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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的话音落下,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有的只是沉默。
张三的家庭遭遇在这个乱世即将来临的时候,是众多走上绝路家庭的缩影,和他的家庭条件差不多的小自耕农,小手工业者,小商人都会相继破产成为流民,为流寇大军增添新的兵源!
更何况不如他家的普通军户,匠户,失地的佃农,这些家庭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平日里受尽官府胥吏的盘剥,一有天灾人祸就是干柴堆里的那颗火星儿,迅速将这堆干柴点燃,直到将这堆干柴烧尽。
这期间的各种惨剧在人间上演,饿殍遍野,易子相食都不足以说明这惨剧的酷烈!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张三看到士兵们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们在心中可能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可是却又表达不出来。这样的情绪需要引导,需要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惨剧!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往日悲伤里的时候,一个士兵站起来向着张三和众人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先生!我能说说我家过去的生活吗。”
“当然可以!每个人都有权力讲自己的故事,今天的主题就是你们讲你们自己的故事!”张三看了一眼冯广明,冯广明摇了摇头!
小士兵站到了正中间说道:“我叫吴世福,家住在保安州五里村,家中五口人,父母和两个弟妹。家里本来有五亩地,除了种自家的地外,再佃租一些地主的土地,拼死拼活勉强能够活下去,但是最近几年税负越来越重,除了正税之外还要交各种的摊派,胥吏衙役如狼似虎,有各种的催逼手段,为了能够交上税赋,也为了给妹妹一条活路,爹娘将妹妹卖给了村里的地主做丫鬟!”
“不知为什么,无论我爹娘如何拼命干活,家里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连税都交不上,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不交税的,如果能交的上我们没有人会欠税!可是朝廷为什么要让我们交这么多的税,这是要把我们都逼死吗?”
“到了去年,我家再也承担不起各种税赋,将土地贱卖给了地主大户,逃荒出了保安州,靠着卖地得来的几斗米,四处求活!”
“后来听说赵家寨有活路,就奔来了赵家寨,成了希望营的人,来到希望营是我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我家被分到了离镇上五里的三道沟村,因为家里就四口人还都是壮劳力,除了种地之外,还能做工挣钱补贴家用,我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年初的时候我想当兵被我爹拦住了,那时候他还在犹豫,虽然知道我希望营的好处,但是担心不会长久,害怕说不定哪天就被官兵给剿灭了,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如果人人都是这种想法,那么我们现在的好日子谁来守护?我相信所有在希望营生活过的人,都不想回到过去,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就不能再让胥吏衙役来强收赋税,也不能让地主大户把我们手中的地骗走,没了地我们又会回到过去的日子,可是官府和大户怎么可能同意呢?没有我们给他们种地大户人家的地就会荒了,没有我们的赋税,谁来养活官老爷,所以大家看到了官府刚刚被我们打败了,大家想一想要是我们都不当兵,都不保卫我们的好日子,还能打败官军吗?我们的好日子还有吗?”
“这是我家过去和现在的生活的对比,我相信希望营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新兵吴世福并没有讲什么煽情的话,他也不会讲那些话,他说的都是身边的人曾经经历过的往事!他的话引起的士兵们的共鸣,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的道理,谁都不保护现在的好日子,到最后就是谁也过不上好日子!
张三带头鼓掌,下面的掌声经久不息,这些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士兵们有着很强的代入感,他们感同身受。
士兵们纷纷上来讲述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把辛酸泪,来到希望营的原因要么是缴纳不起赋税,要么就是欠大户的高利贷还不起,不得已典卖家宅田亩成为流民!
诉苦大会开到半夜,还没有结束,士兵们都很激动,他们认识到了他们当兵不仅仅是为了拿军饷吃饱饭,也为了保护身后的亲人和过上好日子的百姓,更是为了让更多的穷苦人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
用张三的话说就是我们当兵的不都是来自老百姓吗?老百姓拥护我们,我们就有责任保护他们,他们为我们提供了衣食,我们就要为他们提供安全!这是我们当兵的责任和义务!
最后张三又讲了一些话他问士兵们你们最恨什么人?
士兵们的回答基本上都是胥吏衙役和无良大户!
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可恨,是谁给了他们权力,能够在乡下为所欲为!张三问士兵知不知道朝廷每年从百姓手中征收多少赋税?
在场的士兵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只要官府随便立一个名目就能向百姓伸手要钱,敢不给轻则站枷暴晒,重则抄家灭门!
这是为什么?我告诉你们这是因为官府士绅对你们实施愚民措施,他们的理论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如果朝廷从上到下都告诉清楚老百姓哪些税是该交的,哪些钱是地方官吏巧立名目鱼肉百姓。老百姓知道什么该交什么不该交,那么官员还有上下其手的机会吗?
但是这要有一个前提,你们都要识字,能看懂公文,不然胥吏拿着一张盖着印的纸就说那是朝廷命令,你们不识字能分辨出真假吗?
最后张三对士兵们说:“要想改变以前我们过得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不是靠某一个官员的优劣,或者指望皇帝的圣明,而是要靠我们自己,改变现在由读书人制定的规则,制定出公平的规则每个人都在规则下行事,我们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要清清楚楚!可是改变读书人制定的规则,读书人答应吗?代表读书人的士绅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