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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深,傅秋拍着腰间鼓鼓的钱袋子,晃悠悠地离开了刘家大宅。
刘家老爷子知道宝贝命根儿是被傅秋救回来后,毫不吝啬,直接给了傅秋五十块银元。
在龙津城,一块银元足够普通人一个月的吃喝开销,就是那福运楼最上等的酒席,也顶多要十块银元。
五十块银元,真的是让傅秋暴富了一笔。
原本刘老爷子还想请傅壮士留下来喝顿压惊酒,但傅秋却婉言拒绝了,只向刘家要了一样东西,便离去了。
傅秋瞥了一眼刘家宅邸的门口,一双双贼眉鼠眼纷纷退去,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傅秋冷笑一声,拍着钱袋,朗声说道:“各位老荣,有胆就来取这头寸,挂子行手上无把,摘了你的瓢儿把子可别怪黄历。”
傅秋的民俗学研究方向正是近代江湖,春点切口是其中一小部分。
刚刚说的话用正常话翻译,就是:各位贼道兄弟,有胆子就来偷这钱,我武行的人下手不知轻重,杀了你可别抱怨。
黑暗中,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并肩子折了那拍花子,老合们佩服,今儿熟个脸,让徒子徒孙亮亮招子。”
(兄弟没让拐卖的得逞,贼兄弟们倍儿敬佩,今天带手下来眼熟,好让他们以后擦亮眼。)
傅秋宽下了心,原来是这龙津城的老贼王带人来认认脸,怕以后不小心撞了傅秋这霉头上。
黑暗中,那苍老的声音又谨慎地补了一句:“并肩子要留意那牟四爷。”
傅秋朝声音来源处拱手道:“多谢佛爷。”
街道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那老合们在撤离。
傅秋摸了摸下巴,心道:这牟四爷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连龙津城的老贼王都有些忌惮。
不管了,先回家再说,大不了明天一早就卷铺盖走人,小爷我还想去京城逛逛呢。
从刘家宅邸到傅秋租住的小院,要穿过四五条小胡同,往日里,这小胡同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从胡同外往里看去,只能隐隐约约见个人形。
若是牟四爷想要动手,选在胡同里埋伏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傅秋知道,在江湖,就甭想着对手能和你光明正大地对决了。
活着的人出去,死去的人倒下,死人然后成了龙津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过几天,就连成为谈资的资格都没有了。
傅秋慢慢地进入到第一条胡同中,光线的骤然变暗会让人的眼睛出现短暂的不适应,虽只有一刹那,但足够草鞋汉子刺杀一个武行人了。
傅秋缓缓前行,心里的警惕则是提到十二分。
胡同里逼仄昏暗,两边的瓦檐上断断续续地滴着水。
滴答,滴答。
傅秋听得格外清楚。
“喵~”
一声猫叫让傅秋全身汗毛乍立,傅秋头也不回,脚底一个摆扣步,腰身一拧,右手五指呈鸟喙,猛然往后方戳去。
什么也没有击中。
傅秋呼了口气,原来真是普通野猫叫唤罢了。这拍花子的人在暗处,时时刻刻都让傅秋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长此消耗,怕是会让傅秋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嘿嘿嘿。”
胡同的另一头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正是白天那挑担的老头。
老头换了一身短褂,露着干瘪精瘦的胸腹,眼睛像狐狸一般狡黠地盯着傅秋。
老头大晚上还戴了一顶草帽,怪笑道:“又是八极拳,又是八卦掌,你这小砸会的东西可真多。”
傅秋心里时刻提防背后有老头同伙偷袭,背对胡同墙,嗤笑道:“老子还会划拉巴子,你要不要试下?”
老头舔了舔嘴唇。
“坏了牟四爷的好事,你还想活着离开这条胡同?!”
遇事不露一分怯,神仙话中求生机。
傅秋嘴上很硬,狠狠道:“就凭你这老骨头?”
老头笑了起来,神情轻蔑。
“我当然是不行,但牟四爷来,你就得给我死!”
老头爽利地拿出一把匕首,在左手小臂上一划,一道血线喷涌而出。
“请牟四爷!”
一道阴风刮进胡同内,傅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老头身体颤颤巍巍,双眼紧闭。
蓦然睁开时,五官已然是换了一个人!
清亮的声音从老头喉咙中传出:“就是你这个小娃娃坏了我的好事?”
傅秋心中大骂一声淦。
这是萨满信仰的仙家上身了。这世界不止低武那么简单!
傅秋心里不断暗示自己:“怕个逑!这鬼要是真有本事,还用得着上身?早就一个毒咒把自己给咒死了。”
傅秋从腰间踅摸出从刘家借来的杀猪刀,原本他只是借刀防身用,没想到无心算有心,竟然借到了沾满过血气的刀。
上身的鬼仙俨然就是牟四爷。
牟四爷绿油油的眼睛一亮一亮的,比夜晚的猫眼还要诡异。他舔了一下老头小臂上的血,皱了下眉,似乎是有了几分嫌弃。
傅秋右脚侧向蹬地,一个槐虫步就冲了上去。
先下手为强!
凭借着冲击力去砍牟四爷,只要牟四爷躲不开,那就是一个照面的事。
傅秋精准地算好牟四爷可能的几个闪避点,每一个闪避方式他都有不同的变招去进行应对。
牟四爷不敢托大,拿起草帽就往傅秋的眼睛处扔去。
硕大的草帽遮掩住了傅秋的视线,傅秋拿刀一劈,就将草帽劈到一边。
原本还距着傅秋五步远的牟四爷陡然出现在傅秋眼前。
“小子!先拿你眼珠再说!”
一双长满动物毛发的枯瘦手臂从傅秋下巴处刁钻扑上,赫然是要取那傅秋的眼珠子。
傅秋左手前去架挡,但牟四爷的手就像是游鱼一样,划过傅秋的胳膊径直向上。
好一个顺滑的变劲。
但傅秋不求架住,只是稍稍延缓了牟四爷的动作,为的就是能在这空隙里起上一腿。
形意腿法,狸猫上树。
形意的腿法高不过膝,往往是用脚从侧方踹对方的膝盖骨。若是力道大一些,直接能将人膝盖骨踹错位。
“好狠的腿!”
牟四爷收回前手,为了保住膝盖,只能往后一个撤步。
“嘶~”
虽没能抓爆傅秋的眼球,但手指在收回时仍在傅秋面颊上划了两道血痕。
傅秋也往后退了几步,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对峙的状态。
牟四爷如同毒蛇吐信,盯着傅秋不停地错步游走。
傅秋长刀在握,如同狮子搏兔,气势不落,全力以赴。
“小子,有两把刷子,但是敢碍我的事,你就是得死!”
傅秋比牟四爷更加凶狠,杀气腾腾如同金刚浴血。
“牟四爷是吧,你一个做鬼的,搞什么拍花子的行当!今儿老子就是要活活把你打到魂飞魄散!”
牟四爷看着傅秋的凶相,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嘀咕。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凶恶?到底谁才是做鬼的?
“噌!”
“噌!”
两人同时踏地冲前,如两支离弦弓箭般碰撞在一起。
牟四爷附身后,老头的速度与力量明显有了极大的增幅。
牟四爷并无定招,全靠身法在傅秋的空隙处偷上一手,傅秋则是硬打硬进,刀法大开大合,仿佛真的是要硬生生将牟四爷打死在此。
两人交手不过数十招,从伤势看,竟是牟四爷占了上风。
傅秋的身上多了数条血痕,连衣服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牟四爷心里冷笑连连,这种拳傻子只要偷着打就没问题。
傅秋再一记缠头裹脑劈向牟四爷,四爷没有躲,反而抢偏门快攻。
“小子,去死吧!”
锋利的爪子竟然在老头的指甲上窜了出来!
傅秋压住心里的吃惊,弃刀用掌,一手挡住牟四爷的手,一手勾住牟四爷的脖子。右脚屈膝提腿,隐蔽地朝右前方牟四爷的下体踹去。
燕青腿法,蝎子摆尾。
牟四爷刚想避开,却被傅秋的右手勾住脖子,实实在在地吃了一记踢阴腿。
鬼物上身,肉身的痛苦也会反应给牟四爷。
“呲~”
傅秋得势不饶人,顺着勾脖子的劲儿,又猛地用右膝撞向牟四爷的脸。
泰拳,膝撞。
傅秋是武术实用主义者,什么好用,就拿什么用,丝毫没有门派隔阂之见。
牟四爷鼻梁被傅秋的膝盖这么一撞,顿时断了,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溅了傅秋一鞋子。
傅秋如暴雨般疯狂殴打牟四爷,又趁机捡起刚刚掉落的杀猪刀,一个劈刀,干净利落地斩下了老头的头颅。
一颗没有多少发毛的头颅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动。
黑红色的血肆意喷洒。
一股黑色煞气竟是从颅腔内飞出,急匆匆地想要遁走。
傅秋尚有余勇,一刀劈向了那股煞气。
煞气中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火点燃一般,呲呲呲地化为了白烟。
傅秋没有注意到,这股白烟中的一小缕汇聚到了他的右手上。
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动静,傅秋才放心的用刀拄着身体,缓缓地走出了胡同。
傅秋大汗淋漓,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细汗,不经意间在手背上看到了一个图案。
一朵莲花图案隐隐约约。还没等傅秋看清莲花是青色还是白色,这朵图案就消失在手背上。
紧接着,傅秋的体内一道热流淌过,方才的疲惫竟是一扫而空,连手上的伤势都开始有了结痂的趋势。
傅秋细细体会这这些异变,饶是他学过民俗,也没听过如此奇异的事。
傅秋喃喃道:“这难道就是我的金手指?”
傅秋一边思索,一边回顾刚刚凶险的死斗。从小就跟着姥爷练武的他功力虽然不错,但在对敌技艺上明显不如牟四爷来得娴熟。看来以后有机会要多多吃招才行。
眨眼间,傅秋就走到了王大爷的府前。
王大爷今日娶妾,整个王家大院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傅秋看着自己长衫上的血迹,笑了笑。
还是走远点吧,不然王大爷还以为我是故意给他看血光之灾的。
“啊!!!”
一声凄厉的叫喊从王家大院内响起,声音透彻整条街。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女子的叫喊,傅秋心里隐隐觉得不妙了起来。
“王老爷他,他,他死在洞房了!新娘,新娘穿着寿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