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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单花正梦得迷迷糊糊的,闹铃忽然毛病的嗡嗡震动不止;数秒过后,发散暖意的被窝里伸出一条细瘦的胳膊肘,不耐烦的“啧”的怨声,指尖摸索间推翻了塑料水杯,终于摸到那只怪叫的闹钟,一下子消灭聒噪声响。
庄单花心底莫名自豪嘚瑟起来,像是个英雄,一瞬间让整个世界安静了。
睡是睡不下去了,起是起不来了。
庄单花终于败给了现实,费劲地撑起手肘,抱拢着一床青花色被子坐起身,还想试图在现实漩涡里挣扎几番,她此刻裹着小棉被的样子,就像是要下锅待煮的一团绿叶粽子,充满了无奈。庄单花半磕着眼皮,困得脑袋一啄一啄,大冬天起个早可真难啊!
庄单花好不容易睁开一道眼缝:瞧瞧,窗户外头还下着大暴雨,灰蒙蒙的,比往日这个时间点都还要灰暗,像是一座鬼城惯常的背景色。
j市是个快节奏的市区。
但是从鞋厂辞职,换得另一份新工作,无疑是慢节奏低收入的。凭她的初中文凭,全无背景靠山,年龄又眨眼晃到26岁,好的工作很难找了;庄单花挑三拣四许久,上个礼拜才在超市找到一份收银工作。
今天轮到她上早班,六点半上到十二点半,中午吃过饭,两点还要上班到四点。
“哈——真冷啊。”庄单花呼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一喷白雾飘散;她垂下眼睫,怔怔的凝视着桌上的闹钟出了一会神,五点四十分,秒针滴答滴答的转个不停,就像她的人生也被迫着往前一直前行,错的对的都是一塌糊涂分辨不清,庄单花喃喃自语道,“26岁了,庄强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求婚?今天还是我生日呢,他记不记得啊?”
庄单花心烦气躁起来,索性一把抛下一团披肩围腰的暖被,赤脚走到窗边,伸手把磨砂窗户侧推开,微扬起的脸颊沾了点点滴滴的凉意,淅淅沥沥的雨声钻入耳膜,一股股晨起的冷风透进窗户内带起一丝潮湿的腐败感;在这处狭窄的出租屋不足十几平方的空间里,庄单花感到压抑至极,生活在牢笼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一个要每月上交固定的钱数,不然就要被撵走;另一个可能不用花钱,运气好些,还有人端茶送水服务周到;庄单花自嘲的勾唇一笑,她有时候觉得,分明就是活在牢笼的滋味,逃不出去,试图伸手去求助,可谁又能来救她呢?
屋内摆放了一座廉价的上下铁架卧铺,庄单花顺着扶梯爬到上铺找到夜里准备好的一套超市工装服,自己的牛仔裤,以及一套保暖且塞进去显臃肿的秋衣秋裤。
庄单花套上以后,在立身镜前照了照,果然腿臃肿了一小圈。
别人的26岁,她不知道是怎样精彩绝伦;庄单花的26岁,就像是璀璨烟花消逝的整个过程,处在美好岁月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可以改变,璀璨烟花一现便消失了;等到26岁这一年反应过来,只剩下一片呛鼻的硝烟战场气味,可恨却又无可奈何了,留有一地的狼藉要她去收拾残局。
庄单花死气沉沉的活着,生活事业不见起色反而一团乱麻,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嫁给男友庄强,好歹有个帮衬自己的人吧。
——
庄单花走出阴暗楼道,打起一柄黑色的长伞,阻隔了逐渐增大的雨势袭击。
身后逐渐被抛远的那栋楼是十多年前建造的,设施陈旧不说,就连墙体楼道都斑驳脱落了砖块,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里面几处感应灯也坏了,有些人回来的晚要自带手电筒;听说近来好几个单身女性回来得晚,碰上色狼突然趁黑窜出猥亵,报警也无大用处。很多租客都想搬走,无奈这栋楼房租是这一带性价比最高的,地处繁华带,周围设施场所一应俱全。像庄单花租得带厕所的单间,每个月只用六百租金;因为楼梯房的缘故,高一层就能便宜一百,庄单花选了最高的五楼。
雨势骤然增大,凛冽的寒风卷着大暴雨,打湿了庄单花半边身子;庄单花略略抬高了伞面开阔了视野,只有她一人独行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撕裂了大口子,一捧一捧的雨砸落在伞面上,庄单花双手紧紧握着伞柄,同时依靠着脖颈肩膀的力道协力支撑,才勉强挡下了十字路口迎面呼啸而来的大股风雨,庄单花这时候也想哭,活得可真狼狈!直到走到超市建筑物遮挡底下,收了伞,庄单花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单花,早啊。”正在开门的林店长笑眯眯打了招呼。
“林姐早。”庄单花提起精神,笑着打了招呼。
林店长把铁闸门一下子拉开,露出仓库里头一片黝黑,林店长先钻了进去,用手机屏幕光芒照路,啪,打开了一大片电灯管,偌大的厂库一下子照亮,林店长笑道,“对了,我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吧,单花,生日快乐哦~这个送给你。”林店长从一处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盒巧克力,上面绑了红色的蝴蝶结,“一点小心意,别嫌弃啊。”
庄单花接过巧克力,感动不能自持的红了眼眶,“谢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林店长摆了摆手,“得了,忙吧,一会要开始上班呢。”
——
庄单花打过了指纹卡,趁着几分钟的空隙,编辑了一份短信:庄强,今天我有事,打算跟几个同事去聚餐,先跟你打声招呼怎么样?
纠结半晌,拇指点击发送,短信发送成功。
庄单花提着铁钱盒走到收银台,手机响了,庄单花立刻拿出来瞧一眼,【庄强】:嗯嗯,别吃太多,再胖就不好看了。
十三个字加上三个标点符号,庄单花看了十几遍,眼珠子转了转,溢满了笑容,唇角也缓缓地勾起得意笑容,喃喃道:“哪里是别吃太多了?分明是记得我生日,今晚要给我惊喜吧~”
往日一上午眨眼就熬过去了,今日庄单花总觉得心跳特别快,越是盼着下班的时候,便越是觉得这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可真慢啊。正打算再拿出手机瞧一眼短信,收银台前排起了买单的队伍,庄单花正忙碌着扫码结账,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手在身后倏忽缩了回去;庄单花下意识地侧过头望去,背后另一台收银台结过账的一个老太太把手飞快地钻进衣兜里,庄单花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下意识地继续下一个客人的扫码结账,忽然手机铃声《烟花易冷》猛地响了起来,“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庄单花摸手机,这才想起来刚刚手机随手放到了柜子隔层,此刻没有踪影。
“老太太,你等一下——”庄单花忙停下手上的结账扫码,推上钱柜锁住,就立刻去追老太太。
“哎哟,推人啦,救命啊~”老太太倒在地上,哇哇大叫,翻来滚去喊道,“救命啊,有人要打我哟,有年轻人要打老人家哟,快来救命啊——”
庄单花懵在原地,本能地缩回离着老太太一大截距离的手。
五个热心肠的客人一下撞开庄单花,过去搀扶查看老太太。
“哎哟,我的腿哟,起不来了,疼死了,快帮我报警!”老太太坐起身,捧着腿,臭着脸道。
林店长走到庄单花身旁,板起脸训斥道:“单花,你犯傻啊,干嘛推老人?”
庄单花无奈道:“我没有碰到,是我手机被她偷了。”
林店长皱起眉头,看了看庄单花,又看了看被众人簇拥着坐在地上卖惨的老太太,林店长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身,“老太太,我给你先叫辆救护车吧?”
老太太板起脸,竖起手指,戳着林店长鼻子,臭骂道:“你这个乌鸦嘴,咒我老人家呢?”
林店长往后缩,避开了攻击,眼下感到一阵无语。
老太太麻溜的站起身,“我用不着你一伙人假心假意的,救护车叫来了,还让我花钱是不是?门都没有!”
老太太推开一伙人,下了楼梯,拎着个篮子走了。
庄单花急忙追下去拉住人,“老太太,你把手机还给我!”
老太太好笑道:“我不让你赔钱,你还叫我拿手机给你?你这个贱胚子,哪里来的厚脸皮,敢跟我说这种糊涂话?不怕挨雷劈么?欺负一个老人家,你这是祖上没积德是不是?”
庄单花只能忍气,换上平缓的语气,“老太太,那手机也就一千来块钱,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主要是我今天生日,我男朋友可能会打电话给我,您老人家要是捡到我的手机,我愿意给钱给您!”
“呸——”老太太怒道,“我一个老人家眼神不好,手脚也不利索,去哪里找你的手机?你想泼污水也换个人,以为我一个老人家好欺负是不是?”
庄单花鼻尖一酸,抑制不住上涌的委屈跟愤怒,哽咽道:“老太太,你再这样,我马上报警,我们超市也是有监控器……”
“哎哟,我的心脏病发作了,哎哟,我的胸口疼啊……”老太太脸色发白,缓缓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着,“哎哟,哎哟,救命啊……”
林店长急急地走到老人家边上,按照老太太的吩咐,从她衣兜里拿了一小瓶速效救心丸出来,老太太吞下药丸子,喝了一口旁人递过来的矿泉水,人舒缓了一口气,立马气焰就跟着增长,眼睛贼亮的瞪着人,一手紧揪着林店长的袖子,一手指着庄单花,“你们老板在哪里?我要投诉那个贱丫头,我要投诉她乱说话!我在这一带生活了多少年,什么人我不认识,用得着偷你们超市一个手机?这要是传出去,我老人家还要不要点脸面了?”
林店长温声劝道:“老人家呀,她也是心急了一点,你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呀?先到我们办公室坐一会,喝杯水,有什么误会都能谈清楚的。”
老太太直起脊背骨,口水沫子四溅,“哎唷,你这还想把我扣留在办公室呢?要喝水,我回自家喝不行吗?用得着在这里喝吗?”
忽然,老太太另一边衣兜藏着的手机又响起了“烟花易冷”的铃声。
林店长跟老太太都下意识望向手里拿着借来手机拨电话的庄单花。
一众看客都指指点点起来。
老太太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掏出了手机,狠狠地砸向庄单花,又猛地冲到庄单花面前,抡起拳头抬起脚揍庄单花,“你这贱胚子啊,敢栽赃我啊?我打死你个贱胚子,让你毁了我老人家一世清誉!”
庄单花不敢回手,只能一直躲。
林店长跟保安上前一左一右才架住了老太太的虎威。
庄单花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去找手机,在一处展柜腿边找到,滑盖手机已经彻底报废了,散成两半。
庄单花捧起手机残骸,忽然就不受控制委屈的落下两行眼泪。
老太太挣脱了束缚,又从身后冲了过来,正酝酿着要踹人,忽然踩着了一滩积雨水,重重地滑倒,屁股摔在地上,人也同时间有些痛懵了,过了一会儿,林店长跟保安反应过来跑了过来,那老太太反而躲到了雨水之中,一身湿透狼狈,指着里头的一众人破口大骂道:“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老人家?我要回去找一帮人,我要告你们,不赔个十万二十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这帮人!”
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果然找来了十二个人,都是一些亲属邻里,一蜂窝冲进超市,围着庄单花就要打她。
被一个客人给拦下了。
“庄单花,你怎么摊上这种事了?”那个客人问道。
庄单花愣愣的注视着客人,好像想起了这个客人的名字,何永强。
他好像变得更成熟稳重了。
庄单花想起从前很多的事,变得有些恍惚的凝视着何永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