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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芝龙眉头紧锁,他看着郑森,竟对这个儿子有了些许陌生。
“森儿,可不敢说胡话,妈祖娘娘在上保佑我们郑家呢,怎会有什么祸事?”
黄氏在颜氏等妯娌们的搀扶下,来到自己宝贝大孙子跟前,拿了手上巾帕就拭郑森脸上的水渍,眼中饱含忧色。
郑森见黄氏来了,乘势抓住她的手声泪俱下:“阿嬷,真不是孙儿说胡话,只是时事艰难,非如此,饶是妈祖娘娘赐语,森也是不敢胡言的!”
这话说的恰到好处,不仅是年老迷信的黄氏嘴巴大张,吃惊无比,其余人等也都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被郑森的表演给唬住了。
见状,郑森心中窃喜,看来在封建社会当神棍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难道是真的?大公子看起来并非受惊失神啊...”
“北地多行兵事,闻年初满洲鞑子又寇关入掠,朝廷难以周转,今年秋闱士子也多被阻隔不得北上,公子之言,怕是...”
“怪不得今日拜妈祖,大公子看起来心神不宁,嘶...”
随行郑氏宗族与将领、船主等交头接耳,场面有些嘈杂混乱,郑芝龙便郑芝豹安抚众人,勿要罔谈国事,自己刚要开口,黄氏声音便传了过来。
“飞黄啊,妈祖娘娘的话,你可记得?咱们郑家...”
黄氏显然对郑森口中见到妈祖的话深信不疑,她年老体衰,早年是眼看着郑氏从最开始的苦难中走过来的,今年六十六大寿,在古时已算得上高寿,人老了胆子就小,总希望一切平平安安,这话说得也是在理,郑芝龙无法反驳,听黄氏唠叨半晌才找了个机会令颜氏等人搀黄氏上马车歇息。
“此事回去再议。”
注视郑森许久,留下这么一句话,郑芝龙便转身号令队伍继续出发了,郑森只好拱手作罢,对身边前来慰问的郑肇基、董腾等人摆手言说并无什事。
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眉毛蹙成一团,略带焦虑。
“哼,黄口小儿敢在大人面前玩弄这样的把戏,吃了豹子胆了你!”
随在郑芝龙身后回安平的郑彩见到郑森这副模样,眼中蔑色顿起。
郑森招降叶祝他是知道的,叶祝派人打探台湾的消息他也是清楚无比,至于郑森对叶祝所说的台湾有金山的事情,郑彩也从叶祝手下口中得知。
对台湾有金山一事,郑彩自是嗤之以鼻,还没等他想法子利用这件事来打压郑森,郑森就自己跳出来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你在岭南大会上说的那些胡话我本不与你计较,权当是你们士子文人之间兴致勃发狂言罢了,减租减息?你可知闽地最大的地主是谁?就是我郑家!”
“今日你又在你阿嬷面前装神弄鬼,你个连海都没下过的人,怎敢言妈祖云云?嗯?!”
“是否觉得我对你太过宽容,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安平,郑宅。
郑芝龙的声音很大,能看得出,他现在很生气。
郑森咽了口唾沫,心中鼓气说了一句:“儿子不敢,只是并非装神弄鬼,而是真有其言,水下之时妈祖...”
“好了!不要再说了!自今日起,你除了在邺山追随先生读书与交友之外,家里的事情暂时不要过问,待何日你这脑子清醒些,我才敢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你!”
郑芝龙颇显烦躁,听见郑森还想辩解,长吐一口气挥手道。
而后,他扯开胸前衣襟,将书房中用来散热的冰鉴打开,取出其中冰块含在口中。
“...”
末了,过了半晌,冰块渐化,郑芝龙脑门血色也消退一些,这会儿他才抬头再审视起这个儿子来。
“江北之事我岂能不知?可大乱将至,与我郑氏何干?任他中原怎的变换,我郑氏作壁上观孰胜降孰,八闽依旧姓郑,甚至还能更进一步封伯封侯,岂不美哉?”
“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台湾有金矿一说,为父一二十年前以台湾为寨,横扫东南,来往船只莫不敢从,台湾什么样子,我还能不如你明了?”
“哼!今日你借妈祖之言诓骗为父阿嬷,这本是大逆不道之罪,念你意在为郑氏分忧,又在你阿嬷寿宴上出力甚多,我不罚你什么了,只教你一句。”
“万事三思而行,祸从口出,无知不可怕,无畏才可怕,慎言!”
似是觉得教导子弟甚是疲乏,一通大道理讲完,郑芝龙摆了摆手:“退下吧。”
郑森默然颔首,回了句谢父亲教诲退出了书房。
待从书房出来,才见天已星辰点点,而他背后,早已是被汗水浸湿,微风拂过,只觉得一阵兢战。
唉,这儿子不好当啊!
老子手握权力不肯松手,还非常固执迂腐,现在全指望施琅叶祝了,能找到金瓜石金矿,才算是打开局面,不然怕是要蹉跎岁月等到隆武帝南下才有机会一展拳脚。
只是,到那时留给我的时间未免太少,我能比得上国姓爷吗?
一阵迷茫,郑森黯然神伤,拖着疲惫步伐回到院中,一进院子就见到卧房之中灯影摇晃。
“呀!夫人,公子回来了!”
“是吗?相公,相公看起来很是乏倦,父亲责骂你了?”
郑森苦笑一声,没作回答,董酉姑操持家事,上要伺候黄氏维持妯娌关系,中要打点恩赏郑氏部将家眷,下要照顾小郑经,已经够操心的了,怎能让她再劳心自己的事?
“无妨,不算什么的。”
郑森来到卧房,双腿早已是麻木,一天路程下来加上前日才从福全赶回安平,年轻也顶不住,躺床上就想睡觉,刚闭眼那边小郑经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唉...”
一夜迷迷糊糊,第二天醒来,刚喝了稀饭,就听见云娘一阵小碎步走了过来:“公子,老夫人叫你过去呢,说是为昨个妈祖娘娘的话念叨了半宿,今个早起就嚷嚷要见您。”
“天助我也!”
郑森心喜,狂扒几口稀饭就整了衣服,穿上崭新的襕衫戴上方巾,好生整理了一番忙不失迭的去了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