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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每个人都欠一笔无名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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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没有切实地接触过服装销售这个行业以前,我以为服装销售就是卖衣服,给顾客挑选他喜欢的款式和颜色。著名品牌的服装销售更轻松,更容易做,每件服装的价格是由公司统一定好的,各个线下门店的销售人员没有权力随意变价。逛品牌专卖店的顾客也不会发生根据服装定价五折再打折的讨价还价行为。

    真真正正地接触这一行,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辛苦是一方面,每个班要穿着带跟的黑色皮鞋站七个小时,还必须保持仪态挺拔,中间也只有换班吃饭时,可以休息半个小时。

    于诗言上班的第一个每天下班时,脚是肿的,回到家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累得不知道饿和渴。

    其次是顾客的态度。虽然不会发生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事情,但是偶尔会遇到各别顾客对一件衣服的价格斤斤计较。

    更多的是销售人员之间的明争暗斗。什么你抢走了我的客户,这款衣服的这个码不能卖,我的老客户要买等等,诸如此类的情节,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于诗言遇到的第一场职场争斗是从一次例行盘点开始的。

    骊州购物中心每个季度都会盘点一次。

    盘点的流程是,各个服装品牌到购物中心办公室领取货物盘点表,接着根据本品牌展厅及库房的实物登记造册,一式两份。每个品牌服装自己盘点完毕后,就拿着盘点表到财务部,与财务部电脑里记录的原始库存进行核对。

    在销售服装时,经常会发生同一款式的衣服,卖出的码数与实际码数不相符合的情况,只要该款服装总的件数对即可对各码实际数量进行调整。

    最让服装销售人员担心的是购物中心的财务部的电脑清楚记录有这件衣服或者这款包或者这一个配饰,但是在品牌服装的展厅及库房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就必须由销售人员自己进行赔偿了。

    于诗言刚担任店长后就遇到了盘点,有一件桑蚕丝的长裙怎样也找不到。许多的老员工等着看笑话。

    “看她一直拽拽的表情,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还以为多有本事,切,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赔,让她赔。你知道她们店里那条裙子多少钱吗?4998元!”

    “哈哈哈,让她得瑟,才来两天就当店长,还以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

    没有人愿意帮她,个个袖手旁观地等着看她的笑话。

    于诗言不解释,每天一个人钻在库房里,一层货架一层货架,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寻找,三天后在货架底层的角落里找到皱成一团的裙子。肯定是顾客试穿之后,销售员没有叠得整整齐齐地装在塑料袋里,再摆到货架上,而是随手一扔,桑蚕丝质地轻薄软滑就掉到了角落。

    大家知道她找到裙子后,议论说,“运气真好,居然找到了。”

    “真是,怎么没有被偷走?”

    “看她能好运到几时。”

    于诗言仍然没有解释,低头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女装部的店长们联合起来孤立她。那一段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于诗言都是独来独往,有的虚荣心炽烈的店长,会故意在于诗言面前谈论她们前一日聚会时的其乐融融和中间发生的趣事。

    上行下效。于诗言被店长们集体孤立的事情,渐渐地被普通销售们知道了,有一些势利又善于奉迎拍马的服装销售,也故意地对于诗言或者嗤之以鼻或故意刁难,口出冷言冷语。

    于诗言更加沉默了,除了向顾客推销服装时开口说话以外,基本都保持沉默。

    我和周舟对这种状况爱莫能助,只能竭力地安慰她。于诗言并不对我们诉说半句委屈,永远浅浅淡淡的笑着。

    她最开心的时刻,应该是于嘉祐从学校回来的时候。

    于嘉祐跟他的父亲于诗琛感情很淡泊,除了缴学费和要生活费时会联系一下,平常关系淡薄地象两个陌生人。

    于嘉祐每次从林市回到新明市总是住到于诗言这儿。于诗琛早已花名在外,又爱喝酒。喝到兴致高处,并不是安静地睡去,而是在那里高谈阔论,吹嘘自己的能力,或者唉声叹气地抱怨于诗言丢掉林市的好工作,非要回来做一名被人瞧不上眼的“卖衣服的售货员”,还得劳烦他的照顾。

    我算是开了眼,第一次见识了世上有如此不堪的人,如此不堪的亲情,比纸还薄。

    于诗言这些年抚养于嘉祐的辛苦被于诗琛视为理所当然。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荒谬至绝伦的“精彩”的人与事。

    我和周舟背后议论起来,对于诗言更多了一份心疼。我渴望照顾她,把自己的肩膀给她依靠。但是,在于诗言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比钢铁还硬的意志。

    她不肯让自己倚赖我。周舟时常把她和于嘉祐接到自己家里来,让她们姑侄俩享受一餐好饭。

    其间,何凝又从林市来过三四次,试着带于诗言回去。都被她拒绝了。

    何凝无可奈何,委托周舟代替他照顾于诗言的生活,禁止周舟告诉于诗言实情,怕她会搬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担心再度失去她的消息。

    何凝的深情和隐忍感动了我,让我相信他是真得很爱很爱于诗言。我替于诗言开心的同时,也黯然伤神,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于诗言放下心防,接受我?

    在过去的三年里,安白多少次明示暗示我渴望嫁给我,我总是装傻,忍着不提婚姻。现在,我每天向于诗言哀求三百次。老天冥冥中开这种玩笑折磨人,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个人都欠另一个人一笔无名债。

    何凝忘不了她。他俩在一起生活四年多。四年,太久了,起码亦要四年后他对她的记忆才会淡忘。也可能永远忘不了,因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女儿,是他俩共同的快乐和悲伤的回忆。

    何宜之会永远鲜活的活在何凝和于诗言的记忆里。

    哪一对父母会忘怀自己的子女呢,那是他们的骨血凝聚而成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