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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片儿的新绿从淅沥雨露中发了出来,烟雾一笼,恰似一卷泼墨全全倾在了山水云雨间。后又稀稀洒洒落在绵延的宅子上,敲得瓦片叮当作响。
本该是阳春三月,然,大梁南州城的百姓却是惶惶不安。因入春以来,郊外大大小小十二个村庄已有八个陆陆续续有人患上一种奇怪的疫病。患病之人先是乏力数日、面色苍白,后又出现伤寒症状,最后突地吐血而死。刚开始人们倒也不在意,可后来发现,一个村落一旦出现一两个如此的病人,几日之后,就是十几个,再是几十个。由于这种怪病从发病到死亡持续时间一般为半月,所以人们称之为“半月疫”。
为了防止“半月疫”传入城中,南州城守城令下令将所有患病者转移到萳落山附近的穆家村,且日夜派人严加看守,除了官吏和大夫,其余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后又雇请萳落山上的通草间医馆里十之七八的大夫诊治。
开始,人人都觉应该不出一月就会有医治这怪病的法子。因为通草间医馆可谓是大梁第一医馆,已有百余年的历史,有名医无数,皆是医馆东家白氏一族从五湖四海聘请而来。除了大梁、大楚、东虞这汉原三国的名医,亦有竡轮族、婼牙族的胡医,宛族的巫医。可谓是集聚杏林之芳华,医家之明珠了。
而当今最出名的女医闭珊茗便是通草间医馆的大夫,世人皆说其年纪轻轻却着手成春。传闻其父为汉原以北的竡轮族的神医闭珊赫,其母是大楚医家柳氏一族的嫡长女柳上伊,所以闭珊茗不但通晓汉原医术且对北方胡人的医理也颇为了解。但由于柳家厌恶胡人,并不同意闭珊赫与柳上伊的婚事,因而两人私奔了,从此了无音讯。直到闭珊茗在通草间医馆的出现,这一段往事又被提起。
然而,一月有余。却无人被医治好,反而患病人数却愈来愈多。就连看守村庄的官吏也有被传染。
最让人闹心的是,大梁朝廷却一月对此无动于衷,直到前几日才拨下银款,派了查令使。可荒谬的是,这查令使竟然是公子戈。
公子戈何许人也?
是那东虞在梁国的质子,许戈。只因十七年前,梁国与东虞一战,东虞战败,为求和,奉上奇珍异宝无数、金银千万,另割南州、扶按、姚阳三城。而最耻辱的莫过于,那一仗,直攻东虞都城定京大都,东虞皇室被俘,若不是梁军大将楼楚叛变拥护东虞,东虞怕不是早就被大梁吞并了。东虞皇后在此期间产下一双男婴,大梁虽退兵却也带走了其中一个作为质子,也就是公子戈了。
如此说来,南州本是东虞故土,这公子戈乃是南州旧主之后,本应有同病相怜之感。然,南州百姓实在是以公子戈为耻。
只因这公子戈过于脓包了些。
人人都说其人男生女相、毫无男子气概,更是与女子般爱打扮,涂脂抹粉,衣着鲜艳,府内歌姬、舞姬成群。更是传闻其人甚爱赏花,时常头戴鲜花,手捧花束,衣物上的熏香一里地之内的人都能闻着。如此之人,还笃信佛学。实在是笑话。
且这厮,养花种草也就算了,夜夜笙歌也就罢了,还爱养兔子,日日夜夜怀抱着一只兔子。实在是,哎。闻者皆叹,见者皆愁。
饶如是,于虞于梁,皆封其为宁王。在百姓看来,好家伙,这东西也忒不要脸面,实在是给东虞皇室添堵。
而其最“出名”的就是半年前在梁国皇后寿宴上对大梁第一美人的长乐帝姬表明心迹:“若能得卿心,自此不望花。”长乐帝姬哪里听男子说过这般话,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自此三月未出过殿门,皇后娘娘当时也是大怒,骂那公子戈不知恬耻,但也因为其好说歹说也是东虞皇子,不能杀之剐之,便请求皇帝罚了许戈二十大板,禁足半年。故此,许戈也被梁国百姓戏称为“望花公子”。
所以,就那么一个脓包样的人物,能指望他什么?
现如今南州城人人自危,求神拜佛的皆有。
萳落山。
春雨淅沥潇飒,四下无人声,只声在树间。春之状,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忽地,从林边钻出一个姑娘,十七岁上下。她身着素色麻布衣裙,乌发用一支木簪子挽起。她的身材并非小巧,相反比同龄的女孩高了不少,因此看着更是单薄。但姑娘的脸蛋并不瘦削,一双瑞凤眼透露着女孩的内敛,眉目虽是清浅,但微微翘起的眉尾却在眼光流转之间给她添了一股清冷的气息。偏薄的唇虽显得脸有些肉嘟嘟的,却也将那三分可爱削减了不少。
姑娘背着一个草药篓,篓中药草还未满一半。想来是忽来的雨,将这姑娘采药的计划打破了一大半。
通上山的青石阶变得湿滑起来,姑娘小跑着上山,却也时刻注意着脚下。
“阿姒。”
史姒抬头,看清来人,眉眼弯弯,唤:“阿椀,你怎么来了?”
林椀赶忙下了几级台阶,将史姒拉入伞中,道:“我见下了雨,担心你,便下来找你。”说着,拿出帕子递给史姒。又拉过她的手臂,挽着她上去。
史姒边擦脸边道:“麻烦你了。”“无妨。”林椀摇头说,“都是医馆的医女,何况我们还是一个屋的呢。”
史姒心里一阵暖。她来通草间医馆才短短两年,而林椀虽比她小了一岁,却从小长在通草间医馆。故此,林椀算她半个师傅。
“对了。你知道今天医馆里来了谁吗?”林椀向她眨眨眼睛,卖关子道。
“谁?”
“公子戈。”林椀凑近她耳朵道,“就是那个东虞质子。”
史姒听了也是一愣,查令使,不应该明天才到达南州。
“可惜我没见着他长什么样。”林椀撇撇嘴,“我出门的时候阿实悄悄告诉我的。公子戈今天是突然造访,而且是一个人来的,连个随从都没有。看门的阿实开始还不让他进,直到他拿出了查令使的令牌,才连赶着去通报白馆主。把阿实吓得要死,哈哈……”林椀笑道,“不过,这人是真的荒谬。他居然提出要求说,明天要住到医馆来,放着好好的驿馆不住,偏要到这来。而且,白馆主居然答应了。还让人去打扫玉兰苑,那可是以前白大夫的住处,怎么能让人随便住进来。”
“白大夫?”史姒不记得医馆里有大夫姓白。
林椀解释说:“白大夫是东家的大公子,白珩。按理来说,白馆主还得喊他一声少东家。他以前也是大夫,而且医术高超。可惜十年前他就回了芫旸京,不再治病救人了。不然,他现在的名气可不会比闭珊大夫差……我幼时,最喜欢的大夫就是白大夫了,他总会给我一些糕点吃……不过,白大夫去哪都是熠熠生辉的人。白衡琳听过吗?衡琳是白大夫的表字。听白馆主说,白衡琳三字,在芫旸京,可是妇孺皆知,因为白大夫自小就文采斐然……”
说着说着,两人已到了医馆门前,却见医馆大门紧闭。
“奇怪了,怎么关门了。阿实去哪了?”林椀嘟囔。
史姒抬手去敲门,手还未及,门却缓缓打开了。门缝里,史姒看见了一把伞慢慢撑开,撑伞之人虽被展开的伞挡住了脸,她也是能看见来人穿着月白色缎袍,黑色腰带左右佩玉,一佩七玉,珩玉、瑀玉、冲牙、璜玉俱全,上饰云纹,珩铛佩环。皮质黑靴,是个男子。
那人将伞撑起,她终是看清了他的相貌,却不禁哑然愣住。黑发用白玉冠束起,上扬眉梢衬着一双丹凤眼,略有女子媚态,尤惹人注意的是,眉心偏上贴着水晶石做的花钿。
她惊艳之余,眼光瞥见那人后面的白馆主。当下,就明了了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