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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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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风雪不停,早上五点钟,廖勇正站在房门外,踌躇着应不应该敲门,就听见秦慕阳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进来吧!”

    廖勇顿了一下,推门进去,就见秦慕阳满头满脸的水珠,正低头扣着衬衣扣子。见他进来,抬眼看了他一眼,那满眼的血丝,显然又是一夜没睡。

    时间尚早,整个督军府还处在静谧之中,秦慕阳和廖勇从楼上下来,廖勇手里拿着大衣,刚要给秦慕阳披上时,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小四。”

    秦夫人一身暗红睡袍地从暗处走出来。

    “妈?您怎么起这么早?”秦慕阳惊异地看着母亲,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面前。

    秦夫人一直紧紧盯着他,直到走近,秦慕阳才发现,母亲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一脸惊惧的表情,似是刚从噩梦中醒来。

    她一把握住了秦慕阳的手,轻声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姨娘……是不是……出事了?”

    这句话,让秦慕阳屏住了呼吸,他看着母亲满是疑问的脸,用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扯起一丝笑颜,“没有的事,您别多想。”

    秦夫人定定地看着他的眼,就这样一直看了好久,就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终于,她慢慢转过了眸子,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往房间里去,那慢慢挪动的步伐,竟生出了颤颤巍巍的老态。

    “妈!”秦慕阳喉咙一紧,真相在嘴边滚了滚,终于还是理智占领了上风。他咧嘴一笑道。

    “楚家那边……”

    就在回头的那一瞬间,秦夫人又恢复成那个曾与丈夫相携战场的铁娘子,语气坚定地回答:“你去做你的事,那件事,交给我!”

    秦慕阳看着母亲娇小的身形,突然觉得她是如此的强大不摧,点头回答。

    “好,谢谢母亲。”

    转身走到了门口,秦慕阳停下来,廖勇将大衣披在他身上,秦慕阳身上突然就涌出了一股类似悲伤的气息。还不待廖勇说些什么,就听他黯哑的声音低到近乎无声。

    “母亲她……知道了!”

    廖勇愣在原地,半晌,才轻轻回了一句,“知道了,也好!”

    秦慕阳不说话,值班的侍从官将车开了过来,廖勇刚拉来了车门,赵志军急匆匆从侍从室小跑过来。

    “什么事这么急?”廖勇沉声问道。

    赵志军喘了口气,皱眉道:“苏师长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束强光远远照射过来,汽车车速很快,片刻就驶近眼前。

    侍从得令快速将铁门打开,轮胎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汽车停下来,果真是苏衡带着副官,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从车上下来。

    “少帅……”苏衡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一把就拽住了秦慕阳的手,就说了这么一句,这个半生戎马的军人,喉咙一紧,猛地一下就失了声。

    秦慕阳也回握住他的手,他反而要冷静得多,“我们车上说。”

    车厢里,秦慕阳坐在正座上,苏衡与他相对而坐,旁边的廖勇沉声道:“楚文甫安插了钉子在江北、西南。这都是我们的粮仓,现在,又想让我们去打顾之礼,跟北方的战事一起,断了我们的后路,趁机将秦家军端掉。”

    “跟顾之礼的战争可以拖,现在最重要的,是日本人来拉拢姓楚的,许诺他,打下了北方,就让他一统天下,还提供军用物资,奶奶的,那姓楚的马上就要成汉奸了!”苏衡一巴掌拍在车门上,喷着口水,气愤填膺。

    “什么时候的事?”秦慕阳厉声问道。

    “刚刚传出来的消息!”苏衡气得直喘粗气,“那楚文甫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骨子里,头顶生疮脚底流胧,从头到脚,坏透了!”

    苏衡越说越气氛,一把拽掉了军帽,一拍光秃秃的脑袋,“这次二姨太和三小姐的车,一定又是他捣的鬼,这手笔简直就跟谋害老帅的手段一模一样。还好书会有事耽搁没跟她们一起,楚文甫这老匹夫,简直就是要将我们几家赶尽杀绝。”

    秦慕阳黝黑的眸子,在渐渐到来的黎明中闪闪发光,他偏头看向窗外模糊的一晃而过的景致,语气却分外平静地道:“衡叔这次回来,军部有你坐镇,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牛鬼蛇神,我秦慕阳还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少帅放心,抛去秦苏两家的情谊不说,就冲着少帅你,我苏衡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衡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一手指天信誓旦旦。

    “衡叔!”秦慕阳看着他,眼光狠厉而坚定,“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您老一直陪着我,支持我,慕阳感激不尽!”

    说完,对着苏衡行了标准的军礼。

    下午,秦慕阳仰躺在座椅上,此时,窗外的风雪已停,透过窗子望出去,军部大院里一片银装素裹,这个冬天,着实长了些。

    廖勇敲门进来,今天的这个军部办公室比以往的都要寒冷,看着一身单衣的秦慕阳,他不由得皱了眉,连忙取了大衣走到书桌前。

    “四少,天冷,您把大衣穿上吧!”

    秦慕阳用力闭了闭眼,站起身来,任由廖勇给他穿上大衣。

    两人从军部出来,停了风雪的天空依然昏暗潮湿,廖勇坐上驾驶室,回头道:“街上到处都是游行请愿的青年学生,四少,您看我们,走哪条路?”

    秦慕阳靠在座椅上,捏了捏鼻梁,缓缓道:“先去乌衣巷吧!”

    ……

    客厅的壁炉里碳火烧得正旺,小楼里很安静,只偶尔有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杨锦心仍然穿着那件半旧的青色夹袄,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她小小的身体缩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本原版的《简爱》,整个人都沉迷到书里去。壁炉里橘红的火光映在她半边脸颊上,掩盖掉她略微苍白的皮肤,让她晶莹剔透的脸,显现出格外秀美的颜色。

    门外有汽车声传来,接着便是杨锦欢跑向门口的欢快的脚步声,正翻阅着书页的杨锦心,手顿了一下,微皱了皱眉,片刻又恢复了正常,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没有动。

    鞋跟轻叩在地板的声音,缓缓传进耳中,然后停在身后,那熟悉的烟草味淡淡飘进鼻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锦心已经熟悉了他身上那与众不同的,略带着薄荷味的清冽的烟草味。这味道,就和他人一样,硬生生地挤进了,她原本被消毒水味道围绕着的人生。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秦慕阳脱掉了军大衣,他走近她面前蹲下来,手里还拿着军帽。

    他一靠近清冽的寒气便侵袭而来,杨锦心又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他偏凉的手握住了手。

    “在看什么书?”秦慕阳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声音低沉而黯哑。

    “《简爱》,我去你书房找的。”杨锦心头也没抬地淡淡回答,她只是无聊至极,刘嫂就说书房里有很多书,她便进去了,也没管方不方便,然后,她就发现了,这本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名著。

    秦慕阳毫不在意地轻轻“嗯”了一声,攥着她的手,不由得加重了手劲,捏得更紧一些。

    “嗯……疼。”杨锦心挣扎了一下,皱着眉抬头看向他。

    她这才发现,秦慕阳双眼布满了红丝,硬朗的脸部棱角上,能看出隐隐的青黛色,她看向他一贯清冷深邃的黑眸,那里居然出现了她未曾见过的憔悴与疲惫。没错,就是疲惫,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词。

    一丝恐慌从心底升起,杨锦心水雾缭绕的双眸很快被那抹惊慌占据,她瑟缩了一下,声音都颤抖了。

    “发生……什么事了?”

    秦慕阳看到她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放松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仍然能看到她,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她,即使,她大多时候,都像瓷娃娃一般,冷冷清清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只要能看见她,他就从心里感到轻松愉悦。兜兜转转这么久,直到这一刻,秦慕阳终于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一刻的宁静罢了。

    想到这里,秦慕阳就觉得,整个人就像踩在厚厚的棉花上一样,柔软轻盈,又暖和舒适。

    他慢慢弯起唇角,手上用力将杨锦心拉进了怀里,他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略哑的嗓音低低传进耳内,让杨锦心一瞬间僵硬了身体。

    “锦心……我爱你!”

    杨锦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即使,他们不止一次同床共枕。从她认识他以来,他就是个冷情冷心的人,哪怕在他最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也未曾吐露过哪怕一字半句的情话。

    秦慕阳一直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环抱着杨锦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手上一个用力,他就那么直直地将她抱了起来。

    杨锦心惨淡一笑,不过就是一个被欲望冲昏头恼的男人罢了,她居然还有了一瞬间的心跳。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被换了个姿势抱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心里空得厉害。杨锦心不想睁眼,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就有房门被踢开的声音,接着,就有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两鬓流下来。

    男子粗重的喘息还响在耳边,有柔软的触感传来,感觉终于脱离了他手臂的桎梏,她细细地深吸一口气,胸前的大手有些急切地撕扯着她的盘扣。

    杨锦心猛地抓住了那只手,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惊惧地喊道:“别扯坏了,我自己脱!”

    她看着他,眼里跳跃着几许迷蒙的神情,秦慕阳黑眸中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点燃了,充满了狂乱。

    “锦心,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受不了的!”

    她的力气哪里抵得过他,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嘶”的一声,这最后一件,凝聚着她美好记忆的衣服,一片一片被撕碎剥落。

    她终究,还是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