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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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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元宵佳节,刚近黄昏,街上就已是人潮涌动,川流不息了。圆月初升,两边灯笼高悬,五彩斑斓,不见始终。摆摊的商贩也早早等着这个时候,吆喝声络绎不绝。

    馥仙阁三楼雅间里黑白子不相上下,斗得如火如荼。

    岑澈道:“你不问问我这招意欲何为,打算怎么吃掉你?”

    岑灏抚了抚趴在腿上的哈巴尝的大头,道:“我猜是不是如我所料。”

    岑澈道:“你真没劲。”

    岑灏道:“那你为何还跟我下棋?”

    岑澈叹了叹道:“你没劲,但是跟你下棋有劲啊,两者没有矛盾。”

    岑灏勾起一抹浅笑,不予回答。

    响起了敲门声,一侧的岑天泉打开门后,引进一灰衣男子,男子有礼道:“大少,城东的玲珑绸庄已发现盗贼,派人追去了。”

    岑澈落下黑子,看了看他,道:“嗯,晓得了。”

    灰衣男子不解道:“大少,您这是何意?”

    岑澈眉眼含笑:“王恬,你给城东其他铺子传了消息吗?”

    王恬立马道:“传了,可是……”

    岑天泉打断他,道:“别可是了,大少的心思咱们要是懂,他还叫苏岑大少么?他和二少下棋呢,去去去,快去买些好看的灯笼,再晚些来消息时给我带点。”

    王恬捶了他一拳,笑道:“不看在岑叔面上,我一巴掌盖死你!”转身前好奇地打量了岑灏两眼,晃晃脑袋走了出去。

    岑灏不以为意,见岑澈方才落下的一子,沉思道:“这招螳螂捕蝉不错。”

    岑澈却皱着眉头:“就看你有没有养黄雀了。”

    岑灏执起一枚白子,思忖半晌,落于黑子遍布最多的一隅,道:“黄雀没有,却有一颗问路石。”

    岑澈见白子落于黑子围攻之下,却仍有打破围攻之势,赞道:“好一招投石问路,让人不得不防……可是,只怕这颗石子要沉入大海了。”

    岑灏道:“黑子固然厉害,但白子还是突出重围了。”

    岑澈笑着摇摇头,道:“不急不急,声东击西是常用的招数,我见得多了。”

    岑灏点头道:“可不轻易上当了。”

    岑澈见棋盘上再难着落一子,黑白相当,摆摆手道:“平手平手。”

    岑灏添上两盏新茶,香气氤氲而开,在冰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暖和。

    岑澈道:“前几日瞿员外送来的桐木关红茶,这个季节很适合品用。”

    岑灏轻呷了一口,待味道在嘴里融化,才缓缓道:“不错。”又朝窗外看去:“快三更了。”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进来的还是王恬,他气喘呼呼道:“大少,乐器坊出事了。”

    岑澈嗯了一声,看了看岑灏。岑灏一身闲然,拍了拍哈巴尝的脑袋,道:“走吧。”一袭白衣竟跳出窗子,在对面屋顶轻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王恬惊道:“这……”

    岑澈对他的表情熟视无睹,只是淡淡道:“先前已在银子上撒了香粉,哈巴尝闻出来是没有问题的。”

    他自然知道王恬讶异的并非是自己所说,只是暗自叹了叹气,道:“夜已深了,今日辛苦,叫下面的各自领赏银吧,也早些休息去。”

    三更半夜,街上行人星星点点,商贩也都收拾着东西回去了。岑灏跟着哈巴尝走走停停,不疾不徐。哈巴尝追到一山墙处,停了下来,也不叫唤,只是蹭着岑灏的腿,岑灏了然,抱起它,翻过院墙。里面是个很普通的院子,不过一眼便瞧出是个客栈的院子。

    落了地,哈巴尝在地上嗅了片刻,竟找不出方向,又跑到远些地方继续探寻去。岑灏也不急,径直跳上了树,悠悠地等着小犬的消息。

    只见哈巴尝又兴奋地在一间房外奔奔跳跳,朝着岑灏的方向看来。

    岑灏嘴角微扬,踱步至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内有人不耐的叫道:“半夜三更不睡觉找死啊!”

    岑灏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又敲了敲门。房内的人终于气急了,“吱呀”地打开了门破口大骂:“张宁你个王八蛋!……”

    岑灏皱眉道:“怎么是你?”

    风一山见到来人,更是一惊,忙将外衫裹紧,问道:“你、你怎的在这?”

    岑灏不急打量他,只往里屋看去,风一山却急了,问道:“你要干什么?三更半夜的跑到我屋里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

    他未说完,沈凌峰、秋翌和张宁都自隔壁不同屋里走了出来,沈凌峰见到岑灏,蹙眉问道:“二少深夜打扰,是有何要事?”

    岑灏也不急着问他如何知晓自己,瞬间眼神一凛,一手向风一山探去,风一山大叫一声,忙用双手紧紧拽住外衫,不料他竟是朝里屋的房梁而去,而梁上赫然出现一黑衣人。

    风一山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哈巴尝却往他怀里蹭了蹭,风一山顿觉欣喜,抚着它的大脑袋,心里也平静下来。

    只见黑白二人自屋内斗到院里。黑衣人欲逃,岑灏自其后背击出一掌,掌法蜿蜒,犹若游蛇。黑衣人后脑长了眼睛似的,稍稍偏身,躲了过去。岑灏掌风一变,扫向黑衣人的脑袋,黑衣人弯身一抬脚,踢向岑灏,岑灏退后,黑衣人利爪招呼过来,岑灏腹部一收,右手扣住其腕。黑衣人一惊,反手挣脱,另一手又被扣住,黑衣人目露凶光,脚下一划,银光在月下闪得人眼睛一眯,幸而岑灏反应过快,否则手早被其鞋下的利刃所伤。

    风一山忍不住骂道:“奸诈小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兵不厌诈。”

    得意之际,岑灏又一翻来袭,挡住其去路,朝黑衣人胸口抓来。速度之快,非方才所及。黑衣人不及动作,肩膀已落岑灏囊中。岑灏稍一使劲,问道:“谁?”

    黑衣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答。

    岑灏道:“待我看清你的真面目。”他的手刚触到蒙面,左脚竟忽地疼痛起来。黑衣人眼疾手快,趁机将他手一挥,不忘朝岑灏胸前拍去一掌,冷笑两声,跳上院墙。

    岑灏捂着左脚,疼得缩成一团,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站在墙头。

    沈凌峰扶起岑灏,往其后背输力,叫道:“翌儿。”

    秋翌会意,正待凌空跃起追击黑衣人,却见一蒙面绿衫女子先他一步拦下逃窜者。轻衫曼妙,舞动之间如蝶翩跹,出手却劲道十足,不给黑衣人留一口喘息间隙。不到须臾,黑衣人已被点住穴道。

    岑灏慢慢恢复过来,向沈凌峰道了声谢,才缓缓站立起身,可脚步仍显得沉重,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俊美惨白的脸庞露出苦色,却强撑着咧开一抹笑来。走到黑衣人面前,扯下其蒙面,竟觉熟悉。

    黑衣人轻蔑地看着他道:“二少,七年不见,你似乎越发病重了。大半夜的又不晒阳光,怎的也耐不住了呢?”

    岑灏听这声音,顿时了然,反倒轻松,道:“汇源堂七年前退出了江南,听说在蜀地发展地也挺好,怎的又回来了呢?”

    黑衣人看他明明病得不轻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悠悠地说出这种话来,心里越发觉得可恨,更显得要杀人的眼神来:“岑府在我身上夺去的一切,我要讨回来!讨回来!”

    他咬牙切齿地讲着这些话,吓得哈巴尝往风一山怀里缩去,风一山顺着它的毛发,轻轻安抚着。

    “祝权嵪。”岑灏道:“商场瞬息万变,自己一着不慎,又能怪谁,当初你爹做了那些勾当,即使没有岑澈,也会有其他人……”

    “住口!”祝权嵪怒道:“你小心着,我汇源堂定卷土重来,让岑府好看!”

    岑灏点了点头,上前解了他的穴道。

    祝权嵪斥道:“我厌恶你!”

    岑灏冷冷一哼,丝毫不睬他的言语,看着祝权嵪愤然离去。

    绿衫女子道:“你怎么放了他?”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岑灏见她一袭绿衣飘飘,风中摇曳,面上轻纱半掩,柳眉弯弯,双眸如墨,深若幽潭,三千发丝如瀑,随意缠绕,显得潇洒脱俗,唯独头上一枚墨玉簪子圆润透亮,一眼便知其非凡物。

    这一见,岑灏不禁心跳加快了几分,定了定神,上前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绿衫女子摇摇头道:“举手之劳。”继而看向沈凌峰,问:“沈凌峰?”

    沈凌峰拱手道:“在下正是,敢问姑娘是……”

    “我找你很久了。”绿衫女子颔首道。

    沈凌峰讶然:“敢问姑娘找沈某所为何事?”

    绿衣女子非但不答,只是眉目含笑地扫了眼几人,便转身飞走。

    岑灏觉得此人行事奇怪,不及细想,忽觉眼前模糊,左腿隐隐作痛,暗道不好。

    沈凌峰就在此刻握住他的腕子,道:“二少的毒越发不受控制了,需得及时封住才好。”

    岑灏看向他,这才说道:“方才情急,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沈凌峰道:“无碍。”

    岑灏道:“沈凌峰?轻云峰的沈大侠?”

    “我们是轻云峰的。”风一山没好气道:“上次你在洞里晕了过去,是我师父救了你。”

    岑灏自是知道他仍为刚才的冒昧打搅而气恼,心里不予计较,只是强忍者疼痛道:“多谢沈大侠。”

    沈凌峰道:“听尹姑娘说二少的毒竟是自小就有的?”

    岑灏面色一变,不愿多说。

    沈凌峰微微一笑,道:“二少不必多做在意,上次你昏迷过去,情况危急,尹姑娘也是善意之举。”

    岑灏无奈摇摇头道:“我并非怪她。”

    沈凌峰了然道:“我上次稍稍查看了一下,毒素以红点状遍布周身,重者呈现红斑状,已蔓延至脖颈,逼不出来。”见岑灏又是无语,面色越发惨白,沈凌峰又道:“我将真气输于你体内,与毒素抗衡,两者互博之间,发现毒素根源隐于你的左腿。”

    岑灏神色黯然,沈凌峰道:“这次发作,一来恐怕是你受了邢千里的伤还未痊愈,这次行动之间扯到了伤口,引起毒素兴奋,才致在夜间,不受阳光刺激也躁动了起来。其次,便是你再难控制毒素,它终要猖獗,乃至无时不刻地窜动。”

    岑灏强忍着痛楚,道:“天色已晚,在下告辞。”却没走两步,那股痒劲自周身肆意逃窜起来,心如刀绞。沈凌峰见状,抓住他的肩,往屋子去:“说了这么多,你倒越发较劲。”

    秋翌、张宁、风一山三人也忙跟了进去,却被沈凌峰哄了出来:“翌儿外头看着,其他两个各自休息去。”

    门“啪”地一声,将三人关在外头。

    风一山抱着哈巴尝急道:“你家主人真是事多。”哈巴尝在其怀里急得叫了两声,风一山忙安抚道:“没说你没说你!”撇了撇嘴:“秋翌,你好生看着,我先睡会儿。”

    秋翌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有我就好。”

    张宁拍了拍他的肩:“有事喊我。”也回屋去了。

    漆黑的夜,寒冷寂寥。

    秋翌在双手间呵了呵气,搓揉两下,又笔挺地立在门前,一脸肃穆。没站多久,忽而听到隔壁门开启的声音,风一山和哈巴尝裹着大被子出来,一手还拎着把椅子,一脸乐呵呵的模样,睡意全无。

    秋翌道:“你怎的又出来了?”

    风一山坐下道:“被那只白脸猫搅得睡不着了,越想越气,干脆不睡了。”

    秋翌瞅他坐在门口,怀抱着小犬还裹着大被子,心里骂了他千百遍,却还好言道:“好师弟,你没帮大师兄也搬张凳子出来?”

    风一山眯着眼,弩着嘴道:“喏,那人不是带了吗?”

    张宁过来道:“风一山你太过分了,就懂得自己享受。”他骂归骂,但一张椅子和一件厚厚的外衫丢给了秋翌后,自己搬着一条椅坐到了风一山旁边,往他的被子里蹭去,跟哈巴尝一样。

    风一山笑道:“张宁你皮够厚!”

    秋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嘘。”另两人也跟着动作。

    秋翌斜睨他们一眼,心里又将两人骂了千百遍。

    这个夜,并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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