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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利傍倚刀犹前行,出师未捷恨难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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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机镜,这代替阴天子向城隍庙传送神力和寻魂箭的椭圆镜子,有一人高,镜面是玄妙的黑色液体,并在其中斑驳地发出蓝色与紫色的的光。若是范其英能见到这镜子,便会觉得它与望乡台附近神秘洞穴中,那小鬼给他们戴上的面具有些相像。但这玄机镜,按照城隍庙规定,须得藏于城隍庙隐秘之处,只能由城隍一人看见。

    在浔阳城城隍庙深处,玄机镜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甚至有点胖的的鬼魂,而他的身旁不远处,坐着一个穿暗杏色长衫的老者。这老者,便是江万里了。

    藏镜之处略微昏暗,使得那微胖的鬼魂就像一大团黑影。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地,因为此地是只许城隍江万里进入的,而他不仅就这么站在玄机镜前,还带着玩味与挑衅的笑容,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指,轻轻碰触了玄机镜的镜面,好似放浪的公子调戏一名处女一般。

    那镜面,从他手指戳过的地方荡漾起了一圈波纹,许久才平息下来。

    “玄机镜……玄机镜……你说,这玄机镜,何能有如此玄机?”他转头对江万里说。

    “不知道。”江万里说。“我想,这应是阴天子的分身或者法器。”

    “你说,我们把这镜子砸了,会怎么样?”他猛地晃了晃脑袋,脸上的笑容狰狞起来,好似要夺去别人的童贞一般。

    “别。”江万里语气淡然,他知道对方只是在说笑。“谁也不知道毁了这玩意会怎么样,如果玄机镜连着什么能量虫洞,那可是我们未知的,且难以掌控的领域。”他说道。

    “诶!我们就在他这镜子前面说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他会不会听到?”

    江万里轻轻挥舞了下小臂,无奈地说:“就算他听不到,也肯定知道这里的异状了。他早晚有行动的。”

    “什么行动?”那鬼魂转过身看着他说:“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不知道。阴天子,确确实实是冥界的统治者,但又确确实实看不见摸不着。我们查了那么多冥界史料,连他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会有什么动作?”

    “说不定,他是有爪牙的。”那鬼魂眼神有些迷离,然后转头露出了几颗自己的獠牙,冲江万里笑道:“说不定,这浔阳城中,就有间谍。”

    “不错。但浔阳城已是铁板一块,小鱼小虾,翻不起风浪。”

    “呀!江老头,你觉得你是稳坐钓鱼台呀!是不是?你觉得现在我们很稳,对不对?我们待在这浔阳城中,就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们?”

    “浔阳城,”江万里瞥了他一眼说:“我尽在掌控。”

    那微胖鬼魂的眼神中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只是一闪便消失了。他突然变得狂躁了起来,来到江万里面前,怒目而视说道:“尽在掌控?老头,你是狂妄啊?还是谦虚啊?嗯?你不清楚吗?你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吗?靠我们的功法,你,我,”他指了指自己和江万里,“不要说浔阳城,就是冥界八个城池全加起来,有谁能奈何得了我们?我们现在担心的,就只剩下阴天子了,我们要做的准备,是为了阴天子,是为了这整个冥界!而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浔阳城!”

    江万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想想,江万里,阳界都已经成立共和国了,再也没有什么皇帝了,我们冥界也该变一变了……你难道想一直当阴天子的奴隶吗?嗯?你是愿意做牧羊犬?还是甘于当搬运灵魂的劳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吞吃凶魂可以,普通鬼民,你不能动。”江万里的脸冷了下来。

    “哈!”那凶魂无奈地笑了。“你这老学究,宝贝那些不知为何而活、该往何处的小鬼们……好,那我们更应该出去了,我们应该去其他城池,帮他们清一清他们的凶魂存货,顺便让他们知道知道,现在这冥界,并不是他阴天子一家独大了。”

    他的目光变得狠厉而坚定,并用这种目光看着江万里说:“这你要再不答应,我们分道扬镳。浔阳城,我是待不下去了。”

    “好吧。”江万里终是妥协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点劳累和无奈。“只是,我们还需做足万全的准备,我们需要与燎原好好讨论商议,制定计划……”

    “我现在就去。”微胖鬼魂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自满说道。

    说完,他便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他直接去了那牛头马面的首领,牛燎原的办公室。这牛燎原,名烈字燎原,便是鹿南霜那日所见的牛头马面,也是浔阳城中唯一能顶着人脸的牛头。浔阳城的凶魂早已消失殆尽,牛头马面已成摆设,但牛燎原仍恪守着牛头马面尽忠职守的传统,每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刀不离身。

    那鬼魂一入牛燎原的办公室,便看见他一身橘红色的劲装,双目如炬,稳坐其中。那把橘红色刀鞘的刀被解了下来,就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且在他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

    那鬼魂轻轻走到牛燎原面前,冲他微微一笑,弯下腰伸出手臂,一手作掌一手作拳,仿佛击鼓一般,一下一下地,用拳头砸着另一手的掌心,并说道:

    “咚。咚。咚。战鼓敲响了。”

    牛燎原微微蹙了蹙眉,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万里同意了。”那鬼魂抬起身,张开双臂说。“我们可以去征战四方了。”

    “做好准备吧。”他继续说。“现在,牛头马面,你能控制多少?”

    “全部。”牛燎原答道。

    “好。江老头这城隍,也该当到头了。”他拍了拍牛燎原的肩膀,说道:“别忘了,是我给了你一半功法,又分给你这么多能量,让你强大如斯。等我们出去,你就知道,这些能量,能让你达到另一个境界,让你做到过去做不到的事情,让你不再是过去那弱小的牛头马面……等我们出去,就让整个冥界,见识到我们的力量……”

    牛燎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那鬼魂踌躇满志地说完之后,满意地离开了。

    三日之后,浔阳城城隍庙突然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伴随着一声巨响,空中传来的能量波动,扫过了整个浔阳城。

    浔阳城几乎所有的鬼魂都惊恐地涌到了大街上,包括林记的工人和监工,还有鹿南霜。他们往城隍庙的方向看去,过去那气派的城隍庙建筑已然倒塌,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灵魂能量微粒,就像是阳界建筑倒塌时扬起的灰尘一般。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大凶魂在那废墟上,慢慢展现了自己的本相。那凶魂身体有城隍庙楼阁的一般大,浑身漆黑,五官面目清晰,虽具有獠牙,但看上去并不像一般的凶魂那般恐怖。真正令人恐怖的,是他那蓬勃无匹的能量,以及巨大的压迫力。

    浔阳城城隍庙的牛头马面,貌似是全体出动了。鹿南霜看到几十个魁梧身形发着红光,飞舞在空中,每一个都拉着一根树干粗细的缚魂索,把那凶魂紧紧缚住。这些牛头马面的身形与那凶魂比,像是飞鸟与巨人,但他们与普通的牛头马面比,却是大了一倍,体能蕴涵的能量也是气势磅礴。

    “江万里,你算计老子!还有牛燎原,老子被你们俩骗了!”

    那凶魂愤怒地狂吼道,并奋力扭动着身形。鹿南霜四下寻找,只看见了在空中的牛头马面,并没有江万里的身影。

    “牛燎原!你在哪?你敢不敢出来见我!亏我给了你那么多能量,老子要把你撕碎吞掉!”

    鹿南霜看见了浔阳城城隍庙地上发出的微弱蓝光,那该是一座耗费多时的庞大法阵,不知相当于多少重“大镇压咒”的力量。可即便是这么大的一座法阵,加上七八十名强大牛头马面,竟然也无法轻易封印这巨大凶魂,可见此魂之凶悍。

    而且,鹿南霜发现了,这凶魂与其他凶魂不同。他看见了那凶魂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人性和理智。若不是魂体上下散发的凶戾,以及他自己口中所说的“撕碎吞掉”,鹿南霜都难以断定这怪物是一只凶魂。

    突然,那凶魂身形缩了几分,凝实了自己的能量,猛力一挣,甩脱了所有牛头马面的缚魂索,拔地而起,欲要逃去。此时,鹿南霜看见一个穿着暗杏色长衫的老者,奔雷一般飞到了那凶魂的头顶上,便是那浔阳城城隍江万里了。江万里悬空击出一掌,掌心喷发出银白色的能量,死死地压住了那凶魂。

    那凶魂反而变得更加凶悍,伴随着一声怒吼,他的背上幻化出两只灵魂能量构成的黑色翅膀,往地面一拍,那银白色的能量柱便往上顶了一下,江万里慢慢也压不住了。

    黑色翅膀拍了几拍,那凶魂终于推开了江万里,飞离那束缚着他的法阵。他逃出生天,感觉浑身一阵虚弱。此战他几乎消耗了自己储存的一半能量,而且魂体被缚魂索、镇压法阵和江万里的一击弄得伤痕累累,没有一二十年的工夫是好不了的。他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伤势根本无法阻止他的疯狂。他的脸上显出了狂傲的神色,如同疯子一般大笑,笑声笼罩了整个浔阳城。

    “哈哈哈哈哈哈!江万里!你这老狗!机关算尽,还是困不住我!你们等着吧!还有牛燎原!老子一定会回来,灭掉浔阳城城隍庙,吞尽浔阳城鬼魂!”

    他翅膀一拍,呼啸着飞过,途中伸出手掌,浔阳城街上的不少鬼魂被他的魔功吸取,成为了他的能量补充。所有鬼魂都惊恐无比,怕成为这凶魂之餐,纷纷逃离城隍庙附近的地界。那凶魂不敢久留,东晃西晃,躲避着牛头马面的追捕,顺路补充了些能量之后,也飞过了浔阳城城墙,逃走了。

    鹿南霜看着空中飞过的巨型凶魂,心想:事态竟如此严重,远远比我想的要危险和复杂……此刻,不只是与神秘洞穴交易的缘故,还有他自己心中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让他忍不住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很想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微胖的无名凶魂,是20多年前,浔阳城城隍庙偶然间捉到的,或者,也许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因为这魂灵保持着原本的理智和人性,江万里也无法将其定义为凶魂。他的灵魂能量还未能像如今那么磅礴,但已经异常强大了。他邀请江万里一起研究自己摸索了一半的灵魂功法,江万里在犹豫之后,答应了他。在接下来的20多年间,两人带领着城隍庙中的牛头马面、无常和判官一起,慢慢将浔阳城中的凶魂全部消灭,凶魂的能量被瓜分,而两人一起研究的灵魂功法也成熟了。

    但江万里一直忌惮着这无名凶魂,与此同时,这无名凶魂也看江万里不顺眼。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有些谨慎过头的江万里,反而很喜欢牛燎原。浔阳城城隍庙的牛头首领牛燎原,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他从来不用什么缚魂索,一直拿一把战刀,与那些凶魂对着砍。这一点很对那微胖无名凶魂的脾气了。他在观察之后,选择了培养牛燎原这枚棋子,帮他吸取了巨大的能量,希望寻找时机助他除去江万里,并通过他来掌控浔阳城城隍庙。

    而江万里,则在浔阳城城隍庙中暗中描画镇压法阵十年了,一点一点地,为了不让无名凶魂发现。牛燎原是一直知道的,他手下的牛头马面,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停描画这庞大的法阵。

    就在冲突发动的前一天,城隍庙的院子里,江万里坐在小凳子上,拿着一把小铲子,照料着院内的那些冥花冥草。牛燎原从院里走过,江万里看见了他,便将他招呼了过去,仰着头问他:

    “……你看看咱们院里这些花草,是不是生了病啊……”

    牛燎原双手拄着刀,瞟了一眼那些花花草草,便将目光移开了。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江万里明白他的意思:明知我不懂,还来问我?

    江万里又唠唠叨叨地说了些冥土的学问,然后接着说:“……明日,先帮我看住浔阳城,别让人出去。城隍庙这边有我。”

    他顿了顿,又说:“紧急时,可杀。宁可错杀。”

    他在说这些话时,表情和语气没有改变,仿佛还在说那些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第二天,就在那凶魂企图联合牛头马面发动政变、反而发现自己身陷庞大法阵时,就在城隍庙的战斗打响时,就在城中乱作一团时,牛燎原如同一道橘红色闪电,奔走在浔阳城内,监视着整座城池的异动。

    几座城门,已经被他早早关闭,虽然有的城门年久失修,被一些小鬼钻空子逃出,但马上都死在了牛燎原的那把战刀之下。他出刀极快,不见战刀划过的轨迹,但见刀下之鬼被劈成两半。切口处的灵魂能量快速逸散,难以在一时半刻复原,切成两半的鬼魂,须臾间便能量散尽而死。

    就在那巨大凶魂逃走之时,牛燎原想要追上去,但他那敏锐的鬼视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小鬼。其他的鬼魂,全都害怕地逃离城隍庙的地带,只有他,竟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走去。牛燎原看了看那凶魂的双翼法术,有些犹豫到底该管哪边。他又看了看那小鬼,想起来这小鬼他似乎见过,应是林记的一个小工,在给城隍庙送货时,与他打过一个照面。他想起那小鬼的眼神,在望向他时有些惊恐,那不是一般的惊恐,那是……

    “……可杀……宁可错杀……”江万里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响着。牛燎原动了——

    ——鹿南霜刚走出几步,不知怎的,感觉不妙。

    他还未来得及停下脚步,便感到自己的身体断成了两截。透彻灵魂的巨大痛楚袭来,通过那玄妙的魂丝,范其英的本体和分身魏恕都感受到了。

    魂丝末端被毁掉了。他没有来得及撤回魂丝。

    范其英感到一阵虚弱,仿佛自己被人砍掉了手臂,血液还在断口处不断喷涌着。

    鹿南霜的魂体消散了,范其英的魂丝末端显露出来,就像一团轻雾般的光影,呈现着范其英的身形和模样。那影子转过头,看见了一身橘红色,握着刀的牛燎原,而牛燎原也诧异地看着他,有些惊异,因为这范其英的影子,就像是灵魂内的另一个灵魂。

    “你,为什么要斩我啊……”

    范其英的影子带着痛苦和怨恨说道。说完,摇摆了几下,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