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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哥盯着纹丝未动就被送回来的信封,紧闭的双唇中透出阵阵地狱之风。
他万万没有想到,坤泰第二次向浪迹发去的收购要约,顾岛竟然连信封都懒得拆,价格、条款,统统不看,就直接拒绝了收购。
这绝不是他了解的顾岛。
尽管很多人以为,顾岛任性,但俊哥知道,顾岛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出手,其实都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所以顾岛这么做,无非两种原因,要么,是胜券在握,要么,是别有企图。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俊哥极为不舒服。
因为他不喜欢一个越发强大的顾岛,更不喜欢一个自己再也捉摸不透的顾岛。
而且顾岛对优惠券事件的处理,同样令人匪夷所思。
以往碰到类似的事情,顾岛必然会查得水落石出。但这次老梁提出辞呈后,不仅期权一分不少兑了现,顾岛似乎也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反倒显得他之前对老梁的重重防备有点多此一举做贼心虚了。
因此,俊哥一向比狼犬还要灵敏的直觉告诉他,顾岛正在变成他更不喜欢的那一种。
那个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顾岛,那个曾经挑衅他、激怒他、却也成就他的顾岛,似乎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这让俊哥觉得孤独。
甚至,恐惧。
静默片刻后,俊哥用雪茄抵住信封的边角。
信封四周很快卷曲起来,火花到处乱蹿,越发显得空气凝固而窒息。
最后,俊哥用力一捏手掌,火瞬间没了。
一切灰飞烟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反倒是一旁的陆天纯早已吓得忘记了今日来的缘由,直到俊哥转向他,用温柔得令人发指的语调说:“去吧,马兰镇就交给你了。”
近些日子,陆天纯似乎有点懂了俊哥。这个脚踩黑白两道,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其实也并非是个十足的恶魔。只要你像对待一个王那样,仰视他,顺从他,忌惮他,他就会像王一样,罩住你,提赏你,猜忌你。
乖乖落在他的掌心,是唯一的出路。
就像二黑。
几日后,陆天纯约了潘文豪在马兰镇见面。
眼前的河谷虽已开出零星野花,但大片大片的荒蛮依然与十几公里开外、烟火热闹商贾林立的马兰镇一条街相去甚远。
“陆总,幸会。”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大步走来,浑身上下都是劲,和陆天纯想象中那群明明说着话却不见五官动的老家伙们不同。
陆天纯礼节性地迎上前握了手:“潘局长。”
潘文豪倒是不怎么客套,没有多余的寒暄,上来就兴冲冲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陆天纯想了想,第一次见面,必须占得先机,因此尽管坤泰的竞标方案还在讨论中,他还是决定怎么天花乱坠怎么来:“初步的打算是,把这块地和马兰镇彻底联通,因地制宜引入美术馆、博物馆、音乐厅和大型购物中心等场所,打造一个超越日本轻井泽的世界顶级休闲度假胜地,挖掘并放大马兰镇本身的美,实现‘自然+’的产业生态。”
“有点意思!”潘文豪两眼放光,“什么是马兰镇本身的美?”
陆天纯被问住,暗骂,你个堂堂副局长,不是应该关心产业生态关心GDP么?问那么细碎,简直是菜市场的小老太婆。
不过潘文豪看上去年龄并不大,所以陆天纯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决定答非所问,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我们预测,形成‘自然+’的产业生态后,每年可以为马兰镇创造的GDP大概会达到……”
但潘文豪没有想象得那么好糊弄,他打断陆天纯,再次问道:“什么是马兰镇本身的美?”
陆天纯一时语塞,十分尴尬。
可连陆天纯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句话,却在此刻恰逢其时地蹦入他的脑海:“比如说……人间四月芳菲尽,河谷马兰始盛开。”
那是老爹常说的一句话,回回来马兰镇,回回都要说。
潘文豪突然奇怪地看着陆天纯,没头没脑地问:“你认识陆高官?”
“……哪……哪个陆高官?”陆天纯明知故问。
潘文豪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唐突,连忙笑着解释:“陆志明,陆高官。”他边说,边捡起根树枝,在野草丛中寻找着什么,“当年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马兰镇如何打造文旅小镇。为了获得一手信息,我不知天高地厚地直接给当时的陆市长写了封信,一来是因为我听说这个项目是他亲自操刀的,二来嘛,我从小就想成为像他一样做实事的好官,所以特别想见他。”
再次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潘文豪依然心潮澎湃:“没想到,陆高官居然真的回信了。”
“那你见到他了?”陆天纯紧紧跟在潘文豪身后,随口问。
这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眼前这位对土地招标结果举足轻重的人物,竟然视老爹为偶像。
陆天纯思忱着,该何时亮出自己的身份,才能打好这张牌。
潘文豪点点头,继续说:“陆高官先陪我逛了马兰镇,接着又带我来了这里。他说,马兰镇很美,却不及这里的万分之一。”
“这么夸张?”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夸张,可陆高官没有解释。”潘文豪加急脚步,又往前走了一百多米,“于是我就天天跑来这里,有时站在水流中央的石头上,有时爬到山上,有时甚至把头埋水下,却怎么都看不出来,它到底美在哪里。结果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陆天纯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他一点都不在乎潘文豪发现了什么,他只想快点告诉潘文豪,他是陆志明儿子。
“找到了!”潘文豪突然停下脚步,拨开杂草,露出一块并不起眼却刻得极用心的石碑,上面写着:“人间四月芳菲尽,河谷马兰始盛开。”
诗,写给一个叫“顾兰”的人,落款的,是“志明”二字。
虽然早已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但再次想象起墓碑后的故事,潘文豪还是会忍不住失神感叹:“是不是景美,情更美?”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陆天纯,早已脸色煞白,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