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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
护士姐姐给林绾眠的手涂抹碘伏,消毒。
林绾眠窝在谢珩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闭着眼睛,脸色青白,紧咬牙关,疼得难耐,愣是一声不吭。
“护士,轻点。”,谢珩语气有点生硬。
他看着林绾眠这样,自己也不好受,好像有细小的虫子在搔着他的心,又疼又痒,抓不到,挠不了。
好想把她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加倍承受也没关系。
护士姐姐用棉签轻轻的把碘伏点在林绾眠的掌心,说,“挺轻的了。”
林绾眠身子一缩,和谢珩贴得更近了。
护士姐姐看着眼前这对小年轻人恩爱的模样,回忆起自己大学时和男朋友也这么腻歪,简直煞羡旁人。
她抿嘴笑,一边缠纱布一边问,“怎么会弄得这么伤?”
谢珩敛下了眉眼,声线一度低落,“保护我。”
当他被压制住的时候,看到林绾眠的脸近在咫尺,那么明艳的一张脸,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布满泪水。
那一刻,他感觉到很无力,像搁浅的鱼,摊在沙滩上,被阳光灼烧,难以呼吸。
“那你女朋友肯定很爱你。”,护士姐姐笑着不可置否的说,把纱布剪断,换另一只手。
“为什么?”,谢珩不解。
她是喜欢自己,但不过是小女生的春心萌动,看到优秀的人自然会崇拜的感情,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护士姐姐看谢珩是真不懂,也没想到这么好看的男生竟然这么纯情。
她说,“你想呀,你这么高大的一个男生,还需要她保护吗?只有她把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才看不得你受一点伤害,才会想要即使自己受伤也要竭尽全力保护好你。”
谢珩突然忘记呼吸了,他想起了自己大一参加辩论赛,拿下全国第一时,场下掌声如雷,呐喊声沸腾、满堂喝彩的景象。
他对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明明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送林绾眠回家的路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循环播放着护士的话。
林绾眠的手吊在他脖子上,她不让他背,就要他抱着,公主抱。
他低头,忍不住问,“为什么要保护我?”
他始终还是无法相信的。
林绾眠的眼睛灿如繁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光,还是因为眼里是谢珩。
她说,“因为我不能让你受伤呀。”
遇到危险时,这就是闪进她脑子里的唯一念头。
一句话,似一尊炮,轰得谢珩固守的城池土崩瓦解,而他的盔甲早已被丢弃。
束缚心的铁链松了,逐渐褪下,血液重新输入,它缓缓搏动,再次活过来了。
很简单的答案,筑成了一座铁笼,禁锢了谢珩的往后余生。
谢珩打开门,客厅的地板上铺着微弱的光,壁灯微微亮着。
他换上拖鞋,踩着光,把钥匙丢在桌子上,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听啤酒。
食指一扣,“呲”,水汽喷出。
谢珩靠着沙发仰头灌了一口,挑眼看到规规矩矩摆着的快餐盒,漫不经心的问,“这么早?又被赶了?”
吴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佝偻着腰,壁灯的光洒在背上,身前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他手里持起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他又倒了一杯,玻璃杯里的液体随他的手晃动,眼里淡色的波纹也在晃。
“用扫把赶的。”
低沉的声音响起,尾音带着点起伏的叹息,很快就消逝了,只剩喉咙滚动和玻璃相撞的声音。
一声接一声,一杯接一杯,仍化解不了满腹的惆怅。
千杯不消愁,愁上加愁。
吴译拿着啤酒瓶的颈子,对着杯子倒了倒,空空如也,没酒了。
他抬起因醉酒而朦胧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在谢珩身上,看到他嘴角带伤。
他锁眉,拿杯子的手示意了一下,“怎么回事?”
谢珩指腹擦过伤口,还有点痛,不以为意的说,“回家路上遇到了流氓。”
“送林绾眠回家路上,还是你自己回家路上?”
醉意袭上来了,吴译甩了甩头,保持最后的清醒。
“送林绾眠。”
一说到这儿,就想起自己竟然被一群老男人欺压,谢珩感觉仿佛恶臭缠身,浑身不适,甚至胃里翻江倒海,想反胃。
他吐出一口浊气,放下啤酒,起身,往卧室走,他需要洗个澡,狠狠的洗干净。
下一秒,吴译就拿起谢珩的啤酒,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歪歪扭扭的跟了过去。
他在客厅绕了一大个圈,把厨房、厕所、阳台走了个遍,才进到谢珩的卧室,而谢珩已经在浴室里了。
他拍了几下门,没回应,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头死抵着门框,一个劲儿的喝,很快就空了。
他把罐子捏瘪,随手一抛,“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又追着过去,踢着玩。
他一抬腿,踢了个空,整个人不轻不重的摔在地上。
“咳咳……咳咳……”,他咳了几声,地板冰凉,减轻了身体的燥热,干脆躺着不起来了。
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耳旁响起不堪入耳的谴骂,全都在一室之内对他围追堵截。
闹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他揉了揉,苦笑着。
谢珩从浴室出来,鞋尖踹了几下他,见他还能动,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边擦头发边说,“别想了。”
吴译颓唐的坐在谢珩的床上,喉咙干涩,“一条人命,我怎么去赎罪?”
“你们都劝我,那是年少叛逆,可如果我像你一样,谨记教诲,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不是吗?”
谢珩沉默了,默默的把罐子捡起来,挨着吴译坐下。
他嘴笨,从来说不出几句像样的宽慰的话,只能一如既往的安静的陪着他熬过这难捱的夜。
“林绾眠受伤没?”,吴译的声音再次响起,问得一点都不含糊。
如果不是看见他脸颊升起的两片酡红,谢珩也不会觉得他醉了。
“伤到了手和膝盖,不是很严重。”
卧室里的窗没关,冷风吹进来,吹起帘子,把话吹散了。
“什么?”,吴译的反应慢了半拍,脑子有点卡顿。
他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肯定是自己喝醉了,听错了,“手受伤了?”
“嗯,她替我挡刀,用手。”,谢珩仔细思量了一会儿,确实不算严重,沉着声的陈述事实。
吴译直接炸毛了,跳上床,抓狂的说,“我去,谢珩,这还不严重?”
“你知不知道林绾眠的手有多重要,她将来是要成为画家的。”
他又跳下床,走着曲线,在客厅急得团团转,找自己乱扔的外套,张罗着要去找林绾眠,嘴里还念叨着,“你不知道她有多宝贝她那双手,平时根本不会碰利器。”
谢珩哑口无言,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他出去,把手里的罐子丢进垃圾桶,拉住吴译,“我带她去过医院,她现在在家。”
顿了半响,他才说,“你冷静点。”
吴译揪住谢珩的领子,横眉怒目,一张口,胃里的东西直往上翻,差点吐到谢珩身上。
他捂住嘴,狼狈的跑去厕所,还撞到了墙。
他趴在盥洗台上狂吐,吐了个一干二净。
谢珩给他递了一包纸和一杯白开水。
吴译泼了一把水洗脸,接过纸擦干,把一杯水都喝了,清了清喉咙。
“林绾眠是学画画的。”
“她的手呀,就和那些钢琴家的手、小提琴家的手一样,真伤不起。”
他叹笑,“没想到呀,为了你,她还真豁得出去。”
“我还以为她对你就是一时兴起,毕竟先看的是脸嘛。”
吴译一腔的感慨,想拍谢珩的肩,一手下去,只拍到了空气。
他努力的撑大眼睛,怎么那么多肩膀的?
只好作罢。
夜深了,吴译睡得很不安,在床上翻来覆去,梦呓不断。
谢珩无眠,睡衣外披了件大衣,独自站在阳台上,手靠栏杆,远眺斑斓的夜景。
七楼能看到很多风景,也看不到很多风景。
其实白天和黑夜对于城市已经没有什么两样,时间只纪录了它的成长,却不是推动它运转的齿轮。
有雪飘进阳台,从谢珩眼前掠过,黏在他的衣服上。
他长身玉立,是少年之姿,却满眼沧桑,背影像饱经了风霜的老者。
今天有两个人跟他说,他对林绾眠很重要。
他妈妈曾经也对他说过相似的话,他和他爸爸在她心里是最重要的,可她选择了爸爸,丢下了他。
所以,究竟什么才算重要?
在雪欲在他眉间凝结,冷意袭裹全身前,他把第一次遇见林绾眠到今天,他所有的情绪变化都分析了一遍,思绪也理清了。
唯一想不通的只有一点,为什么会是林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