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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姜镇。
天青渐渐转为残花之色,红透半边寒水。临水而建的沐水栈是这怀姜镇最清雅富丽的客栈。说清雅乃是因为其外头山水清秀、长街来往者不多,说富丽又是因为其内部修饰看似淡雅却名贵不已。
怀江镇是岽州城内最热闹繁华之地,多的是富家、权家。而这些人附庸风骚,自然须得有沐水栈这么一块地儿来供人修身养性、诗画会友。
许戈低头看着眼前一盘棋,却是一人独自博弈。风吹动绿色衣袖,于棋盘旁染开淡淡竹色之意。
“公子,白先生托人来信了,说他已抵达北州。”
顾泓推门而入。青年依旧紫衣,却衬的其人沉稳、内敛了许多。
许戈接过顾泓递过来的书信,拆开,里头就只十六字“一切安好,无需挂念;此去东虞,善自珍重”。
他沉思半久,收好书信,边道:“如今东虞皇权垂危,楼楚把持朝政。许司晗为东虞拿回南州等三城,赢得了不少民意,必然已引起楼楚的戒心。”
“东虞太子此番偏要带公子回东虞去,为东虞除去梁国之患是假,让公子给他做楼楚的挡箭牌才是真。”顾泓接着许戈的话讲。
“大概,是吧。”
楼楚权倾东虞朝野多年,却不曾杀皇室一人,相反却是毕恭毕敬、谨遵礼教,从未有所逾越。这二十年来,东虞在他治理之下,的确称得上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他似乎,并不怎么着急拿着那唾手可得的皇位。相反,他更有游戏、愚弄东虞许氏之意。皇室不得民意,才是天大的笑话。
楼楚不需借以虞皇之名便可发号施令,故此,他也不需去忌惮许司晗,这正是他最傲气所在。可如果,许司晗得民意所向,那么一切就都变了。
许戈起身,走至窗前,沐水河一眼望去不知源头。
想必楼楚与许司晗早已僵持了许久,所以,无论是他们其中哪一方,都想让许戈回去搅乱那局面。
犹如往这平静河水中投入石子,无论他公子戈有多大能耐,总归能让这水面起些涟漪的。
“紫檀。”许戈低声唤顾泓,“齐侯府冤案已被平反,只需沈大小姐向李唤证明你还活着。你便是齐小侯爷了。”
“幼时我以为,齐侯府是铜墙铁壁、是百年世家,绝不会坍塌。可那年雪夜满门冤魂,我这才知晓,我错了。”
顾泓甚少提及往事,他从来都是笑对人人事事,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到底是顾泓还是齐修在笑。
因为他记得,那日阿姐将她身上流着的血涂抹到他脸上,她断断续续道:“阿修……忘了这一切……答应阿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来抄家的是沈非远,可放了他的,还是沈非远。
他比谁都清楚,沈非远知道他没死。也许是因为沈非远不知他是齐侯之子,误以为那时身穿小厮衣服的他不过一个小小家丁,又因沈玉栖说他曾救过沈奚禾一命,这才允许突然到来的沈玉栖将他带走。
那时他认为沈玉栖救他,是全全受了许戈所托。而如今他明白了,除此之外,另有一个隐情使得沈玉栖冒险救他——沈奚禾。
沈奚禾一定曾为他求过沈玉栖……
他原以为沈玉栖说的什么他曾救过沈二小姐不过是用来诓骗沈非远的,如今想来,原来他们早就见过的……
“如今齐家人都已不在好多年,我还要侯位做什么用。”顾泓对许戈慢道。
许戈负手而立:“紫檀,若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便离开吧。留在我身边,十有八九没了性命。”
此时顾泓正色道:“天下若乱了,我能去哪儿才叫安全。我才知公子之志乃是天下安,虽说愚钝却也不算太晚。公子,我留下来,并非为豁出性命保全公子,乃是为了万万人之性命。”
他说时,许戈早已转身看他。许戈都快忘了,自己也就比顾泓年长几岁而已,却将顾泓当做小孩看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