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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狮城北部一座雄山,山峰高耸入云,终年云雾缭绕。
从山脚到山顶,共有七八层平台,供外来的飞梭、兽船起落。往来载货、载人的兽船络绎不绝,根本比水陆道场还热闹些。
这里是北域开辟大军的空陆码头,也是开辟大军的临时总山。自蛮牛荒原开辟以来,无数物资经这里转运,用空行、陆行驮兽运去南方战场。
上了年纪的修士大都知道,这里就在百年之前还叫作【摩云山】,扼守醒狮大峡谷的咽喉所在。如今这里早成了御兽门地界,不过若不是这场开辟战争,此地不大可能有此般光景。
两个跟脚不明,客商打扮的修士出现在这里,那个年老筑基将手中一枚令牌递给御兽门奉行,奉行验看无误,笑眯眯问来人什么事?
同行那位有些龅牙的年轻筑基则将手中折扇轻轻把玩,暗暗打量那奉行。见他面白无须,又兼生的富态,心说你这“赵财佛”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其实来北域之前,萨野芝对佛没啥概念,不过这阵子见了太多和尚,便不自觉地将那奉行做了番对比。
至于柳光,就是那年老筑基,他在白山可不是白混的,带着萨野芝熟门熟路下了场黑市,就淘换到这么一块特制令牌:御兽门某实权奉行的敲门砖,也是通往蛮牛荒原的门票。
“是这样的,我家有人去南边,约么三四百人,行李不多,想租一只【银背驮鳐】,那个,道友行个方便。”
柳光报个南方某地的地名,将一包灵石交他手里。
“嘿嘿,看样子你也是个老庶务,应该知道干咱们这行的,难哪!”
御兽门奉行眼中闪过一道讶色,不过他的原则就是“不问跟脚,只问灵石。”还有,赵财佛就是赵恶廉家的后辈,有家老祖南疆御兽门主的金字招牌,捞到这种转运的肥差自是其来有自,而且,他赵家人在搞腐败这事上可谓家学渊源。将储物袋推回柳光,他心里却开心的笑,“这俩多半是南边来的土包子,看我不宰死你,不过,这老家伙看样子有些精明,这种人,不好拿捏。”
“我是得了某某指点。”
柳光报个对方知道的名字出来,又将灵石推了过去,“咱们出来跑腿办差,既要为主人省钱,也要……”
挤眉弄眼,做个揩油的手势,做足挨宰的姿态,继续道:“您说个实数,我们商量一下。”
“哼哼,你莫欺我不知,你说那地儿,正好是狮域大军前锋所在!叫我冒通敌的干系,就图你这点儿?”
御兽门奉行突然脸一黑,冷哼一声,对那包灵石似有不屑,末了,压低声音提醒一句:“那是要掉脑袋滴!”
柳光抱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包灵石揣进怀里,摸出另一只储物袋,笑道:
“明人不说暗话,谁让咱有求与人呢?不过,咱们就掏得起这么多了。”
御兽门修士用神识将那储物袋一扫,见比之前那只多出一倍,心中已有些满意,仍皱眉不悦道:
“就为你这么点破事,可要难为死我了。诶!罢了。”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收起储物袋,从案头厚厚一摞册子中找出本黑色封皮的,煞有介事地翻看半天,叹口气道:
“如今战事吃紧,【银背驮鳐】你想都别想,空行驮兽不可能抽的出来。”
“那飞梭也行。”
萨野芝终于忍不住插嘴,却被对方丢个白眼,看白痴似的看看他,“那更不可能,年轻人,还是跟你家师兄多学学罢!”
不顾萨野芝囧在当场,继续自说自话:“就给你家派只陆行驮兽,呃,【鳄目龙鳞蜥】,就这个吧,善隐匿,速度快,防御强,最适合跑长途,不比三阶飞行兽慢多少。不过先说好,你家人要委屈一下,需要扮作我大御兽的押运修士,还,还要和货物挤一挤。”
出了御兽门大殿,萨野芝少不得卖力奉承柳光几句,不用说,小老头胡子翘老高,一脸春风得意。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能找到用武之地,抖个懒腰,抖得浑身骨头噼啪作响,好像有找回年轻的状态。
找个灵茶铺子,要个舒舒服服的包房,又叫了壶上好灵茶来。柳光才又开始言传身教,教萨野芝些庶务知识。
眼看剩下的日子不多,柳光其实心中暗暗得意,自己最后几十年,用全部的余生赌明天,看来是赌对了。他的每一步看似随手,实际都存在精明的考虑,包括交好萨野芝,与当年投注明远山并无不同,总都有被他看好的未来吧。
“咱们庶务与你炼丹其实并无不同,唯专心耳。不过萨师弟大才,我看你可以一心二用。须知门中正是用人之际,以后什么人吃得开?”
他说到这儿先卖个关子,不急着揭晓答案,微眯小眼咂摸起灵茶。
萨野芝与他往白山奔波几年,自觉大开眼界,对柳光真心佩服。他炼丹虽是个大好前途的营生,可近来看到别人的活法,便觉得少了些滋味,自己在楚秦这个平台,似乎还能有更大作为。哪怕贵为炼丹师,面对更高的人生目标,也还是需要逆袭的。
顺着柳光的思路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苦笑:“我这文不能文,我不能武,与初始家族套不上关系。门中认识个娄堪虽说与掌门师兄亲近,可到底身份低了。诶!难哪,入不了内门,则一切休提。”
“你别气馁嘛。”
柳光笑眯眯地看着萨野芝,他这赌徒性子,一旦看准一个人,就敢用十分之一的身家下重注。当年交好展剑锋,押宝明远山,南下寻访齐妆,奔波熊家事,提点萨野芝……凡此种种,看似为公,处处营私,公私兼得才是他追求的人生境界。就他结的善缘,留的人脉,够子孙造好几代的了。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地道:
“要么你战力爆表,要么你庶务在行,以后这两种人必然在我楚秦最易出头,嘿嘿,咱们走着瞧好了。”
熊家人想穿越蛮牛荒原,与前来接应的多罗栀他们会合,就只能走御兽门的路子。可灵木的人已经盯上了熊家,他家不好动,只能由柳、萨二人跑前跑后。如今他俩差事办妥,可以大大松口气,人情和灵石到手。不过,到时候熊家能不能走脱还要看天意。
熊家这回是下了狠心,年老大道无望的留下,牺牲也就牺牲了。妇孺精壮南下,妇孺好说,精壮如今可是多在开辟大军之中,临阵脱逃可是重罪,若被发现可就全完了。
……
蛮牛荒原中部,荒草长的可以埋一头牛,旷野的风吹得猎猎响,要是耳朵够尖,还能听到“当啷,当啷,”夹杂在风中的金属撞击声,清越刺耳。
无数丈的高空之中,正飘着只大大风筝,比御兽修士惯穿的兽皮袍子还斑斓鲜艳些。
这不是什么灵舟之类的飞行法器,而是【七星散灵华筝】,算得上御兽门重宝之一。
细论起来这件法宝是有些阴损缺德,专门用来对付高阶大型古兽的利器。长长铁锁的末端有七根【七星丧门钉】,如今正如血蛭般死死钉在此地主人,那只化神蛮牛的背骨之中,而它的法力正在被慢慢消耗,曾经捅了老狮子屁股的它,却正在被一群无知的人类戏耍,哦不,并不全是人。
华筝之上还有两个人,一站一坐。白衣女子明显不想理那灰袍老头,奈何对方一个劲往过凑。
看服色就知道,这种人是御兽门里刚闭了不知几百年关的苦修化神,刚放出来就像乡下人进城似的,看啥都新鲜,而且,普遍话多。
“嘿嘿,小兔兔,这回怎么没见你家主人?怎你一个来了?不过你别怕,有我在那老牛伤不到你。”
说着脚下加了些暗劲,一股锐金大道顺着法宝锁链直接刺进蛮牛身体,疼的老牛伸长脖子嗷嗷乱叫,只能扯着大风筝发足狂奔。
“咳咳,你别闹了!”
身着齐云道袍的玉兔仙子连声干咳,身下一股大力传来,险些被掀个跟头。更气得面如冰霜,冲着自家道袍上醒目的齐云标记猛打眼色。
正高兴地手舞足蹈的御兽门化神终于察觉,身子猛地在罡风中僵住,手指白衣女子颤声问:“你,你怎……”
眼珠子一转,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之事,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老嘴。
“先主人已故去百年,被那头老狮子活吞的。我改投齐云,就是为了给主人报仇!”
说到后半句时,女子大概底气不足,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别问我老狮子是谁?我,我跟狮域不共戴天!”
说来有些尴尬,最近南方鬼修之事闹大了,北域对此事的重视远在狮域之上。毕竟化神古兽虽多,人类可以慢慢收拾,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西邙宗的到来,可以说打乱了包括界主门派各家的部署,这阵子化神们都被请去了北政外院,开辟前线就留这么两位化神看摊。御兽门化神此刻尚不自知,可玉兔仙子心里拔凉:“原来自己是不被看重的边缘化神,可怜,可怜。”
正跟那儿自伤自怜呢,对下面那头蛮牛倒有一二同情。
“咄!何方妖人在那里鬼鬼祟祟,速速现身,否则,嘿嘿,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御兽门化神一声暴喝,玉兔才意识到有人来了,立刻警惕起来。
“嘻嘻,道友勿惊,我们过来串个门子,说两句话,说两句话就走。”
云中现出三个人来,说话的女子生得颠倒众生,她一来,玉兔只觉得天更炫蓝了。死死盯着她胸部,心中暗自做个比较,不免败下阵来。
想起自己刚说过的话,又有些发愁,只好壮着胆子“呔!”了一声,“这里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些妖怪撒野?速速退去,否则……”
“哟,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脸还没开呢吧?怎学大人说话?我们是妖怪,那你又是什么?桀桀,笑死我了!”
美人儿不足惧,她不过化神初期,玉兔思量与她或能周旋。可截断自己话头的拄拐老婆子,笑得阴恻恻的家伙,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还有,二女身后那个不说话,顶着大黑眼圈的豹眼汉子,才是真的令她和御兽门化神忌惮的存在。
飞快瞥了眼身边的小老头,没想到话多的家伙竟然,竟然怂了,一句话都没有。玉兔没辙,只得硬着头皮撸起袖子,“来来,有种咱们做过一场!要知道,咱们齐云派可不是好惹的!”
她这话可是冲三人中最弱的蓝衣女子说的,惹得对方好一阵娇笑:
“咯咯,好妹妹,别这样嘛。他们齐云能给你的,咱们狮域未必有。可是荣誉,尊严呢?这些他们能给你么?虽说你是灵兽,可他们会把你当人看么?别忘了,人类有句名言:非我族类,什么,什么来着?”
“其心必异!”
御兽门化神补完后半句,见到蓝衣女子眼中的狡黠,才知道上了套,气得要抽自己嘴巴子。
“咳咳!”
这叫什么事?一帮子人模狗样的古兽跑过来挑衅,还在自己眼皮底下搞统战,还他喵地谈什么荣誉和尊严,眼里还有没有人?
可眼下真不能动手,不说玉兔什么立场?自己脚下还有个化神中期的蛮牛哩,就算是耿直的御兽修士,他也不打算吃现亏。
“开什么玩笑?老子是渡过一次天劫的初期修士,跟我斗?门都没有!”
拿定主意,御兽门化神板起脸道:“说什么话?道友自便。不过,任何逾矩的动作,都会被视为狮域对北域的挑衅,若引起两域之战,后果自负!”
话说得掷地有声,狮域化神也光棍,为首蓝衣女子道声多谢,三人便一溜烟冲下方蛮牛飞去。
“哎哟!你可算说了句人话,吓死我了!”
玉兔心中长长吁了口气,终于决定对这老头好点儿。
“哞哞~我们蛮牛在这里生存了数万年之久,除了草木,我们无所伤害,为什么?他们人类可以予取予求?”
化神蛮牛眼角渗出血泪,风中嘶吼,扯得锁链哗哗抖动,精神力中饱含苍凉愤怒。
“哞哞~老狮子的作为我很欣赏,可那不是我的选择。他只是一位强者,可如果强者就能跳脱宿命,那我就不会是这副样子。”
精神力种微微流露出些对当年捅老狮子屁股的歉意,可三位只是来传话的,实在没什么态度。古兽族群之间的恩怨,有时候反倒比他们与人类更甚,毕竟它们相处的时间更加久远。
“哞哞~如果被屠杀只因为一身好肉,我只能对馋我身子的那些人说一句:放马过来!”
“哞哞~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若我离开这里,那我什么也不是。”
“哞哞~如果有一天,你们打回这里,那么,请来这儿告诉我一声。草木知道,风知道,我的残魂,也会知道……”
蛮牛做出了选择,拒绝了狮域递来的最后一颗稻草。有些生命,已经骄傲到再不愿被羞辱,哪怕是生存的诱惑。
当然,他还要与人类斗争好多年才会死去,不过,他已经生无可恋。
“老牛,是条汉子!”
许久,那始终未发一言的豹眼化神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