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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点冷,因为傍晚前后就刮起了凌厉的北风。我趴在课桌上快速地演算着题目,这几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晚自习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用在需要大量计算的科目上,比如数学、物理、化学。同时不再零打碎敲而是集中使用。我喜欢这样,集中较长时间整块地、专注地学习一门课。在整个晚上将近四个小时的晚自习中,我可能会用大量的时间学数学,再用大段的时间学习物理或者化学,而不是一个晚上平均用力地复习好几门课程。这些方法无关优劣,只是我个人的学习习惯而已。我感到这样能够集中精力,既能把所学知识理解深化,又利于巩固提高学习效果。我也曾尝试过在每天晚自习时把高考七门课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英语、生物全都复习一遍,后来感到每天都是这样蜻蜓点水的,门门课都复习到了,可又门门课都不扎实,学习效果并不理想。学习时间过于分散零碎,不利于集中精力,也影响记忆效果。高中阶段,特别是高考冲刺阶段的学习方法,没有什么好不好,全靠自己去体会去感受,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我的写字速度飞快,字迹潦草,但我演算题目却十分规整。高考复习需要大量的草稿纸用于演算,好在我有一个亲戚是名乡村教师,于是我便请求他给我提供一些草稿纸。大概在半年左右的时间里,他总是让他的学生们把自己每次考试的试卷进行认真复算后重新交给他,于是收集了几大捆的废试卷送到了我们学校给我。每次我都是取出50张左右,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倒扣在课桌上。做题时从旧试卷的背面左上角开始,一排一排地往下写。于是,我做过的题目在草稿纸上都能复原,我的张张草稿纸都是写得密密麻麻,从来没有一点浪费。
已经学习了很久,我的身上有些冷意,但我还是不管不顾的演算着题目。柴韵起身离座时发出了一点点的声响惊动了我,我搁下手中的钢笔,干脆仰靠在小坐椅背上,目送柴韵出了门,同时也搓搓快要冻僵了的双手。
没过多久,我就重新伏下身子继续演算起来,柴韵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全然不知,倒是她再次起身离座时又惊动了我。我有点不解,她不是刚刚出去过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又要出去?我还正在纳闷着呢,柴韵又进了教室,这回我的目光与柴韵的目光碰了一下,我害羞地赶紧低下了头。
柴韵坐下来学习了一会,便收拾书包文具准备回宿舍了,我有点分神,慌乱中不小心把一块橡皮弄掉了地上。我赶紧弯腰下去捡拾橡皮时,前座的柴韵那刚好也落下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我一起捡了起来,还想还给她呢,只见她已经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看着手上的纸条我不知所措。知道这纸条肯定是柴韵的,因为这是我亲眼所见,就是刚刚从她座位上掉下来的。可现在她已经出了教室,这张纸条拿在我的手里该怎么办呢?难道这是给我的吗?之前我们彼此偷偷传递纸条都是悄悄扔在课桌桌面上的呀,极特殊情况也有在桌子底下亲手转交的,可这回突然在地上捡起了一张纸条我却没有主意了。
看着纸条我在想,不知道这纸条中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有,我需要立即出门追上去送给她。如果没有什么事更好,我心里这么盘算着。我拿定主意,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马上打开纸条看看,纸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我轻轻的展开纸条,见到上面写了这么一行字:“半个小时左右操场边的杨树林见。”我头“嗡”的一声,这张纸条到底是不是故意送给我的,这是为什么?还是要送给别人的,那又如何是好?我完全慌神了,手里拿着纸条就那么坐在那里。突然,我感觉差不多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我决定不管咋样还是应该去杨树林那边看看情况。我起身出了教室,一个健步跳下了廊檐,慌慌张张的向着操场边的杨树林跑去。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对,那就是柴韵,因为她的“马尾巴”被凌厉的北风吹得凌凌乱乱。柴韵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也在向着教室方向张望。我紧着跑过去,柴韵看到了我,也迎着向我走了几步。北风呼啸,吹得我瑟瑟发抖。我继续向前走着,柴韵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两只手举到嘴边哈着热气,对着柴韵问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里呀?”
柴韵扭着身体背着风,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怎么这么讲呢?”
“这么冷的天,那你过来又是为什么?”
我胆怯地问道:“你的纸条还真的是留给我的吗?”
柴韵笑了笑,回道:“不是留给你的,你来干什么?”
我慌不择言,说:“我就是过来看看的,对了,是来还你纸条的。”
“好了,就是留给你的,你紧张什么呀?”
听到柴韵这么一问,我还真的答不上来了。
我小声地说:“以前不都是扔到课桌上吗?”
柴韵一乐,说道:“我看到你不是正好弯腰下去拾东西了吗?所以就随便扔到地上去了呀。”
“真有你的。我要是不打开看,你还不得在寒风中白等吗?”
柴韵歪着脑袋看着我说:“你会不看吗?”
“怎么不会?刚才我就很为难,因为我不确定这是给我的呀?我能偷窥你的隐私吗,我不是那样的人。”
“去你的,你是不是以为除了你,我还在与别的男生传纸条呀?难道你就这样看我?”
“不是这样的,我没说是和男生,你有你的秘密,我不能随便看的。”
“那我今天就明确地告诉你吧,对你,我没有秘密。”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么急找我有事吗?”
柴韵还在坚持,她说道:“别忘了,咱俩是多年的老同学,我就不能找你了吗?”
“嗯,可以,可以的。还是先说说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柴韵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说道:“是这样,刚才我回教室看到你的身上有些发抖,因为不太确信,就又出去了一趟,再次回来时看到的还是这样。志强,你是不是身上冷呀?”
我搓搓手,说:“哦,是这样呀,是,有点冷。”
“你不是穿棉袄了吗?”
“嗯,穿了。”
柴韵伸出手来摸了摸,问道:“棉袄这么薄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回道:“嗯,就是这样的。别摸了,别让人看见。”
柴韵左右看了看,说:“这会儿没人。”
她继续问道:“你棉袄里面没有其他衣服了吗?”
“有啊。”
“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小褂子。”龙城这一带把贴身的衬衫叫做小褂子。
“小褂子?就一件?你里面难道没有毛线衣吗?”
“毛线衣?我没有,从来没穿过。”
这时,柴韵把她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件绛红色的毛线衣递给了我。她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这件衣服你先拿去穿吧。”
我一楞,问道:“这是什么?”
“毛线衣呀。”
我一把拦住,说:“毛线衣?怎么想起来给我毛线衣呢?”
“你不是冷吗?”
“冷也不能要呀,这是你的。”
“对呀,这是我的,我现在借给你穿呀。”
“可我没向你借呀?”
“你是没向我借,是我自己要借给你的。”
我连忙摆手,说道:“不,不要,我冷的时候蹦蹦跳跳一会就能暖和的。”
柴韵放低了声音,说:“你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时候也能蹦蹦跳跳的吗?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跳呢?”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支吾支吾道:“这……”
“这有什么呀。”
我看了看她手中的毛线衣,说:“可这是女生穿的呀?”
柴韵把毛线衣往我面前送了送,说:“有什么要紧呀?暖和就得了,再说你穿在里面谁能看得见呢?”
我还在推辞,说道:“回宿舍睡觉脱衣服的时候,同学们能见到。”
柴韵用手点点我,回道:“你那么呆吗?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犹豫不决地说:“这是你的,我穿了你穿什么呀?”
“你放心吧,我还有呢,这件暂时穿不着,放在那也是浪费,不是吗?”柴韵为了宽慰我的心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件毛衣织的花式不好看,我也不喜欢,看着都烦,你拿去穿,就当帮帮我了。”
我知道她的心意,心头一热嘴上却一句也说不出话来。
柴韵继续说道:“外面冷,你快拿去穿上吧,我要回宿舍了。”
说着她就把毛线衣一把塞到我的怀里,转身向宿舍跑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尽管北风呼呼作响,这时看去她的“马尾巴”一点也不凌乱了。我拿着毛衣跑到宿舍,脱下空荡荡的小棉袄,贴身穿上了它,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没有多想,就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了教室上晚自习去了。
说句实话,接下来的晚自习我再也没能学进去任何东西,整个身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暖暖的、美美的惬意,激动的、幸福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那些曾经听到的传说、亲身经历的往事一幕幕地重现在自己的眼前。
20世纪50年代末,上海。临近静安寺的一条叫万福里的小巷子,小巷长长窄窄而又弯弯曲曲。青石板铺地,两边大多是高矮不一的两三层的砖瓦房,其间夹杂着大量的低矮的灶披间。整条巷子里没有一棵树,即使是在盛夏,所有的绿色只有那些在青石板和砖瓦墙缝中顽强生长的杂草。沿着巷子有油条烧饼铺、理发店、裁缝店、杂货铺和修鞋铺等。每天一早,家家户户都把煤球炉、柴火炉拿到巷子里点燃,整条巷子里烟雾缭绕,满满的、浓浓的烟火气。与此同时那些穿着拖鞋和睡衣的男男女女们,手拎马桶的,捧着豆浆烧饼油条的擦肩而过,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巷子的入口处,一个仄逼低矮的小屋子就是我的家。三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在嘻嘻哈哈的玩耍,我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小凳子上面做着小衣服,显然她这是为即将降生的第四个孩子准备的。
已经快到午饭的时间了,我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出了小屋,走到一个小披厦子里的煤球炉子旁,用长长的钩子捅了捅,炉火就旺了起来。已经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不知道这个即将降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倒并不在乎孩子的性别,在她的心里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我父亲却把这看得很重,顽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刚有我大姐时,父亲也是快乐的,欢喜的。可当二姐、三姐接连来到这个家庭,我的父亲就不再那样开心了。有时他下班回家时,三个姐姐围上去叫喊着爸爸,只是希望爸爸能够亲她们一下,抱她们一下或者给一颗糖果,甚至只是笑一笑抑或哪怕看她们一眼,连这些我父亲都不想满足她们。久而久之,我父亲不在家时,屋子里嘻嘻哈哈,只要父亲一回来,屋子里立即鸦雀无声,就如死一般的沉寂。开饭了,只要我父亲不上桌坐好,姐姐们就都一个个的站立在一边。即使坐下了,也不敢端碗夹菜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