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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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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秦慕阳在大门口停了一下,廖勇撑了雨伞。

    临上车前,秦慕阳状似无意地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两辆汽车,嘴边浮出一丝笑颜,撩起长袍坐进了后座。

    秋天的雨不比夏天的激烈,这条有名的花街上,各家舞厅戏院,赌场烟馆,照样灯红酒绿。碍于大雨,少了小商贩的叫卖声,只有为讨生活的人力车夫,偶尔从街上奔跑而过。

    车灯穿透漆黑的雨幕,雨刷已然开启,廖勇开得不快不慢,时不时看向后视镜。

    “四少,今天的车,少了两辆。”

    秦慕阳一撩长袍,换了个轻松的坐姿,轻笑道:“是个好兆头,你说,现在回家会不会太早了!我应该再去戏院一趟。”

    “这会儿去听戏?那戏子倒嗓了怎么办?”

    廖勇这话,引来秦慕阳一阵轻笑,只有他们俩人单独在一起时,才有这种轻松气氛。

    “那就遛会儿狗,再去公寓,难得这么好的天气!”

    “是!”廖勇应着,车速跟着提起来。

    秦慕阳微眯着眼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忽然又想起手上那个浅浅的月牙印,拇指轻轻在那个位置划过,低头去看,早已没有了印记。

    一个念头突然就冒了出来。

    “你觉不觉得,公寓里缺个女人?”

    秦慕阳突然发声,廖勇愣了一下,问道:“需要我把百合小姐接过去吗?”

    “我倒觉得,她那个妹妹更合适!”

    廖勇心惊了一下,才道:“四少看上的,自然是好的!”

    秦慕阳没再答话,车里沉寂下来,风雨声哗哗地传进车厢,雨似乎更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廖勇才又状似自言自语道:“我一直就奇怪,一只拉了弦的手雷,她怎么就敢去捡,还能扔出去,这事,换个兵来,也不一定能做到。”

    秦慕阳脸含笑,并没有搭话。汽车兜兜转转,绕了半个城,雨越下越大,雨刷划过,溅起的水珠又铺满大半个车窗,黑暗的大雨夜,能见度及低。

    秦慕阳没理会廖勇的絮叨,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突然,汽车一个急刹,让他猝不及防,身体往前一晃,差点撞到前面的座椅。

    “怎么开的车?”

    廖勇又看了一眼前面道:“好像撞到人了。”说着,去拿副座上的雨伞,“四少,我下去看看,别是伤着了。”

    他撑着伞下了车,就见车前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正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风雨极大,这女孩儿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单薄的衣裙尽湿,长发也凌乱地披散在脸上,还打着哆嗦,着实可怜。

    廖勇正要上前,就听到身后车门一响,竟是秦慕阳下了车,他又连忙转身回去,挡在他面前,将雨伞移到他头上,道:“四少,这风雨太大,您先上车吧!”

    秦慕阳却没说话,只往前去,廖勇连忙撑伞跟在后面。就见那车灯一片雪亮,雨地里一片水花四溅,那女孩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银元。她一手捏着捡到的几枚,另一只手在积水的地面着急地摸索,半天找不见。

    秦慕阳微皱了眉,丝毫不顾已经湿了半截的长衫走近女孩。

    “是这个吗?”

    女孩抬头就见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中,躺着自己遍寻不着的那枚银元。

    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灯光打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

    “是你!”

    秦慕阳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遇见她。

    杨锦心也微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那枚银元。

    “谢谢!”说着就起身跑走了。

    “你去哪?”秦慕阳连忙喊她,却不见她回头,连忙招呼廖勇开车跟上去。

    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就又看见了杨锦心,她仍然在雨中跑着,根本顾不上风雨,秦慕阳摇下车窗,朝她喊:“你去哪儿?我送你去!”

    不知是不是风雨太大听不见他的声音,杨锦心一直没有转头,没有停下,直直跑到了一家诊所门前,上去拍门。

    “是霍少爷的诊所!”廖勇说着将车停下。

    秦慕阳下了车,就听见杨锦心急切又清冽的声音,伴随着“啪啪啪”的拍门声。

    “霍大哥……霍大哥……”

    “这么晚了,诊所怎么会有人?”秦慕阳上前去拉她。

    杨锦心猛地甩开他的手,吼道:“你走开!”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让秦慕阳一怔,就见她继续急切地去拍门。

    秦慕阳有些气恼,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怒气,只想到也许是家人生病了,还记得下午霍冬来提过,那个兰姨的药吃完了。

    “如果是着急找医生,我让人去找军医如何?”秦慕阳这话,让杨锦心转过身来,满脸惶然。

    “可以吗?”

    说着这话的时候,杨锦心殷切地望着他,雪亮的车灯照着她,两颊沾着湿透的发丝,小巧的脸是透明的白,唇色也惨白着,打着哆嗦,那双让他念念不忘的眼瞳,水汽盎然,明亮欲滴。

    “走吧!”

    汽车在街上疾驰而过,杨锦心缩在后座紧靠着车门,小小的一团。她出来得急,只穿了单薄的衣裙,再加上被大雨淋湿,现在冷得发抖,她哆嗦着环抱着双臂,还隐隐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秦慕阳坐在另一边,看着离自己远远的她,叫廖勇开了暖气,车厢里很快暖和起来。

    “你往这边来一点,暖风口在这边。”秦慕阳好心的提醒她,又准备去拉她。

    哪想,杨锦心更是往后一缩,道:“谢谢,不用了,能再快一点吗?”

    她只急切地望着前面漆黑的雨幕,连正脸都没给他一个。秦慕阳也不再管她,只近乎着迷地看着她白透明的侧脸,耳边的发丝干了,柔软的飞舞,美好的脸部曲线在车灯里时隐时现。

    他突然觉得就这么看着她,待下去也很好。

    廖勇先将二人送到百锦路,又掉头去接军医,杨锦心虽然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秦慕阳先回了家。

    杨锦心压根没管身后的人,只快速地冲上了楼。秦慕阳也不恼,四下打量了一阵,这个大杂院是个两层楼的老房子,楼梯踩上去“吱吱呀呀”乱响。

    院墙边,横七竖八堆满了杂物,一边的墙角下还有数盆花草被风雨拉扯。青石板小院也积着水,反正长袍也湿了半截,索性没再撩它,秦慕阳撑着伞,也上了楼。

    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然后又缓和下来,秦慕阳顺着声音,走进右边的房间,果然看见杨锦心正弯着腰给床上的人喂水。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朦胧一片,将伞放在门外,也不指望有人来招呼自己,秦慕阳自顾自地在房间正中的圆桌边坐下来。

    这是一件很普通的房间,空间狭小,家具古朴且少,除了这张圆桌,就一个小衣柜,临窗一架老式架子床,细看已经漆印斑驳,远不及杨锦欢的丽景公寓来得精致。

    杨锦心给母亲喂完水,转身就看见秦慕阳坐在那里,他那藏青长衫也湿了大半,颜色格外深。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些。

    “你怎么进来了?”

    秦慕阳听了这话,不气也不恼,只坐在那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道:“那我就该在外面淋着雨么?”

    杨锦心脸红了一下,总算添了几分颜色,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平淡的模样,走近来将茶杯放在桌上。

    “不是这个意思,寒舍简陋,确实委屈四少了。”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就这样进了别人的房间应是不妥的,尤其这屋子的主人是女性。

    秦慕阳倒是没有半分不适,只问她:“你母亲是什么病?”

    “家母肺不好,老毛病了……”

    话没说完,身后床上的杨母又是一阵咳嗽,她又连忙转身去到床边。

    杨母转醒来,挣扎着起身,杨锦心连忙去按她,“娘,您别起了,先躺着吧!”

    “咳……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咳咳……冬来吗?”

    “不是,您好好躺着。”

    “我坐坐吧,躺久了,胸口疼。”杨锦心听了连忙搀起母亲,给她身后塞个枕头。杨母触到她身上一片湿润,又摸向她冰凉的手,满心的心疼。

    “这么大的雨,真难为你还去找大夫,都说了不碍事。”

    “没关系的,医生很快就来了,我有打伞,只是沾湿了一些,您放心,我不冷。”

    杨母只叹了口气,偏头看过去,厚重的床帐挡住了她的视线,只隐隐见到一个男子坐在圆桌边。

    “还说不是冬来,这么晚,哪来的男人!”

    “真不是霍大哥,我在路上遇到一位好心的先生,他的随从去请医生了。”杨锦心并不想母亲知晓秦慕阳的身份。

    杨母紧紧攥着她的手,心里一急就说不出话来,只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杨锦心知道母亲的担心,连忙安慰她。

    “您放心,他不是坏人。”

    说话间,楼下传来声音,杨锦心一喜,“您看,医生到了,您等等,我去一下。”

    杨锦心挣脱母亲的手,又急匆匆地冲下楼去,果然是廖勇带着人来了,见到一身军装的两人,她微顿了一下,还是迎了两人上楼。

    秦慕阳看着她一直细心地说着母亲的病史,从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围着母亲打转,没顾上自己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面对医生的到来,语气急切却并不惊慌。

    他对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他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针下去,杨母很快就睡过去,军医开了药方,杨锦心皱着眉头,仔细看着药方。

    秦慕阳奇怪她的举动,问道:“你能看懂?”

    “一点点。”杨锦心头也不抬地回答,又看向军医,“这个阿西匹林不好买,能换一个么,比如,用中药代替。”

    军医对她的想法感到惊讶,“我可以帮你买药,但是,现在这是最好的消炎药,什么药都比不上它。”

    杨锦心咬咬唇,并不反驳,“那就谢谢你了!”

    军医又交代了几句,叮嘱她明天去取药,就跟秦慕阳行礼告辞。秦慕阳点了头,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杨锦心送秦慕阳下了楼,雨小了一些,她一直来不及换掉的衣服还湿着,凉风吹来,忍不住打颤。秦慕阳见她的样子,停下来。

    “你别送了,去把衣服换了,生病了怎么办?”

    他说着话的时候,杨锦心就觉得鼻子痒得厉害,声音已经夹着厚重的鼻音,“今晚真是麻烦四少了,谢谢你!”

    “好了,好了,快回去!”秦慕阳突然有这些不耐烦的样子,转身就走,没再看她。

    杨锦心只觉得这人真是喜怒无常,连连打着喷嚏,又觉得头重得厉害。

    夜,确实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