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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早朝,咬狗
赵征敛去了面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武寿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其他人。声音有些飘忽的问道
“宁瑜,姜渊,你二人怎么说?”
赵征是有些佩服武寿的,如果不是他高举反对大旗的话。
其实眼下的局势很明朗,不仅赵征看得懂,满朝文武看得可能比他还明白。
二十一那天是赵征率先召见了宁瑜与姜渊这两个人,商议的是有关市易以及农户的事儿,姜渊与宁瑜调查市价以及商量种植经济作物的事情也是赵征授意的。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两人商量的内容被武寿知道了。
武寿说他本人听到了,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认为这是真的。武寿说他当时也在这家酒楼这事儿不假,但是说他听到两个人商谈内容了,这事儿就有待商榷了。大家更倾向于他从其他渠道得到了消息,比如这家酒楼。
眼下就是姜渊与宁瑜奉旨办事儿,武寿通过某些渠道得到了两人所办内容,推测出了他们要做什么,进而提前狙击而已。
事情很简单,局势很明朗,但是解决起来并不容易。
宁瑜以及姜渊奉旨办事不假,大家都知道他俩是奉旨办事也不假,但赵征不能站出来说这事儿是他交代下去的。因为武寿弹劾的内容主题并不是两人结党营私,而是两人不称职以及与民争利。不管怎么说,在没有施行政令之前,让一部分百姓不种粮食改种桑麻等造纸植物以及松枝等制作墨块的植物这就是不对的。中原王朝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种粮食,多种粮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谁违背了这一条真理,谁就是错的。
一旦赵征这么做了,这些罪名就会落到他的头上,届时他将寸步难行。失去了百姓的支持,还没有得到军方的认可,他这个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赵征问宁瑜以及姜渊话,同时自己也在思考。武寿不出意外代表的应该就是那些世家蛀虫了。他们明白让一部分农民改种是可行的,当然前提是另一部分种粮食的能供应得起大秦对粮食的需求。他们可能不知道赵征如何能够让一部分种粮食的百姓供应天下对粮食的需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抱着谨慎的态度来面对赵征。
就假设赵征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也无可厚非。毕竟凡事多想一步没什么坏处。
况且赵征这么做明显流露出的意图就是与世家大族夺利,不在新皇刚露出这种意向的时候就打掉他的臆想,难道要等他割世家的肉割习惯了之后再想办法不成?
防患于未然,才是最佳的解决之道。
赵征看的明白,却不能插手。他不能让与民争利这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更不能即当裁判又下场踢球。他顶多可以倾向一方,做出比较偏颇的判罚。但也不能太过于明显,明显手球明显越位,明显0:1输了还要判赢,这么做他会失去皇帝公正的裁判位置,这比被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更可怕。
眼前的情形让赵征想到了记忆中的一件事,汉景帝杀晁错。晁错进言削藩,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国诸侯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举兵反叛。景帝听从袁盎之计,腰斩晁错于东市。
晁错的进言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进言时机。汉景帝时期并不适合削藩,强枝弱干的情况使得堂堂汉景帝连自己的臣子都保不住。
赵征不希望自己变成大秦版的景帝。
对于世家的反扑他是有预想的,只不过他没有预想到反扑来的这么快。按照历代秦皇与世家的关系来看,世家始终处于弱势,皇帝的政策他们并不敢明面上反抗。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大秦已经没有皇帝十五年了。长安城的那把火把大秦皇族的威严烧了个精光。如今野惯了的世家面对他这么个并不强大的皇帝,是极有可能给他来个伸手剁手伸脚剁脚的。世家野了十五年,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头上再重新戴上紧箍咒。
错估了眼前大的形势,使得赵征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赵征有理由相信,眼下朝堂上的发难只不过是世家出的第一步棋,如果他妥协了,接下来世家还有无数的后手将他制得死死的。所以他不会也不容妥协。
“回陛下,臣有话要说。”
宁瑜也看明白眼前的形势了,他肃容回话
“老夫尚书之位乃先帝密旨亲封,配不配的上尚书之位不是武大人一言可决的。御史大夫如此是否有僭越之嫌?如果武大人觉得我与姜大人不称职,那不若我二人将尚书的位置让给你,你来当,老夫正好观摩观摩武大人口中的称职是个什么做法。
另,武大人说隔墙听闻老夫与姜大人的对话,那不知武大人可听的仔细?老夫与姜大人在酒楼里呆了一个时辰有余,不知武大人可听了个完整?先帝曾言御史可闻风奏事,却不可捕风捉影信口开河。武大人如此断章取义,如此武断,依我看,失职的不是我这个户部尚书,反而是武大人。武大人是先帝钦点,如此违背先帝圣言恐是愧对先帝信重。
武大人数年来多次上书弹劾姜大人及列位同僚,先帝圣裁,却鲜有真实。先帝念武大人年事已高,不忍斥责,武大人却变本加厉,不思悔改,愈加僭越,如此怎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先帝的信任!”
宁瑜的话一落,满朝文武包括赵征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宁瑜如此简单粗暴。这是完全撕破脸皮啊,宁瑜一番话就差指着武寿的鼻子骂了。
宁瑜的话听起来气势很足,实际上毫无逻辑。在场的哪个不是政治斗争的行家里手,宁瑜的话完全就是撒泼耍赖。
赵征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眯了起来。宁瑜简直太合他的胃口了。这番话都能说得出口。
你说我不行,你行你上啊!
这就是宁瑜的话的中心思想。
武寿耷拉着的眼皮猛地睁开,他抬头直视着一副气势汹汹的宁瑜,慢慢的转向上头的赵征。看了许久,又慢慢的耷拉下来。
“我御史台有闻风奏事之权,无接手百官职位之责。如果宁大人自觉德不配位,可奏请陛下另择贤能。”
武寿耷拉着眼皮沉声说道。
宁瑜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
“启奏陛下,既然今日之事是御史台闻风奏事之权所引起的,臣恳请陛下下旨,革除御史台闻风奏事之权。如若御史台如此闻风奏事成为常态,这满朝文武不知还有何人还能专心办事。长此以往,诸位同僚必然风声鹤唳,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如此则朝事废弛,祸事不远矣!”
武寿的眉毛抖了抖,垂在身侧的手掌动了动。
只见他身后呼啦啦站出了一大片的御史。
“陛下三思!”
赵征捏了捏拳头,看着下面跪了一大片的臣子不言语。
武寿跪在首位,他直起身板,双手缓缓地将头冠摘下,放在身侧,叩首悲声说道
“陛下,御史台自太祖皇帝设立以来就有闻风奏事之权责,御史台的本分就是监察文武百官,臣愧受先帝恩重,蒙受恩泽,简拔臣为御史大夫,继任以来,臣兢兢业业,夙夜忧寐,不敢有半分松懈,唯恐愧对先帝隆恩,臣自知愚钝,然陛下不可以臣庸碌之姿擅撤御史台闻风奏事之责啊陛下!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说完,他身后一大批御史哗啦啦跟着叩首口呼“陛下三思”,接着又有数位他部臣工出列口呼“陛下三思”。
赵征阴沉着脸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从坐席上起身,脸上带着笑意,一步一步走下来,将武寿的头冠捡起来重新给他戴上。
“武卿多虑了。朕岂是鲁莽之人。武卿快起来吧。”
武寿抬头仰视着俯瞰下来的赵征,睁开了那双好像睡不醒一样的眼睛,略显浑浊的眼珠中仿佛有丝丝的光彩流转。
他知道朝堂上的准备并不充分,如今被宁瑜突然抓住闻风奏事这个把柄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能保住这个权力,维持原样已经不容易了。当然,他更希望看到的是赵征一怒之下不顾满朝文武的意见直接废除这一权力,可惜的是赵征没这么做。但这并不妨碍什么,他也没寄希望于这上面。毕竟他早就知道,一个有魄力突然发动的皇帝,不可能被如此简单的圈套套住。
“武大人,快起来,难道还要朕给你道歉不成?”
赵征看着这双看似昏聩的眼睛,笑呵呵的说道。
“臣惶恐。”
武寿扶着赵征的胳膊站了起来。
“嗯,这就对了嘛。”
赵征点了点头,环视一圈没再出声,而是转身走回了坐席。等他坐定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怒意。
“你们这算什么?向朕逼宫吗?
朕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就来向朕逼宫了,真是好,好得很啊。你们是想效仿五姓贼行十五年前的长安旧事吗!”
刚刚站起身来的一干臣子以及看热闹的臣子纷纷出列叩首。
“臣,惶恐!”
“哼!
都给朕滚回去好好想想,退朝!”
赵征甩了甩袖子起身离开了,身后小太监扯着嗓子宣布退朝后小跑着跟上了赵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