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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流觞成了凌虚峰的一名外门弟子,每天跟着齐峪一起做梦。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他们的生活不只是做梦——甚至根本没时间做梦,他们得扫地,劈柴,烧水,下山置办东西……数不清的杂活,以及偶尔帮内门弟子们跑腿等等。
每天天没亮就睁眼,月上中天才能睡,躺在床上立刻就能睡着——这个时候,才可以做做梦。
流觞也做梦。繁杂,纷乱。
他梦见过小时候老妈讲的人间话本,妹妹指尖的黑色蝴蝶,落到老爸脸上的那条虫子,老爸心腹发间的狗尾巴草……
更多的是关于人界的事,人界的山水风光,人界的爱恨情仇,人界的……美人。
流觞在人界见过出尘绝俗的仙子、艳冠群芳的花魁、清新可爱的采莲女、眉目慈和卖糍糕的老妇、意气飞扬好打抱不平的少年……
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他觉得有趣的人,有趣的事。
他甚至朦胧地想起第一次到人界时遇到的孩子,粉嘟嘟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长大了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少年……还是少女?
睡梦中,流觞望着那孩子模糊的小脸,恍惚了一下,总觉得好像和这孩子有过什么约定?
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
流觞翻了个身,那就不想了吧。
齐峪是个充满干劲的人,劈个柴都劈得虎虎生风,扫个地有横扫千军之势,绝不像其他外门弟子一般偷懒耍滑,也难怪凌子傲都叫得出他名字。
或许是受了他的影响,流觞每天也过得很充实,从来养尊处优的小魔君喜欢尝试各种新鲜事,别人厌烦的琐碎活计在他看来都充满了乐趣。
凌子寒不忍看到流觞这么自甘堕落下去,从藏书阁里找了一大堆基础功法扔给他,让他勤加练习,在正式招收弟子时务必一鸣惊人。
流觞照着上面所写的方式尝试引气吐息,却发现这些功法根本不适合他,大约是他莲花化身,修炼方式应该与常人不同才是。
倒是齐峪把这几本他不要的功法借了去,如获至宝地看了又看,照着上面的讲解自己练了起来。
那些天齐峪眼睛亮得惊人,他告诉流觞,他打算在招收弟子时再次参加测验,希望自己能从外门弟子转为内门弟子。
但事有意外,叫人期待的那天并没有来。
凌云峰每三年就会举行试锋大会,大会上由这几年新晋弟子中的佼佼者参与竞赛。
说起来只是彼此友好地切磋交流,而事实上大家都清楚,这是资历浅的弟子们被尊长注意到的大好机会,大会上表现突出的人也许从此就能青云直上,有一片全新的天地了。
另一方面,这也是有徒弟的师长们互相炫耀的机会,谁的弟子在大会上出了风头,自己也十分长脸,是以凌云峰上下对试锋大会都十分重视。
老峰主凌云渡常年闭关修炼,凌虚派现任掌门凌耀宇又是个庸庸之辈,真正管事的主要还是凌子傲。
凌子傲将试锋大会定在了下个月,为了不让大家分心,取消了原本定在几天后的测验。
就这样,齐峪的梦再次被一瓢冷水泼醒。
知道消息那天,齐峪沉默地坐在床上,眼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流觞关切道:“齐师兄,你怎么了?”
“狗蛋,我在想啊……”齐峪转头看向流觞,神情从未有过的茫然,“是不是真像小姐说的那样,我只是在做梦,外门弟子就是一群空有梦想,却没有天赋,注定不会有什么出路的人。”
“我的梦,是不是该醒了?”
流觞听得糊里糊涂,也只好糊里糊涂地答:“做梦么,又没碍着谁,你可以一直做下去啊!”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梦只能是一场梦。说起来或许有些可笑,在我扫地的时候,在我劈柴的时候,甚至在我倒夜香的时候,我都以为,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修士。”
“其实看了许多内门的师兄,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真的天资决定一切?所谓机遇也是给那些天赋出众的人的,没有天资的人是不是注定无法成功?”
作为一个天资还不错的魔,流觞从来没有想过这般深奥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这得有人去验证才知道是真是假。”流觞迟疑道,“不然,你试试?”
“我明白了!”齐峪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又恢复了光彩,“狗蛋,谢谢你!”
流觞:“……不客气。”
不过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之后的齐峪更加奋发图强,干活麻利极了,一有时间就抱住从流觞那儿来的基本功法仔细研读,连睡觉的时间都在打坐冥想。
流觞发现,这位师兄更加神采奕奕了,一口气扫完凌虚峰几千级阶梯也不费劲儿。
由于齐峪把多数活都干了,只把一些轻巧活计,诸如擦桌子修剪花木之类的活计留给流觞,所以相比起来,流觞算是比较清闲的。
刚开始流觞还觉得什么都挺有趣,日子一长就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每天都做同样的事对他来说就是对生活热情的消磨,流觞有些萎靡不振,思考着是不是什么时候和凌子寒打个招呼了离开。
毕竟,他留在人间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好玩。
这半个多月,没有美人,没有新鲜玩意儿,也没有热闹看,流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狗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天,流觞正百无聊赖地擦着桌子,齐峪捂着肚子来找他,交给他一封信,拜托道:“我现在腹中有些不适,可少主让我去次峰送信,我不敢耽误……”
“送信?”流觞精神一震,立刻扔下手中抹布,“没问题,我去吧!”
齐峪便把信交给他,交代了一番路线,把信交给谁等事项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奔去茅房了。
流觞拿着信,风一般地往山下掠去,总算有点新鲜事做了,他很开心。
次峰云回峰虽与主峰相连,但平日里却是互不干扰,若是有事遣人前去送消息,都是先下了主峰再从次峰山脚往上走,以示对隔壁峰主的尊敬。
至于交信人,齐峪是这么说的——
“到了云回峰上,只要看到个人形活物,就叫声师兄,然后把信交给他,拜托其转交峰主就可以了。”
流觞觉得这个任务真是太简单了,或许在云回峰脚下就能遇见那边扫洒的师兄,把信交给对方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不过,为了能多在外面转悠转悠,流觞决定一定要多走一段儿,最好亲自把信交给云回峰主。
半个时辰后,流觞才发觉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云回峰和凌虚峰完全不同,别说没有随处巡逻的弟子,就连条正经的山路也没有,他在葱葱郁郁的树木间转悠了好半天,愣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形活物,山禽野兽倒是遇到了不少。
接近峰顶的一处,流觞看到了参差错落的□□间木屋,兴冲冲地跑过去,却发现屋里屋外都没什么人,他又不好贸然进去一间间找人,只好站在门外大声喊道:
“有师兄在吗?云回峰的师兄!你们在哪儿啊?”
喊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流觞思忖着,比起凌虚峰庞大如宫殿的屋宇,这些木屋简直可以称为简陋,大约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没有人在此驻守也就说得通了。
可若是如此,那云回峰上的人又住哪儿呢?
这一路上来,流觞并没有发现别处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啊,难道……
云回峰主和某些隐士高人一般,不住屋檐下,而是居于玄妙洞府?
流觞想象了一下云回峰主的模样,大概是一身白衣,白须白发的老者,手执拂尘,一身仙风道骨的气度。这样的人住的地方自然是与常人不同的,可以理解。
于是,流觞转身就走,开始到处找山洞。
此时,有人立于苍崖之上,静静地看着他来了又走。
这人一身雪白的衣袍,长及脚踝的头发也是雪白,远观倒像是在头上披了一层长长的白绢。若是近了仔细看会发现,他其实赤着脚,双足悬空,并未实踩在地面。
有风自深涧吹来,那人衣袂当风,像是一片栖息于此的白云,飘然欲仙。
流觞找了好久,没看到想象中的洞府,倒是发现了一个所谓的“人形活物”。
那活物一身苍翠碧衣,躺在一棵大树斜出的硕大树干上,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流觞路过那棵树好几回了才总算发现他。
流觞开口道:“这位师兄……”
人形活物一动不动,没理他。
流觞继续道:“这位师兄,我是凌虚峰的外门弟子,奉少主之名前来给峰主送信的,可否劳师兄帮忙转交?”
师兄依旧不理他。
凌虚峰,茅房。
齐峪咬着衣摆一边出恭,一边皱眉思考着什么,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忘记什么了。
“糟糕,忘了告诉狗蛋师弟,找云回峰上任何一个人形活物都行,就是不能找不是蹲着就是躺着神游天外,死活不搭理人的那位,不然这信怕是永远送不到了。”
“不过,那位通常是最难觅踪影的,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流觞见这位师兄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在树下站了会儿,突然高声喊道:“不好啦!着火啦!”
师兄一动不动。
流觞:“火烧屁股啦!”
那位师兄依然一动不动。
“难道睡着了?”流觞嘀咕道,“就算睡着了也该醒了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么想着,流觞索性沿着树干爬到树上去,抱着树朝那躺着的人一望,恰好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原来醒着啊,流觞松了口气。
“这位师兄……”流觞友善地笑了一下,把先前在树下的话再说了一遍,但这位师兄眼珠子都没转一下,显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这就有点尴尬了……
流觞抱着树,一边妄图得到回应,眼神一边往树上的人脸上飘,飘着飘着就定在对方脸上,心跳又不自觉加快。
这师兄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很小,五官生得精致,面无表情,像是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他睁着眼,眼眸里或许是倒映了苍翠的树木,漆黑中隐隐透出一点幽绿,显得很空灵。
有着这般美丽的眼瞳,他眼神却很虚很空洞,像是穿过层层树叶望向高空,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流觞还算有耐心,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终于……他快要抱不住树了。
“师兄,我把信给你,你帮我转交给峰主好不好?”
流觞嘴上用商量讨好的语气,却直接将信塞到了对方胸前虚握的手里,又将对方的手指捏紧了些,再收回手抱住树干,想要下去,却又始终觉得不怎么放心。
这活是齐峪的,齐峪交给了他他就得做好,不然出了岔子还得齐峪负责。
万般无奈之下,流觞只好大着胆子冒犯一下这位师兄了。
“这位师兄,虽然你并未拒绝我,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然你答应我一下好不好?答应我一定将信转交到峰主手里,就算点个头,眨下眼睛也行啊。”
流觞说完等了一会儿,盯着这师兄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除了被风吹动的几缕发丝以外,对方真的一动不动。
叹了口气,流觞道:“师兄,你是不是被人定住了?既然你不能开口说话,那就只好我自己确认一下,师兄,冒犯了,请恕罪。”
从旁边折下条树枝,用顶端柔嫩的枝叶在对方耳边轻轻打转,流觞眼里含着点快活的笑意。
他想起小时候老爸不理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只要对方没有封闭五感,他就不信还有不怕痒的人。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这招真的有用,躺在树上分毫不动的人在此时突然眨了下眼睛,虽然很快,但流觞确定他的确眨了一下。
“师兄!看来你没有被定住啊!”流觞惊喜道,抓起对方握信的手晃了晃,又问,“那师兄,你可以帮我传信吗?”
他一边诚恳地请求,一边却仿若不经意地让手上的树枝拂过对方脸庞。
流觞清楚地看到这小师兄眼皮飞快地眨了一下,似乎是怕他故技重施,甚至还点了一下头。
看来这招是真有用。
“那就拜托师兄咯!”流觞欢快地叫了一声,迅速下了树,又如风一般朝山下掠去,只听见少年飞扬的声音远远地传回——
“我回去了,后会有期!”
树上的碧衣少年眨了眨眼,将信往树下随意一扔,又望着上方的树叶专心地发起呆来。
树林上空隐约传来一声叹息,一袭白衣的男子赤足立于树稍,见碧衣少年扔了那封信,如一朵云一般慢慢从树梢落下,轻缓,悠然。
白衣男子落到地上,朝那封信走去,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双足并没有踩在地上,而是与地面薄薄地隔了一层,像是踩在看不见的云彩上。
他双足光洁如玉,走在虚空之中,每一步都慵懒至极。
即使不见其容貌,单是曳地衣摆间若隐若现的一双脚,及其慵懒的步子,便足以让人心神摇曳。
“长宁,你真是太懒了。”
白衣男子俯下身,从广袖间伸出修长的手指捡起那封信。
他轻唤树上碧衣少年的名字,嗓音温润,语调舒缓,说出的话却让名叫长宁的碧衣少年眼皮一跳,“这般慢待客人,为师可要惩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