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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遭羞辱歪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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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单花嘴上虽然埋怨,心里却是揪紧一把,她猛地推开车门——

    何福男急转头,倒抽口凉气,忙出声制止:“小心点喂,门外有人啊!”

    庄单花闻言推车门的动作一顿,半敞开的车窗外,一下开过一辆摩托车,紧紧贴着半开的车门一拳头的差距,倏忽驶了过去,那是一辆年轻男人载着怀抱婴儿侧坐的年轻女人的摩托车,速度近乎狂飙;庄单花咽了咽唾沫,心都在发颤,转头看向了擦把冷汗的何福男,庄单花嗫喏嘴唇良久尴尬道:“……谢谢你了。”

    庄单花更想逃了,想逃离所有不堪回首的时候;她就连开个车门都差点出事,前所未有的沮丧翻滚在心间,庄单花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愚昧更窝囊的了。

    庄单花看到那边撑着伞缓步靠近过来的妈妈,心跳骤然加速,本能地先感到一阵恐慌,这个世上还有她可以匿身安全藏起来的地方吗?没有,肯定是没有的。庄单花压抑的郁气堵塞在胸口,胸口跟着一阵阵疼起来,冒起一阵阵的冷意,心窝子很凉,总觉得人世间很冷。

    “单单,我打你几次电话,做什么不接电话?”

    庄宝妹的声音传进来,一如往常,强势且愤怒。庄单花望出车窗外,看到了妈妈的双眼,不再是幼时见到的清明温和,变成了浑浊幽冷,面相也不知道为什么愈发的尖酸刻薄起来;庄单花咽了咽唾沫,觉得妈妈庄宝妹比上一回瞧见还要瘦,还要衰老,她更难过了起来,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感窝囊;她要是可以化身超人,就可以消除妈妈庄宝妹的烦恼,就可以替妈妈庄宝妹撑起一片天地;可是她不能化身超人,现实还给她上了一课,她只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庄单花长吐一口气,原本想好好说话,说出来的话却变得咄咄逼人:“我好在不接你电话,不然我今天肯定要崩溃到自杀的!也不用现在回来见你了!妈妈你都活了一把年龄了,你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三天两头跟人吵,跟人打,你还嫌我逃得不够远是不是?我真应该搬到一个地方,让你永远也找不到!也不用瞧见你!”

    庄宝妹愤怒的重拍一下车门,大骂道:“庄单花,我十月怀胎把你生出来,把你养这么大得赔了几十万,你这态度,我还不如养条母狗来得好!也不用给你那当婊子的名声,在村里招人嘲笑指指点点了!”

    庄单花眼角余光瞥见何福男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味了,庄单花觉得那是一种嘲笑跟鄙夷的眼神,庄单花觉得已无力辩驳了,却还是下意识出声怼道:“我没有当过婊子!”

    庄宝妹依旧自我存在感极强的骂骂咧咧,“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胆子大的女孩,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到外地,不是当婊子还能靠什么挣钱?我跟你外婆要不是四处打听你,都不知道你现在被关到哪个鸡笼去了!我真是后悔啊,后悔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败名声的女儿,我真是养条母狗都比你来得好!”

    庄单花鼻尖发酸,眼泪在眼眶打转,模糊了视野,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何福男咳了一声,摸出褐色皮夹子,掏出小半叠做好标记位置得有五千的数额,往身后以两指小心地捏着百元钞中间一角,递给庄单花;迎上庄单花含泪不解的目光,何福男其实很看不惯庄单花对待她妈妈的强硬态度,看在何永强的面子上,他才勉强得跟她说两句话;何福男的态度语气也变得硬邦邦道:“这钱是我朋友何永强让我转交给你,你别拒绝,要拒绝去找何永强,我答应他这件事,就一定要办成功的!”

    庄单花瞧了眼何福男捏着钱的大拇指跟食指,两指都只捏着钱很小的位置,像是在嫌弃什么,庄单花其实很想自取其辱的去故意碰他手,看看是不是真的招来一通嫌弃的闪避,也只是念头在思绪中很快地翻转过去,庄单花也学着何福男的手势,只捏了钱很小的一部分距离,避开了接触的可能,把钱接入手。

    “谢谢,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何永强的。”

    庄单花把钱一揣衣兜里,推开车门,下了车,她这才想起妈妈庄宝妹总是无端毁谤她当妓女,这下当着妈妈庄宝妹眼皮子底下收钱,算不算“人赃俱获”?

    庄单花四周瞅了一眼,别说,这附近的三四个过路男人,多数是上了年龄的大爷,望着这边她们母女二人所在,那种戏谑中夹带着几分盘算的眼神,直勾勾地刮着她脸颊或是胸部位置,就像是要把她凌迟处死,庄单花心里一阵阵恶心起来,这段时间这栋楼一直不太平,现在妈妈又当众污蔑她,肯定会招来什么晦气的倒霉事的,得要搬家了,一定要搬到一处安全又便宜的地方去!

    一定要逃离这片小区楼!

    庄单花僵硬的板着脸,她身上衣裤被雨浇得湿透了,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干,只是衣裤厚不大显湿色,她好冷啊,也好怕啊,脚下的步子更快了,急急地朝着楼梯那边方向,逃也似地窜了过去,一直向楼梯上方急促跑去;庄宝妹收了伞,在后边缓步的跟着上楼梯,庄宝妹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慌乱,可她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想到这段时间自己遭遇到的所有烦心事,这都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人存在!别人生儿育女,有个依托,有个撑腰的,她生儿育女,生出了这么一个连母狗都比不上的赔钱货,从她怀上庄单花开始,就没有过过一次好日子!真后悔,后悔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窝囊女儿?

    嘭——

    庄单花把租来的小屋门给有些带劲的关上,好像这样,她就可以剥离跟现实的接触。

    她翻找了一套干净衣物,抱着要走进卫生间……

    敲门声“砰砰”传了出来。

    “单单,开门!”庄宝妹扯着嗓子大喊道。

    好像声音在整栋小楼都在震颤。

    庄单花心脏紧张的揪紧着,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口冷郁之气,她好想当作没听到,但她不是乌龟没有龟壳可以缩起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庄单花只能赶在庄宝妹下一瞬可能发生的咒骂声响起之前把门打开,楼道光线很昏暗,特别还是今日这样的暴风雨的日子里,说不出的阴暗,笼罩着在其中的二人面容都各自阴沉沉的。

    庄单花道:“进来吧。”

    庄宝妹走进屋,将手里滴水的伞放到一只粉色的桶里,那是庄单花用来洗澡装水的桶,庄单花不喜欢生活节奏又要被人搅得一团烂泥的感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庄单花皱着眉头,看着一地都是她们母女鞋下泥印子,深深浅浅的,有几处脚印竟然几乎融合在一处了,就像她们的命运,庄单花只奢望不要赴庄宝妹的命运,但是回过神,深深浅浅的人生经历轨迹,竟然都有几分妈妈庄宝妹凄惨命运的影子……

    龙生龙,鼠生鼠吧。

    她是爬不起来了。

    庄单花把伞从桶里拿出,挂到窗户一旁用于晾晒衣服的一角,捡了桶子跟香皂就往小厕所走去,那厕所小的只容得一个蹲厕,一个喷洒头,一个水龙头,再无旁的了;还没等她走进去,庄宝妹的声音尖锐强硬的在背后响了起来,“单单,刚刚那个男的给你钱干嘛?”

    庄单花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愤怒,转头瞪视着庄宝妹,哀求的话语却是强硬含怨恨的响了起来,“妈妈,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看得那么下贱?”

    “村里的人都说你给人强奸,跟婊子有什么差别了?是不是我把你看下贱了?你看看你现在26岁,谁敢要娶你?”庄宝妹撇着嘴角,毫不掩饰脸上对庄单花的厌恶,“我26岁的时候,当大老板,开了多少家服装门店?你现在26岁都没人敢要,连工作都是旮旯角落去找,比那粪坑的屎尿还要臭,那屎尿好歹也能浇菜,你干什么用?我真是后悔生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拖了我这么多年的青春,害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办法去做!”

    庄单花身体发抖起来,“我被强奸不是我的错!我不是婊子!我不是!”

    庄宝妹不说话,觑起眼睛,用一种透着浓浓鄙夷嫌弃的浑浊灰暗的眼神,凉凉的瞥了眼庄单花,冷笑了一声,“不是就不是,谁还能把你没有的事说成真得了?”

    庄单花一瞬间感到爆发的愤怒又打到了一团棉花上,反弹的反噬力量,要把她身心一寸寸折磨碾碎。

    庄单花望向窗户那边,入了魔怔,喃喃低语:“我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逃离这炼狱啊?谁能来救救我?”

    “你这种丢到马路边都没人要的,谁还会来帮你?我这样开过十几家门店当过老板的,这些年都被你拖下水,有你这种累赘,我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恶,生出你这么一个说生说死的……”庄宝妹用极度冷漠的语气,发泄着她胸腔堆积的烦闷,她正说得带劲,忽然就吓得本能地止住了,身体第一时间追了过去,伸出的手就那么差一毫厘抓空了,一团身影就从庄宝妹眼皮子底下急速下坠,几秒的时间“嘭”一声重物巨响,庄宝妹探出头望下去,底下瘫趴着庄单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庄单花的身旁,对她指指点点的,庄宝妹瘫软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跑了下去。

    救护车开来了,两名医护人员协力把庄单花放到担架上。

    庄宝妹跟着上了救护车,但是她全身上下只剩下六十一块了。

    救护车驶远了。

    ——

    雨下得真大啊,电闪雷鸣,让她吓得缩成一团,有很多的像是敷着面膜苍白吓人皮肤的“东西”,在她四周围拥挤着抢占着所有阴暗晦气的角落避雷电避大雨。庄单花也想去抢占,但是她的身体这时候不受控制了,她从前是听说过自杀的魂无法解脱轮回,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又回到了租的房屋内,又打开了窗,又一遍情绪崩溃的随着冲动邪念操控,身体卯足了力量往外腾空跳下去。

    嘭——

    又一遍身体砸在坚硬的泥土地上,一地的浑浊积水把庄单花污染得更脏更臭了。

    雷声轰隆隆炸响。

    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为了抢占着避雨的地盘而打骂起来,庄单花的身体却无能为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死亡前的跳楼一幕,真是疼啊,每一次摔下楼砸在地上都是疼,疼得她后悔极了,可身体再也不受她念头控制了,就算她哀求,就算她哭泣后悔,身体也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爬上楼梯,打开租的房子的门,打开窗户,然后纵身跃下……

    心中极度痛苦的滋味,难以得到救赎。

    “……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有人念诵经文的声音从门缝间传了出来,是庄单花隔壁的邻居她张晓依,她信佛,每日早晨跟傍晚都要念经,庄单花从前每日都被张晓依她念经的声音吵得心烦气躁,说来可笑,有一次差点要上门去找人掐架,好在张晓依说,对不起啊,我以后默念《地藏菩萨本愿经》,这样就不会吵着你了;如今这从前令她烦躁的诵经声,竟然成了她唯一的心灵慰藉了。

    世上真的有地藏菩萨吗?

    世上真的有无间地狱吗?

    庄单花嘲弄地勾唇笑着,又一次重复着开窗,纵身跳下了窗户……

    夜更深了,张晓依在磕头礼拜《地藏忏》,在念诵着,“……今遇地藏菩萨摩诃萨,善安慰说,开我迷云,涤虑洗心……我今忏悔,不复更造……”

    庄单花听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不受控制的身体正在摸黑上楼,感应灯都感知不着她的到来,庄单花听到隔壁屋里传来的磕拜头念诵的声音,也不知道对方在喃喃念着什么,她只是忽然的想,“地藏菩萨摩诃萨,我这辈子没造过恶,为什么我会遭遇诸般不顺,诸般痛苦?是不是老天瞎了眼,专门挑我这样的软柿子拿捏啊?地藏菩萨摩诃萨,这个世上真的有这样的菩萨吗?有的话,能不能开我迷云啊……”

    身体又一次纵身跳下窗户,急速下坠,重重砸在地上……

    庄单花疼得身体抽搐不止,不受控制的身体,又一次爬起来,眼看着又要往楼梯摸黑而上。

    后衣领忽然有一只手,吓人的使劲拽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