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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生的对话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她们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渐消失了。我爬上窗台,从窗口准备跳下去时却出奇的冷静,还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仔细的擦拭了窗台上的痕迹。我跳下窗台关上窗户,重又消失在黑夜之中。回到教室,我的心怦怦直跳。今晚我拥有了一部英汉辞典,我“偷”书得手了。
之后我使用这部词典特别隐蔽,居然直到我高考之前,班级的人包括柴韵都不曾发觉。这部词典虽然来路不正,但在我的英语学习中还是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第二天广播体操结束后,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急急忙忙的跑回教室,而是在操场边磨蹭了一会儿,目的就是想等一会儿再转到初二(三)班教室那看看动静。我表面上漫不经心地从后面窗户前走过,看到第五排的那个座位上围着四五个女生,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女生坐在课桌上,两只胳膊分别搁在两名女同学的肩头一脸的轻松。是她还没有发现词典丢失,还是完全没有把丢词典当回事?昨天得手后我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景象是这样的,一个同学因为丢了英汉词典一直伏在课桌上放声大哭,老师和同学们在一旁劝慰他(她),有可能学校的保安也会来到现场。现在看到这,我的心里多少还感到好受些。
今天又是我和蒋稀担任宿舍值日,其实值日的事情非常简单,早晨只是简单的打扫一下宿舍卫生,然后要做的便是负责一日三餐去往学校食堂抬回饭桶分给同学们,饭后再去河边洗涮饭桶归还学校食堂。食堂每天做的菜样倒是有好几种,什么韭菜炒肉丝、西红柿鸡蛋、红烧狮子头、大白青菜等,但对我们“16舍”的同学们来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菜品只有那么一样,那就是在一个不大的小木桶里晃晃荡荡的青菜汤,只是偶尔汤里会飘着几块油渍子,或者一两片豆腐。像柴韵、陈继承等家庭条件好的同学就不用由值日生把饭菜打回宿舍分食了,他们都是自己端着饭碗去往食堂,站在分菜区转悠几下,然后手指着哪样食堂师傅就给他们打哪样饭菜。所以一到开饭的时间,连接宿舍与食堂之间那条长长的林荫小道上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景,严格的区分着同学们的家庭经济状况。如柴韵那样自己端着饭碗的属于有钱人家的孩子,而像我们这样抬着小木桶的,那就是来自家境贫寒的家庭无疑。也有例外,蒋稀、刘一龙分别来自上海和昆明,从小在大城市长大,他俩就喜欢与我们“16舍”的其他六个人吃同样的饭菜。虽然他们吃的是贫穷人家的饭菜,但人家的家庭条件还是非常优越,这个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怀疑。
蒋稀非常愿意和我一起值日,他这么做本来就是因为时间无处可用,做起这些事来消磨时间、凑凑热闹的。所以我也不能要求他和我一样做事,再说我来自农村,做点如此的抬抬小木桶、分食、洗洗涮涮这等事肯定不在话下。同学们吃完晚饭后,我和蒋稀又抬着空木桶向食堂走去,我们这是要把空桶洗刷干净后送回食堂里。
学校围墙的南面是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河水自东往西流淌,在学校西南角垂直折向北。河里水流很急,两岸长满了树木、杂草和芦竹。学校为了学生们洗涮方便,在靠近食堂的围墙上开了南门,沿河清理出了两块互不相连的每段都是长约十米左右的河坎子,用砖块、石子、条石修葺成了两个小码头。
开饭过后不久,各个宿舍的值日生们都会抬着空木桶过来清洗。时间一长逐渐形成了分区,男生们都在东边的码头,而女生们自然的都在西边小码头。也难怪这样,因为每年夏天天热时,很多男生都会在晚上悄悄的过来下河游泳。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像我这样家庭的穷孩子,游泳裤肯定是没有的,小裤衩也得省着穿,下河游泳基本上都是光着屁股。要是一起来游泳的人多了,在斑驳稀疏的灯光映照下那真是白花花的一片小白腚呀。但是也有女生晚上过来洗衣服的,如此这般不进行区分那还得了。
我们的木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油水,洗洗涮涮很简单的。蒋稀站在码头上一边等我,一边用石子瓦块往河里打着水漂。我挤到同学们中间开始洗涮,洗着洗着,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扑通”一声,大家全都抬头张望可什么也没发现。这时女生码头那边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来人呀,有人掉河里了。来人呀,有人掉河里了。”
正在打飞漂的蒋稀听到声音就跑了过去,一会又折返回来叫我:“志强,快来看看,那边一个女同学掉到河里去了。”
我拔腿就往那边跑去,边跑边扔掉了手里的小木桶。当我赶到西码头时这里已经站满了人,可还没有一个人下水救人。那名落水的女生也随着湍急的河水上下沉浮着向西飘去,已经飘出码头大约10米远了。我一下子拨开人群,“闪开,快下水救人。”我一边跑一边脱掉上衣,大步跨到码头的一块大条石上,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由于我的入水动作极不规范,加上又是十分紧张,我的肚皮一整面的拍打在水面上,肚子生疼生疼,脑袋也是一阵晕眩。我也顾不上这些了,奋力向落水女生那边划去。
我的家乡乜家厦三面环水,听老人们说在旧社会时就是一座孤岛,村民居住的地方和庄稼地分别散落在一个个小小的垛坝上。其实不仅是乜家厦,周围的很多村庄也是如此。村子里的人家可以没有车,但要是没有船,那可真就是穷得叮当响了。没有车只是影响远行,要是没有船,甚至连下地干活都去不了。下地干活要坐船,出门串亲戚要划船,就是去赶个集也得撑船去。以前的范汊大区区公所的领导下来“视察”,他们坐的都不是车,而是小汽艇。这可不能说这些领导干部是为了耍威风,而是很多地方只有河流根本就没有路。这里人多地少,为了解决耕地问题,“***”时发动群众填平了不少河河汊汊的,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些路和桥。所以说那里家家户户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会下水,可以说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在水里泡着长大的。游水对我们而言是家常便饭,几乎人人都游得又远又快。但我们游泳姿势是属于“狗爬式”的,没人学过正规的泳姿。不过不管泳姿好不好,反正我不停地变换着姿态,拼命地向前游去,已经越来越接近她了。看来她已筋疲力尽,脑袋一会下沉一会儿上浮的。我赶紧加快划水节奏,逐渐追上了她。正当我伸手去抓她的时候,她却一下子沉下了水面。我赶紧憋了一口气下潜到水面以下抓住了她,感觉她的身体已经软绵绵的了。我浮出水面一只手拖着她,一只手划水。我观察了一下地形,感到现在再把她拖回小码头已经无望,因为这里距离小码头已经很远,回去还是逆流,加上我的体力消耗过大。我迅速规划了一个线路,那就是顺势向下游而去,待河水拐弯折向北时,我立即向岸边靠拢,抓住河边的树木等待救援。我迅速调整方向,终于在河水拐弯向北时,一把抓住了学校西围墙外边河坎子里的一根倾倒着伸向河心的芦竹,然后死死的抓住它,之后缓缓的靠上了一棵大树。
想当年我父亲给我四姐起了个芦竹这个名字,意思就是她可有可无,永远不能成材。不曾想,今天他的小儿子正是因为拉着一根已经倾倒、确实一无所用的芦竹,挽救着一个女生的性命。我突然感悟着,世间万物,谁也无法预料在何时、何地、会以何种方式发挥着何等的作用。存在即是合理的。生,即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当我从女生码头跳下河里救人时,后面的几个男生也许是出于激情也跟着我一起跳了下去。但由于他们不得要领,不仅不能救人,而且自身难保,所以又全部折返回去了。蒋稀则在河岸上透过茂密的树林,一直密切观察着我的动静,跟随着我移动着脚步。当看到我抓住那根芦竹时,他不顾一切地迅速拨开树枝、杂草和芦竹,一把死死的抓住那根芦竹的那一端。然后和我一起合力,把我们拖到了岸边。这时闻讯赶来的老师和同学们把我和那名女生拉上了岸,在把那女生紧急送往医院后没几分钟,我也倒在了河坎子上。
待我醒来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躺在了龙城红卫医院的病床上,纪老师、蒋稀和柴韵紧张地围坐在我的病床边。
纪老师激动地叫着:“醒了,醒了。”
柴韵在一旁激动地喊着:“吴志强,吴志强。”
我努力的说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呢?”
蒋稀抢着说:“志强,你下河救人了。人是救上来了,可你也晕倒了。”
柴韵见到我醒来,她笑了,眼泪也流了下来。
纪老师拉起我的手,说道:“志强,你很了不起啊,你挽救了一个同学的生命,你这是见义勇为的壮举,学校要大力的表彰你。”
我还想知道我救的人到底是谁。我轻轻地问道:“她是谁啊?”
纪老师:“初二(三)班的一个女同学,名字叫汪悦。”
我在心里犯着嘀咕,“怎么会是初二(三)班?”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是她?”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被我救上来的这个女生正是被我“偷”了英汉词典的那个,她叫汪悦。事后她很快就苏醒恢复了,还在父母的陪同下过来看望我。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汪悦爸爸手里攥着20元钱一个劲地往我被窝里塞,不停地说着:“吴志强同学,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是你救了我的女儿,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们真的不知该怎么感激你,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本想给你买点学习用品的,又怕重复了,所以说那还是由你自己去买需要的东西吧,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与你的英勇壮举相比,我们做什么、怎么做都是微不足道的。汪悦的老师经常拿你教育她们,她也很早以前就回家说过,说学校有个学习尖子叫吴志强,除了英语基础稍弱些外,其他各门功课都是第一名,她也一直把你当作她的偶像和学习的目标。我们听说你家在农村,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所以就想在感激之余也能帮你一下。这些也不多,还请你能接受我们的一片心意。”
汪悦妈妈也一个劲地对说我:“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片心意,你救了我们的女儿,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汪悦戴着个小眼镜,一看就是个玲珑清秀的女初中生。她一直坐在我的床沿看着我,等她爸妈都说完了,才接着说道:“志强哥哥,你救了我,今后我就要对得起这个新的生命,更要对得起你。我要以你为榜样,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学习,争取成为你这样的品学兼优的人。”
其实面对他们我的心里非常沉重,我深深的愧疚,担当不起这份感谢。甚至我还在想,如果今天汪悦同学溺水而亡,而我将会因为那一本英汉词典忏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