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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脱不花等人走在回营的路上,一队蒙古兵与他们擦肩而过,随意一瞥,竟不搭理。
者兰帖木儿一把拽住领头那军官:“哪部分的,见了可汗也不行礼?”
那军官笑了一笑,息事宁人地行了个极为敷衍的礼。
者兰帖木儿心下了然:“你们是太师那边的?”
那军官道:“我等奉太师之命,去得知院那里看望南朝皇帝,顺便给他送点吃的用的。”说着,向身后随从一瞥。
者兰帖木儿看到,那军官身后两名随从手中各捧一个托盘,一只放有蒙古长袍,一只放有大块的牛羊肉。
“南朝皇帝在这边?”这话是脱脱不花问的。
“在哪不在哪他说了不算,得看太师的意思,”即使面对可汗,那军官的态度也并没有太多改观,“这皇帝老儿就是太师手里的泥巴,让他圆他就不敢方。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屁都不是。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得意洋洋离去。
者兰帖木儿无心跟那军官生气,回头看了脱脱不花一眼,很有些担心。
脱脱不花冷冷看着,仿佛在看别人的事。
又往前走了一段,迎面见到皮尔马黑麻等人,见到可汗,恭敬行礼。
脱脱不花点了点头,带他们一起回了大帐:“阿剌那边怎么说?”
卯失剌道:“态度很暧昧,希望我们赢,但不会给我们任何帮助。”
脱脱不花点了点头,看不出喜忧:“知道了。”
“我大致估量了一下,”皮尔马黑麻皱着眉头说道,“也先这次过来,带来的人马共计九万,其余四万在伯颜帖木儿手里攥着,随时准备接应。土木堡一战,他们收缴了明军所有武器、金银、粮草以及五六万俘虏……”
“不必再说,”脱脱不花打断他,“我认真想过,只要打垮也先,我们就可以跟明朝平起平坐,就可以想和亲和亲,想互市互市。难就难在,我们没有准备的时间。所以,我们只会死无葬身之地,死得不能再死!”
说着,他让下属打开一张地图,一边拿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一边急剧思索克敌办法。
尽管明知必死,但他依然想活。
正皱眉想着,一名随从匆匆走来:“大汗,太师那边来人了。”
脱脱不花转头看帐外,但见赛罕王正昂首阔步地向这边赶,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好威风好霸气。
榆林堡西门
太阳还悬在西边天空,榆林堡城门却关得死死的,负责护送张影舒那军官看着紧闭的城门,有些忧愁。
“开门,这是你们太师英国公的女儿!”他一身蒙古军官服饰,一嘴僵硬的汉语。
城门纹丝不动。城墙上站着一名大明军官:“有上谕,非常时期,宣府、大同、居庸关、龙虎台等城门,无有紧急情况,一律不得开启。阁下是谁,什么职务什么姓名,为什么进城?”
那蒙古军官:“再说一遍,这是你们太师英国公的女儿,还不开门?”
那大明军官又一次将目光锁定在张影舒身上:头簪金钗,项挂明珠,大红披风随风飘遥,白色的纻罗长裙之上,成千上万朵淡黄色桂花摇曳其间。虽然天生丽质,然而同她的气质相比,美貌又往往被人所忽略。
如此天人般的女子,为何突然出现在榆林堡?还是跟蒙古人一起,从战场上过来?
这事太诡异,所以……
“这人是奸细,打死她!”那军官大喊。
数十支火铳伸了出来,深沉阴森如地狱入口,火光从铳口中射出,铅弹成片成片泼出,“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直打得飞沙走石。若非张影舒等人躲得快,此时已被打成筛子了。
“鞑子会功夫!”那大明军官怒叫,手一挥,又一队火铳兵提铳上前。
“干什么!”那蒙古军官手腕一翻,从下属手中接过一支火铳,瞄准城上那大明军官,“问都不问就开打吗?你们南朝就这么横?”
那大明军官火了。从宋朝开始,蒙古人就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怎么躲都躲不过。两百多年了,他们在中国的地面上烧杀抢掠,没干过一件好事,现在又找上门来!
太猖狂!
他刚要命令“放铳”,蓦地,张影舒抬起头来,高声问了他一句话:“一个时辰前,太师英国公来过这里吗?”
大抵是张影舒生得太美,那军官竟然呆了一呆,方问她道:“你是谁?姓什么叫什么,打探大明英国公的事,意欲何为?”
张影舒:“你可以不开城门,但请告诉我,太师英国公来过吗?或者说,他还好吗?”
那军官踟蹰不答。
一名蓝袍官员急匆匆走上城楼,盯着张影舒看了几眼:“请问,是张姑娘吗?”声音既惊且喜。
一霎时间,城门上寂静极了,所有士兵尽皆呆愣愣站着,呆愣愣看着张影舒。
张影舒:“正是小女子,敢问大人是……”
那人:“在下参将王杰,奉太师英国公之命,已经恭候姑娘多时了。”说着命令士兵打开城门,放张影舒进来。
张影舒进城,护送她回京的蒙古军官径自回可汗大营复命。
刚才那军官一脸惶恐,走到张影舒身前,扑通一下跪倒:“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望海涵!”
张影舒哪有功夫计较这些,盯住那蓝袍官员王杰,劈头就问:“家父在哪,现在怎样了?”
王杰道:“太师英国公没事,就是身子很虚。现在,应该到京城了——英国公那脾气,小姐是知道的。”
张影舒微笑道:“对,这才是我爹。”
王诚一挥手,八名差役抬着一座绿呢大轿走到张影舒跟前:“姑娘请。”王杰亲自掀开轿帘,恭敬说道。
张影舒却不上轿,目光闲闲的扫了扫身旁一匹白马,然后转头问王杰:“北京那边怎样了,郕王殿下怎样了?”
王杰:“郕王殿下已经是摄政王了,昨天又下旨抄了王振的家,剐了王振的侄子王山,还说要跟北京共存亡,老百姓听了,都夸他好。”
张影舒点了点头:“是了,他一直很强,没什么能击垮他。”
王杰又道:“现在的兵部尚书是于谦于大人,尽管是文官,但很了不起。土木堡消息传来时,京城里人心惶惶,不知是战是守,是留在北京还是迁往南京,吵得很凶。于大人说,谁想南迁就杀谁,人心一下子就稳住了。”
张影舒:“有于尚书在,家父至少不用那么拼命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也就稍稍放心了。”
王杰将轿帘又掀了一掀:“小姐请。”
张影舒点了点头,却从包裹里拿出一叠银票,大概两万两的样子,交给王杰:“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给将士们改善改善伙食。保重!”说着,她深深万福,然后走向身旁那匹白马,一把抢过,翻身上去,两腿一夹,径向来处疾驰。
“小姐!”王杰追着跑了出去。
王杰身后将士也追着跑了出去。
“告诉我爹,我要去救一个人,我一定要去救他!”白马“嗖”一下蹿出门洞,利箭一般,将榆林堡远远甩在身后。
“小姐!”
王杰依然在喊,但张影舒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