婢女,他心中满是不解地问道:“娘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随身的弓和青瓷瓶去哪儿?”

    少女向他使了个眼色,伸出一截藕臂指着匡床对面的矮几,元曈放眼望去,自己的檀木弹弓和青瓷莲花尊都静静地摆在矮几上。

    少女眼神中也满是好奇,回复元曈的问题:“这里是渊司直府上,郎君是前天被我家阿郎救回来的,在你醒之前已经昏睡整整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吗?”元曈用力拍了拍脑门,好像想起了自己在被麟趾会的二人捉走之前,确实是渊奭一众人救了自己。

    那么少女口中渊司直,指的就是渊奭了。

    “你家阿郎就是渊尽胥吗?他是大理寺司直?”元曈仍有些不敢相信,便小心翼翼地向少女问道。

    少女看着元曈刚睡醒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样子,不禁捂着嘴轻笑,继而说道:“阿郎将你交付妾照顾之时,还说郎君是他的朋友,没想到郎君竟然不知道他的身份,阿郎正是当今天朝大理寺司直。”

    元曈闻言没有说话,只在心中暗想这个渊奭还真是神秘。自己本以为他只是个在家收受田租的纨绔公子,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朝廷命官。

    真是看不出来,元曈口中啧啧。

    “郎君中了毒,阿郎特地从太常寺的太医署请了太医过来为你诊治,此刻郎君的毒应该差不多解了。太医嘱咐妾说,别的都还好,只是郎君脸上的刀伤切记不要沾水,否则日后恐怕会留疤。”

    元曈听后摸了摸右脸颊,被飞刀割伤的地方果然一股火辣辣的痛觉。不过他倒是不以为然,自己堂堂一个六尺男儿,脸上带点疤痕又算什么。

    “敢问娘子,你家主人现在在哪?他此番救了在下,元曈必须当面向他致谢。”元曈接着问道。

    想想这已经是渊奭第二次出手相救,元曈心中属实有些难为情。

    “阿郎此刻应该在大理寺,每日申时他才会回家。阿郎说郎君如果醒了,如果方便走动的话,可以让妾引路,在府中随便逛一逛。”

    少女言毕为元曈倒了一杯清水,元曈接过之后一饮而尽,回味之余竟然发觉水中带有一丝淡淡的甘甜,元曈不知道这股清甜的来源是什么,不由地舔了舔嘴角。

    “是熊耳山的山泉水掺的蜂蜜。”少女看着元曈回味的表情,知道他心中疑惑,一边憋着笑一边向他解释道。

    元曈心中惊叹渊府中的奢侈,寻常人家能够喝上不苦不涩的井水已经是奢望,自己活了二十三年,也是第一次尝到蜂蜜是什么味道。

    他伸了个懒腰,扶着床上的栏柱慢慢站了起来,显然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想出去走一走,躺了这么久,四肢都有些僵硬了。”他对着少女微笑道。

    少女闻言匆忙跑到外室,片刻之后捧了一个托盘进来,盘上摆着的是崭新的一套衣冠鞋袜。

    “郎君之前身上所穿的衣衫已经破损,这是阿郎的衣服,还没穿过的新的。”少女边说边展开袍衫,随后就要为元曈换上。

    元曈哪里享受过这种被人侍候的事,他连忙摆手拒绝道:“多谢娘子好意,在下自己穿就可以了。还请娘子到外面回避。”

    少女听后一愣,须臾之后便捂着嘴边笑边退了出去。

    元曈随即自己穿好衣衫鞋袜,这套衣服比起苌仁昭那日送给自己的看起来还要华贵。

    紫色的二缫绫上满是银线绣的狩猎纹,狮子老虎麋鹿全都栩栩如生,骑马的猎人正拿着弓箭追逐。窄口的袖子还用丝线包边,奢华到如此,让元曈直叹了一口气。

    元曈整理好衣服,发现矮几上还摆着一架精美的螺钿海兽葡萄镜,他拿起来照了照自己的脸。

    因为大病初愈,镜中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在右脸颊上眼睛稍下面一点,一道一寸多长的细刀痕赫然在目,上面依稀可见的是些白色粉末,想必是金疮药之类的东西。

    “郎君穿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妾带着郎君到花园去散散心。”外面传来少女的呼唤声,元曈听后便将铜镜放回原处,循声走出内室,少女正站在门外等他。

    元曈跟随着少女的脚步,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放眼四周层台累榭,举目处处丹楹刻桷,这里与洛水贝阙相比,唯一的差距可能只是在颜色样式上,规模与气派程度上却毫不逊色。

    “渊司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元曈抬着眼睛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眼花缭乱,他不住惊叹地问道。

    随后他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少女拱手行礼,“对了,多谢娘子这两天间一直照料,元曈还没有请教娘子芳名。”

    少女转过来曲身还礼,笑着对元曈说:“郎君切莫多礼,妾名叫观音奴,郎君称呼妾为阿奴就可以。”

    阿奴随即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边带路一边回复元曈之前的问题:

    “我家故大人本是朝中太常寺太祝,夫人出身河北望族范阳卢氏,二位大人膝下只有阿郎一个儿子,大人相继亡故之后,府中就只有阿郎和一众下人了。”

    “太常寺太祝……范阳卢氏,那先夫人一定是太仆寺卢少卿的姑母了?”元曈用手扶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阿奴回头一脸惊喜,“郎君也认识卢少卿吗?卢少卿确实是我家夫人的侄儿,也就是阿郎的表兄,他现在太仆寺任职,才二十七八岁就官至少卿,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

    元曈连忙摆摆手,他哪里认识什么卢少卿,只是因为认识渊奭的最初起因还是同怀荒去卢少卿宅中窃水。想到这里,元曈难免脸上有些尴尬。

    “不不,在下并不认识卢少卿,只是听你家阿郎提起过而已。”他说罢便不再多言,默默跟着阿奴眼前。

    二人走着走着,视线在经过一道曲折的廊庑以后豁然开朗,一整片精美无俦的园林展现在元曈眼前。

    整个庭院目测占地二三十亩,院中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荷塘,荷塘中央矗立着座八角攒尖亭,通过四道飞梁与塘边相连。

    阿奴引着元曈走到凉亭中,凉亭中间的地上摆着一张竹席,席前有矮几和胡床,矮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干鲜果品和饮品。

    阿奴将元曈让入座中,自己也坐下为他倒了一盏煎茶。

    “郎君可以在这里饮茶避暑,阿郎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回府。”说完又把果盘推到元曈面前。

    “这是渊府自产的嘉庆子和北邙大谷梨,郎君请慢用。”

    元曈拿起一枚紫红色的李子咬了口,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瞬间充满口腔,嘉庆坊的李子果然是不负盛名。

    想起自己那日还指使怀荒在卢少卿家的李子树摘几枚来吃,没想到卢府的李子没碰着,反而在他表弟家里吃到了。

    “不怕阿奴娘子笑话,嘉庆坊的李子我早就听过,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但这大谷梨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说,还请娘子讲讲其来历,元曈愿闻其详。”

    阿奴又被元曈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捂嘴直笑,随后双手捧起一颗大如拳头的香梨说道:

    “所谓‘大谷’,指的是洛阳县北的清风乡大谷村,大谷村有户张姓人家,家中种有一株几百年树龄的香梨树,因为所产的夏梨味美非常世间罕有,所以被都城中人奉为珍品。据说一颗这么大的大谷梨就要二缗呢。”

    元曈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感叹富贵人家的奢华生活,不过好在他不喜欢吃梨,所以对这枚天价梨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又低头吃了一些香瓜和乳酪。

    阿奴陪同没多久就离开了,元曈吃饱喝足之后,一个人靠在凉亭中的胡床打盹。

    渊奭对自己有两次救命之恩,此时还这般盛情招待,第一次冲突以后,他不知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与怀荒这般友善。渊奭现在的种种行为不禁让元曈有些想入非非。

    午后的天气异常闷热,一阵困意突然袭来,不知不觉中元曈便伏在矮几上又睡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隐约感觉到凉风习习吹在背上,元曈这才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

    “元兄此时感觉怎么样了?”元曈才一睁眼,就听到身边有声音轻柔地问道。他搜了揉眼睛朝对面一看,原来是渊奭正笑吟吟地坐在自己眼前。

    “渊尽胥……不对,是渊司直……”元曈被渊奭吓了一跳,与此同时更多的却是赧然,因为自己竟然在主人面前沉睡,这有失作为客人的礼节。

    渊奭听完一愣,忽而笑着说道:

    “元曈称呼我尽胥即可,不过方才听元兄这般称呼,我才发觉自己姓渊,兄台姓元,你我二人加在一起,果然是颇有‘渊元’。”

    元曈听后身上冒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没想到渊奭会开这种无聊的冷笑话,为了缓解尴尬,他连忙开始转移视线。

    “什么‘渊元’?其实我险些就不姓元,小的时候我依稀听耶耶说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这一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曾经改成王姓,直到大约一百年前才重新改回元姓。”

    渊奭听到这些,神色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那你耶耶有没有说过追杀你们一族的是什么人?”

    元曈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没有说,那时候我才六七岁,到现在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得了,连爷娘兄长的样貌我甚至都已经记不清。”

    “就算不元,姓拓拔也不错。”渊奭低头轻轻笑着说。

    元曈没有听清他的话,有些不明就里:“什么脱靶?”

    渊奭又是一愣,这才又发觉对方的单纯可爱,随即伸手为元曈倒了一杯茶,“没什么脱靶,在下言归正传,一直到现在还没问元兄,为何你前日在嘉庆坊北会被麟趾会的那一对男女围攻。”

    元曈听完一惊,心想看来渊奭已经知晓麟趾会的事,但他暂时不想将自己同怀荒调查异事的原因这么快就坦白,便回复渊奭道:

    “我从贵府中的阿奴娘子那里听说,渊兄在宫中的大理寺任职,莫非大理寺也注意到麟趾会这个邪恶的帮派了?”

    渊尽胥笑着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麟趾会近日在东都的行径其实挺早就引起了大理寺的注意,后来河南县和洛阳县几次三番向朝廷禀告,都城有妖邪作乱的传闻早已闹的满城风雨,连上阳宫中的太后陛下和圣上都已经有所耳闻。如果天家怪罪下来,恐怕我们这些人的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元曈听到渊奭此言眉头一紧,此刻他反而有些恼火,心中不满,脸上也毫不掩饰的露出愠色:”既然你们大理寺早已经注意到麟趾会,为什么不早些将它们剿灭?大理寺那么多高手和细作,却让麟趾会这些败类逍遥法外到今天?”

    元曈的愤怒让渊奭有些震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子也会这般愤怒,便安抚着说:

    “元兄请息怒,大理寺并没有任由麟趾会作乱的意思。对于麟趾会最初的情报,大理寺最初确实是懈怠了。我们本以为只是一些江湖琐碎事,后来在明教坊发生的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大理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太后在朝堂人问起,大理寺卿和少卿才下令彻查此事。”

    元曈抬眼看了渊奭一眼没有说话,心中依旧气愤难当,暗想所谓的大理寺恐怕也只是一堆草包。

    “元兄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被麟趾会的人追杀呢?”渊奭接过主动权,反问道元曈。

    元曈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才幽幽地说起来:“我和怀荒在嵩秋楼偶遇太原寺的道善大师,与他一同前往修义坊解决了裴老丈家的怪事。随后我们又在在明教坊治愈了李三继,两次让麟趾会的阴谋败露,恐怕我和怀荒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