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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将至,黄河岸畔的冬日暖阳照在身上,让赵武感到十分的惬意。他站在公厅门前的台阶上,面对院子里窃窃私语的众匠人,开口说道:“今国家蒙难,圣上被困汴梁,许割三地,乃无奈之举。守土之臣自合遵奉朝命,令守则守,令弃则弃,然垣曲监的物什,器具,铜料,却不在朝廷之意,不能白白的与了金兵,本军皆要带走。今日便省废了这铜钱监,然公等皆我朝能工巧匠,不能衣食无着,本将亦将偕同前往太平地界,另起炉灶,重开钱监,以为生计。只是人非草木,恋土之心人皆有之,却不可用强。愿随本军去的,可带上家小财物,明日在此等候,一同开拔。恋土心重者,便请自谋生路,安心为大金之民,苟乐其生,勿怀顾恋之意,开门归于大金。”
赵武说完,院中一片哗然,有要随军走的,有要留下的,更多的人是拿不定主意,不知所措。有人问道:“将军要带我等去往何处?”赵武笑道:“为公等安危计,此间不便明说。待明日要走之时,晓喻诸公。”
众匠人见赵武出言谨慎,知其并无诳语,散出铜钱监,回家商议去留,准备举家搬迁或自谋生路去了。
魏欧一直站在赵武侧旁,并未出声。见众人散去,赵武回公厅坐下,便向赵武抱拳施礼,略显宭态的开口问道:“在下并非匠人,但愿追随将军左右,不知可否?”
“魏头领不守这垣曲县城了?”赵武心中窃喜,反问道。
“将军所言甚是。当今圣上已这土地这县城割与大金,在下不甘做大金臣民,若不离去却待如何?若金兵来袭,凭这二百义兵能守多久?届时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又该当如何?岂非不是枉自生灵涂炭?将军虽奉命行事,但能留在河之以北官军,民之救星也。且对金狗痛恨之意溢于言表,乃大丈夫所为。在下愿领这二百义兵投将军麾下,效犬马之劳。”
魏欧就任义兵头领后,一开始信心满满,誓要做一个抗金英雄,随着对城防的慢慢熟悉,便知城守之事非同小可,心中已萌生怯意,无奈被众人捧起来,成骑虎难下之势,只得硬着头皮干下去。今天听赵武一席话,晓得还有比垣曲更好的去处,即便是还做帮工,也强似在此做金国的臣民,便将月余来的思虑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白白得了二百丁壮,赵武自然高兴,便将虎威军的内情如实相告,让魏欧密喻义兵带上家小,明日随军开拔。
魏欧离去,召集义兵密议投军之事。赵武独自坐在公厅,思索着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守卫在铜钱监门外的士卒进来禀报,有本县乡绅富户前来拜访。赵武让请进公厅叙话。
三个垣曲县城的乡绅、富商、矿主推举的头面人物,满脸堆笑,拱手作揖,进了院子。后面跟着几个家丁摸样的丁壮抬着装满铜钱的箩筐,成扇的白条猪,十几篓酒坛,还有几车米粮,停在院门口。
赵武起身到公厅门口相迎,将三人让进公厅,寒暄一番,三个乡绅便拜道:“草民陶鹏,姜启,戚荣拜见将军。”赵武回礼,搀起来人让落了座。陶鹏笑脸说道:“将军率官军来到鄙县,城里商户计议着有日子未见本朝将士,特筹集银钱、米粮、酒肉若干,聊表慰劳之心,还望将军笑纳。”
赵武起身施礼,恭谦的说:“在下赵武,率大军过境,多有叨扰,还望诸位海涵。”
“草民斗胆,敢问将军意欲何往?”陶鹏试探着问。
赵武略显迟疑,客气的答道:“关乎军国大事,赵武未得将令,实难相告。”
陶鹏有些尴尬,干咳两声,自嘲的笑道:“那是,那是。”但身负城内乡绅之托,又不能不问,便又问:“草民斗胆,听说将军欲将这铜钱监搬了去?可城中百姓靠此为生者甚众,将军作何安置?”
赵武并不气恼,笑着作答:“这铜钱监乃朝廷所设,省废之事亦乃朝廷所定,搬了去别处,以此为生者可随军前去,以为生计,便是家小亦可随同前往。却不能让与金兵,厚其财力。不知三位是否赞同?”
陶鹏的胖脸挤着笑,连忙回答:“赞同,赞同。”
姜启见陶鹏有些发窘,便接过话茬说:“不知官军在此停留几日?我等好筹措粮草,以供军需。”
“哦!还有这等好事?”赵武看着三人,心想可借机敲他一笔竹杠,想想算了吧!不能因小失大。便谢道:“来时大军已带足粮草,收下这犒劳之物,赵武已是愧不敢当,况且百姓才遭金兵劫掠,赵武岂敢雪上加霜?垣曲百姓的情意,赵武代将士心领了。”
陶鹏三人见赵武并不关心筹集银钱、米粮的数目,也无强征军粮,摊派军饷之意,顿感诧异。金兵不用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便是本朝官军,哪个不是骚扰地方,强行摊派粮饷?更有甚者,一如金兵,劫掠百姓,奸/淫良家妻女。可这队官军非但不抢,给都不要,着实少见。
三人的脸色渐渐的恢复了红润,心态也平和了,言语便多了起来。一直没有吭声的戚荣开口说:“将军只知垣曲产铜,却不知垣曲还是米粮之仓。垣曲县东跨王屋,西踞中条,南界黄河,北接太行,山环水绕,沟壑纵横,地貌复杂。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境内河流均由北而南注入黄河。河流两岸多为狭窄的河谷平原,灌溉方便,人烟稠密,出产小麦、玉米、谷子及大豆。”
“哦?”赵武对米粮颇感兴趣,便问道:“县内可耕之地可有多少?”
戚荣大概掐算了一下,说:“少说也有两千顷左右。”
“哦!大约可产粮五六十万石。”赵武推算着,河谷平原,灌溉方便,应是上田,河东年仅耕种一季,亩产在二至三石之间。
戚荣吃惊的看着赵武,“将军也懂农耕之事?”
赵武摇摇头,笑了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赵武投军前也以耕种为生。”
陶鹏越发的感觉这小将军的与众不同,年纪轻轻,面若书生,出身农耕,现今却偏偏是个带兵的将军。莫不是出身耕读之家,岂有如此阅历?想想也不足为奇,想当年,诸葛孔明在南阳耕读,亦知晓天下大事。
姜启,戚荣也对这小将军感到好奇,年纪轻轻,便独掌大军,必有过人之处。
赵武看三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好笑,便打破沉寂,说:“垣曲有铜,有粮,本军寨有意与诸公做铜、粮生意,不知公等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但不知运往何处?路上是否太平?”陶鹏借机问道。
“诸公只管囤积,在下便派兵来驮运,省却公等运送之苦。”赵武并未透露详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三人在此盘桓小半日,见日斜西山,问明官军明日何时开拔,相约来送,便告辞离去。
耶律田横按赵武吩咐,由城内义兵引路去城外寻到原属铜钱监的两座废弃蒸矿炉,将炉体扒毁,拆下耐火石,使钱买几辆太平车,套上骡马,装的满满当当,运回铜钱监。
曹匡的虎义都暂时接管了垣曲的防务,魏欧的义兵领着一队士卒出城连买带雇弄来几十头骡马和太平车。也是这铜钱监在,这垣曲便有骡马市,见省废了铜钱监,卖骡马之人陡然增多,行情应声而降,平日里卖十贯到二十贯的骡马,直掉到了五六贯。亦有以拉脚为生的人家,养着几头骡马,眼见没了营生,见官军雇用马车,连忙答应,准备干脆连人带马跟了去,以维持生计。
许鼎的虎闯都,孔儆的虎忠都,选派老实稳重士卒挨家挨户帮着要走的匠人家里拾掇家什,打包装箱,亦有士卒前去有顾虑的匠人家里劝说着。
众多士卒忙着将模沙、母钱、铸范,打磨、削切器具,铜锭、锡锭、铅块,装袋封口,码垛装车,捆扎结实。直到铜钱监库房内空空如也,才肯罢手。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铜钱监门前便聚集了千余号人,陶鹏,姜启,戚荣站在前面,将赵武迎出大门,陶鹏指着身后的骡马大车说:“将军为国操劳,为民解忧,带诸多人等远行,不可缺了车马,城中乡绅筹集这些骡马大车赠与将军,以解长途跋涉之苦。还有十车米粮,送与大军聊作路上口粮。随车的丁壮俱是我等府内家丁,愿投军效力,烦请将军收留。
赵武见状感慨万分,连连道谢,莫明的冲动油然而生,便拉过三人,低声是道:“诸公若要南奔避难,切不可流连在江河之间,可过长江方保太平。如若不然,在下军寨驻扎在原乡宁县的断山岭,亦可前去避难,只是苦了些,但在下可确保诸公平安。年前若议定下来,可修书一封,在下亲率士卒前来接应。”三人皆连连道谢,称日后再议。
赵武抱拳拜谢,翻身上马,带领大队人马,向西北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