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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千令在回府邸的路上,伴随着剧烈的头疼,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那是一些过去“不堪”回首的、也是与那狗皇帝不得不谈的事。
她只记得当年真得一时气急,不分青红皂白地暴揍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南宫珏一顿,而且还狠狠拒绝了他溢于言表的心意,之后便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事到如今,她又是一副理直气壮、没脸没皮的以臣子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不怪他如此捉弄她了——他莫不是有些意难平?
确实,当年的那些事,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明的。
她对他的误会——
她忘了,但她依稀记得确实是自己误会了。
如今她这般肆无忌惮的出现,着实是腆着脸皮,却也无可厚非。
她不过是后面患了一种失忆症罢了。
——
谭千令撑着下巴,靠在圆桌上,思忖了良久,原本还思路清晰的脑子突然又空了,竟有些想不起南宫珏何时当的皇帝,怎么就是他当皇帝了?她好像跟他不熟?
完了,失忆症又犯了。
——
南元十年,谭千令十岁,正是少女初长的时候。幼时,她生性顽劣,从来学不会那些平常姑娘家的娴静,羞涩。
她呢,实则像个皮猴,动不动就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窜上窜下,调皮捣蛋。
以至于当时谭父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自家女娃娃这顽劣性子打哪来的,气又气得拐,舍又舍不得骂,打就更别说了!
可又耐不住她那上房揭瓦,调皮胡闹的性子,每每被她搞得焦头烂额之际,就有一种想把这闹腾玩意儿塞回娘胎、投胎重新做人的冲动!
——
这日,谭父心中一动,叫来下人把谭千令拎了回来,带到屋里。起初,谭千令还闹腾得厉害,谭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安分下来的。
谭父慈祥地对她道:“念念啊,告诉爹爹,你想不想去上书塾呀?”
念念是谭千令的小名,除了谭父常这么叫,外人很少知道。后来离开谭父后,她因经常男装的缘故,便以此为名,谭念,字千令。
谭千令一听,急了,活见了鬼般,开始在凳子上炸开锅,挥舞着拳脚,大声抗议:“不要!念念不想去念那劳什子书,看得头晕死了!”
“念念别急,爹爹忘了告诉你了,若是你去上了书塾,就可以住在皇宫了哦!就是你常念叨的戏本子里的大宫殿呐!”谭父循循善诱道。
“真哒?”谭千令水灵灵的杏眸扑闪扑闪,整个小身子就跳了起来,很是激动地看着谭父,眼中跳跃着欢快的光亮。
“那是自然,爹爹何时骗过你?”谭父底气十足道。
他一向是知分寸度时势的,除了带孩子这个实在无能为力外,一切掌控得都得心应手,没有十全把握,自然也不会拿来说。
谭父虽是偏居一隅的隐士,不问世事纷争,但唯独与当今圣上来往密切、交情甚笃。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请求,皇上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是送女儿上皇塾罢了,皇上自是不会对好友吝啬,愿意是肯定的,说不定还能笼络人心。
“念念信爹爹。”谭千令咧嘴一笑,抱着谭父的大袖子,一晃一晃的,甚为活泼可爱。
“好闺女,明日爹爹就派人送你去皇城……你可要乖,不能再瞎胡闹了,知道吗?”
谭父爱怜地摸了摸谭千令的小脑袋,不察地叹了口气,未等她的回应,便转身对一旁的下人小声吩咐了几句。
当时谭千令一心扑在住皇宫的事上,并未听清谭父在说些什么,直至今日,她也无从知晓。
翌日,谭父果真安排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安排妥当后,便叫丫鬟为谭千令换上了男装,行装里也无一意外是男装。
谭千令打小就对穿着不甚在意,觉得穿着轻快,方便行动就好。见这衣服比裙衫方便也是欢喜,蹦哒着上了马车,掀开帘布,眨巴杏眼问道:“爹爹不随念念去?”
谭父也没想到女儿会这样问,便被问得一愣,忙上前抚了抚女儿的发顶,“念念先去,等爹爹忙完了手头的事,就去找你好不好?”
谭千令不安分地跺了跺脚,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心里酸酸的不舍,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句“好”,又连忙补充道:“那咱们拉勾。”
“好。”
与谭父拉了勾,谭千令才满意地笑了,眼睛还是有些湿湿的,“那爹爹要快点来找念念哦,念念久了会想爹爹的。”
“好……念念要乖乖的,听白湘的话。”谭父眼眶也有些泛红,将她手中的帘布放下,望着谭千令水润的杏眸从眼前慢慢消失。他又转身对一个侍卫说道:“三泽,好好照顾小姐……”说着便又改了口道:“照顾好小少爷……将这封信务必安全送至沈大人府中,由他亲自交予陛下。”
谭千令静静坐在马车里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听到谭父说了一句“走吧”后,车轮轱辘声也跟着响起,她顿时不知为何心里就慌了起来,冷不丁地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当时她虽小,但她能感觉到这种情况是非常异常的。
这下,她终于坐不住了,慌张探起身来,急忙掀开离自己最近的车窗帘布,急切地寻找着谭父的身影。
好不容易看到了,便朝着那身影大叫了起来,声音还有些稚嫩颤抖:“停车、停车!爹爹别走……别走……念念不去皇城了……念念不住皇宫了!……爹爹……别走……爹……”
哭着哭着,谭千令朦胧中见谭父的身影逐渐缩小模糊,慢慢地融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马车没能够停下来,依旧快马加鞭地朝着皇城的方向奔驰。
马车颠得很厉害,谭千令胸腔突然闷得慌,胃里好像火烧了一般热浪翻滚,这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歪着身子,紧紧地捂住了肚子,叫唤和哭泣声也渐渐停息了,从她口中随之发出了阵阵因难受引起的哼哼声。
听着车内没了动静,坐在马车外的白湘心里想着小主子终于不闹腾了,便对车夫知会了几声,掀开帘子进去了。
一进车内,白湘便看见谭千令紧捂着肚子,歪着身子蜷缩在马车的窗旁,在不停地瑟瑟发抖;小脸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睫羽轻颤,依稀可见睫毛上沾着未干的细小泪珠,这模样又憔悴又可怜,想必是刚刚大哭大闹了一场,又连着晕马车受不住吧。
白湘作为谭千令的贴身丫鬟,比她大了十岁,也算是看着、陪着她长大的,自然是万分心疼她的。
见已经驶了好大段路,已经再无回去的可能了,她便立马吩咐车夫放慢了速度,原本天旋地转的车厢才渐渐平稳了下来。
去皇城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不让小主子闹下车,也只能出此下策,让她在方才那段路受委屈了。
白湘上前轻轻搂住了蜷成一团的谭千令,轻柔地抚着小姑娘瘦小的背脊温声问道:“小姐,你好些了没?”
谭千令听见声音,微微动了动,抬起白皙的小脸,上头渐渐有了些红润,气色好了许多。
她糯糯地说道:“白湘,我想爹爹,想回家,不想住皇宫了。”她睁大水波粼粼的杏眼,小嘴翕动,像极了一只软萌的小白兔。
瞧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白湘准备好的托词在口中顿了几顿,才堪堪愧疚地吐了出来:“小姐听话,老爷忙完了就会来接你了。在皇宫那边好好读书念字,老爷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这不是还有白湘陪你吗,我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谭千令乖巧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刚才折腾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枕在白湘的怀里睡着了,嘴里还时不时小声嘟囔着几句“爹爹”。
白湘温柔地擦拭着她额角的细汗,捋了捋她汗湿的碎发,轻轻拿着摇扇为她扇着风。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就愈发心疼这灵秀的小姑娘了。
一天的路程,在谭千令醒醒睡睡之间便到了。当她醒来时,便已经躺在了舒适柔软的床榻上。她睁大双眼盯着雕工细致的床梁,心中一阵欢欣雀跃。
她到皇宫了!她住进了话本里的皇宫了!爹爹没有骗她!
谭千令兴奋地从床榻上爬起,下了榻,灵活地转动着杏眸,在这陈设典雅大气的房间不停打转,动如脱兔般上窜下跳,瞧东瞧西。
她冲出房门,目光扫动着雕栏飞檐,青瓦红柱。见中庭有颗苍天大树,玩心大起,奔到树前,伸手扒住树干的梗结,踩着另一个梗结,几下子就上了树,又顺带掏了一个鸟窝,将一个鸟蛋握在手上,惬意地躺在树枝上,看鸟,看天,看云。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推开了,伴随着吱呀声,只见白湘恭敬地领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进了院子,走至中庭时,皆止了步。
“各位殿下稍等,奴婢这便去通知我家小少爷。”白湘欠了欠身,忙而不乱地朝里屋走去。
“二哥,你说父皇为何让我们这些个皇子去见一个庶民小子?”南宫珞疑惑道,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对屋主人的不屑。屈尊本就不爽了,还让皇子枯等,更过分的是大哥竟然可以不来!不是还没当上太子么!
“父皇既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我等听令便好,六弟稍安勿躁。”二皇子南宫珩笑了笑,儒雅气质尽显,翩翩君子,芝兰玉树。
“我说老六啊,猴急什么你?父皇的话你也敢质疑,皮紧实了欠抽不是?”三皇子南宫玹一挥折扇,又“啪”的一声收起,结结实实地朝南宫珞头顶敲了一扇子,一双风流成韵的桃花眼狠狠地赏了他一记眼刀。
“哎哎哎……三哥你可别欺负人,你这一扇下来可不轻啊!”南宫珞摸着痛处,不停摆着手往后挪,十二岁俊秀而青涩的少年一脸哀怨地道:“小心我让母妃去告你黑状!”
南宫珞的生母南妃是后宫的娇宠,虽比不上风头正盛的凌美人,却也因为皇帝诞下了唯一的公主而受到皇帝的长久宠爱。南宫珞借得母妃的几分恩宠,自然要比生母早逝的三皇子南宫玹有底气不少。
四皇子南宫瑞在一旁觉着不耐,冷峻硬朗的脸上一凛,冷声道:“南宫珞,你闭嘴。”
南宫珞一向最怕四皇子,他一开口,南宫珞就脑袋脖子一缩,立马怂包似的退到了二皇子身后,还小声地嘟囔一句:“闭嘴就闭嘴。”收到南宫瑞的一记冷眼后,立马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树上看热闹的谭千令在南宫珞一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几个人,原本听到最聒噪的那个说到“庶民小子”时,生气地想冲过去揍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顿,但转念一想,自己处境尴尬,还是忍住了惹祸的心思。
当下见那小子秒怂的模样,顿觉好笑得不得了,忍不住笑颤了声,手中的鸟蛋也随着她笑的节奏一抽一嗒的。
笑着笑着,谭千令又看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却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墨眸,深邃沉寂,冷漠寒凉,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人冷冻吞噬。
谭千令的笑立马凝固住了,不禁打了个寒战,略显慌乱地移开了目光,都没细看那人的模样。
本以为错开眼神就够了,却不曾想那人竟然慢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声?他走过来了!干嘛要过来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嗯!
谭千令异常强势地在心里呐喊。
“欸?五哥,你这是去哪?”
南宫珞见原本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南宫珏竟然有了动作,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一开口,所有在场的人都朝南宫珏去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高大的树上竟坐着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年龄看着不大。
谭千令眨巴眨巴灵动的杏眸,脸上染上了一丝被抓包的羞状,但这种小姑娘的娇滴与慌惧很快便被打小养出来的野性给覆盖,看着逼近的“虎狼”,她瞬间像只暴走的小猫,仿佛炸了毛般,抓起手中的鸟蛋就朝南宫珏掷了去。
意料之外的“暗器”朝少年疾速飞去,让本就未有防备的南宫珏防不胜防,躲不及躲。
“啪”的一声撞击响,鸟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砸在了他头上,瞬间破裂。鸟蛋的黄白汁液交融,像泼墨般洒了他一头,更有甚者,粘稠的蛋清顺流而下,毫不留情地祸及了他的俊脸。
他那谪仙似的好模样瞬间被一个鸟蛋糟蹋得“惨不忍睹”。
南宫珏出奇地一愣,后面一干人也俱是一愣,连始作俑者的谭千令也在半醒中呆住了,正巧出来寻人的白湘见状简直大愕!
当下真是冷得可怕,连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叫了,一切仿佛在一瞬之间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