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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波平也赶忙起身回应,与武月共饮此茶。可刚一落座,却见他顿时眉头微皱,似有些忧心道:“圣上,于公来说,我木家先祖承蒙始祖垂信,受封于滇南,木家世代深受皇恩,自然是忠于汉国、忠于圣上的;于私来说,老臣的妹妹是圣上母后,老臣也算得上是圣上的舅舅,自然愿意倾其所有、全力辅佐。不过……”
“不过什么?”听他话锋一转,似乎话里有话,武月不禁急问道。此刻林浊也渐渐听出些端倪,亦是看了过去。
木波平忽地又站起身来,对着武月作揖行了一礼,忐忑道:“圣上,臣等自然是追随您的,绝没有二心!可是……可是这滇南虽也是汉土,但毕竟都是白人。圣祖隆恩,眷顾滇南,此地白族臣服也已有百年,可说句真心话,皇恩虽然浩荡,人心毕竟难归。滇南地处偏僻、山高路远,与中原交流极少,白族百姓虽感念皇恩,但对中原毕竟没有牵挂,让他们舍家弃业、豁出性命去解救中原,恐也是不易。臣惶恐!”
好家伙,这刚刚表完忠心,就开始语露推脱。不止于此,木波平仍继续说道:“圣上,我木家虽为白族首领,也算薄有些威名,可民心难测。先前臣在调遣他们征讨盘踞川黔一带的刘贼时,也屡屡受挫,不是敷衍了事,就是有心懈怠!老臣担心,一旦强迫他们出滇北伐,恐生变故,到时候臣也不知能不能镇得住他们!”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里一声惊雷。武月顿时面色一沉,目光也黯淡起来,说道:“那多给他们一些封赏,多一些许诺呢?”
“圣上,现今天下形势危矣!这些都只是空口白话,未必能使他们信服。”木波平还是不卑不亢,直接否了过去。
“圣上,臣想王爷心中已有计谋,不妨先听听王爷高见!”
武月还未回话,忽听一声抢先答道。众人循声望去,作声者正是林浊。
林浊早已听得明明白白,木波平一面说滇南有出兵的实力,另一面又说内部可能有种种问题,这不摆明了就是要讨价还价、提条件么?既然如此,那就索性给他搭个桥,省得在这儿浪费口舌!
武月也是聪慧之人,适才急火攻心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经林浊这一提点立刻领悟,示意木波平继续说道。
木波平略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浊一眼,呷下一口茶水,缓缓说道:“老臣以为,如要滇南人肯出死力,那就要将大汉与滇南紧紧捆绑起来!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尽管滇南是大汉属地,可滇南百姓未必知晓天都!这并非我木波平要搞什么国中之国,只是长此以往的隔阂所致。每每提到滇南,总是穷困蛮夷之地,说句真心话,汉族百姓又何曾看得起白人,可如今形势危矣,却要这些白人去救汉民于水火!”
说到最后,木波平竟是有些激动起来,气喘吁吁,语不能接。
“舅舅所言属实!朕此前对滇南也确有疏忽。”看木波平似还有些积郁难平,武月赶紧宽慰道。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不关圣上的事,老臣刚刚有些失态,望圣上见谅!”木波平神色稍缓,语音又回复了常态。
“无妨!舅舅且继续说说如何将大汉与滇南捆绑?”
不知怎的,听到此处,林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却不曾想,一个更大的风波即将开始!
木波平不急不慢,悠悠说道:“圣上!老臣以为,木家在滇南还算薄有些威名,白人对我木家也是颇为认可,如能将木家与圣上结合得更紧密些,那白人对圣上、对汉国的亲近感、认同感也就会更强烈一些。”
结合得更紧密?这木波平究竟想要说什么?武月不本来就有白人血统吗?他此言一出,武月与林浊都不免心下忐忑起来。
却听木波平继续说道:“本来圣上的生母即是木家子弟,圣上身上也有白人血脉,只是舍妹入宫时年纪尚幼,又一去多年,再未返滇,滇南百姓对她印象并不深刻,是以……”
“舅舅,你要说什么但说无妨!”武月心中那种不安之感已经愈发强烈,听他还要再绕圈子,竟直接出声打断。
“好!既然圣上叫老臣一声舅舅,那今日老臣就倚老卖老,以舅舅的身份问一声圣上,犬子天海如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武月、林浊即便再傻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武月的脸色更是一下就僵下来,阴沉得有些吓人!
可木波平仿佛像没看到一般,丝毫不理会现场已然僵硬的气氛,继续娓娓说道:“犬子天海虽然不才,却也算仪表堂堂、略通文武,自投身行伍以来,大小征战不下百场,立下功勋无数,在滇南百姓中颇具威名。此外,老臣也有意将滇南王位传承于他!是以老臣以为,由他作为联系滇南与汉国的纽带再合适不过,就看圣上是否认可?”
木波平的话已经讲得十分明了,就看武月如何答复!想武月也是堂堂一国之君,竟会在此边陲蛮荒之地被逼婚,着实滑稽!
武月虽自幼与木天海一同长大,可一直将他视作哥哥一般,从未有过男女之想,更何况现如今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让她如何能应承。
此言落后,场面顿时微妙起来,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心里面却有着各自的算盘。
木波平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喜不怒,神色安然地等待着武月的回答;木天海表情略显僵硬,那张英俊的脸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显然是极为紧张;林浊虽看似镇定,但早已是心乱如麻,紧张、愤怒、不安、害怕,其中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将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武月,焦急地等待着答案;而反观之下,木天山还是一副冷漠神色,似乎木波平所言,与自己全无关系一般。
看着场上众人,武月心中百味陈杂,滇南木家借势逼人,自是想听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可他呢?他这么急切而紧张地看着自己,恐怕也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吧?
面此危局,她作为一国之君,逃避是绝无可能,即便再难,她终究要做出决定!
可一边是家国荣辱,一边是深情厚意,她该如何抉择?
就在武月鼓足勇气,就要轻启朱唇之际,木波平那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只是这次,那声音中多了一分长者的关爱与慈祥。
“圣上,您知道滇南白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么?”
紧要关头,木波平竟突出此言,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未待回音,他又继续道:“圣上,恕老臣妄言,他们虽然穷困,但也有几分骨气,他们缺的不是金银珠宝、柴米油盐,他们缺的是尊重!自古以来,中原一直都视此处为蛮荒之地,提起滇南、提到白人就嗤之以鼻。现如今中原沦落,就想到让滇南白人去搏命相救,您认为他们会甘心吗?他们会倾尽全力吗?”
许是说得过急,木波平又轻喘了数声,再继续道:“不是老臣有意卖老,木家在滇南传承上千年,也还算有些威望,在滇南人看来,圣上接纳了木家,就是认可了滇南。换言之,圣上是要与滇南融为一体,还是要驱使滇南为王权搏命,两者之间如何权衡还要看圣上的抉择。”
末了,木波平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忽然尽是慈态,眼神中充满了关切爱护之情,轻轻道了声,“圣上,您与天海一同长大,您的生母与我一同长大,做舅舅的又怎会害你。”
木波平说完,武月那本欲喷薄而出的话语生生止住。却见她面色忽然阴晴不定,似是在下着什么重大决心一般!
此刻场面更是紧张,直令人窒息。
“圣上!王爷!臣以为兹事体大,牵涉也甚广,需得从长计议,实在不宜当机立断,这样草率从事对各方都不好。莫不如先行搁置,后面再好好商议!”终于,林浊再也忍不住,开口插话道。
经他这一喝,武月也迅速冷静下来,紧张的神色渐渐舒缓,附和道:“林卿说得也有些道理,朕再考虑考虑。”
其实,木波平也没期望今日就能将此事定下来,既然圣上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好逼得太紧,只能连连称是。不过,他看向林浊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异样和复杂!
……
龙池荷叶碧连天,杨柳抚楼鸥鹭闲。春醉蓬莱三面翠,城中美玉尽新颜。
这些时日,武月闭门谢客,即便林浊也不得见,或许是怕他扰乱自己心绪。事情已经很明了,林浊也无法再为她参谋什么,再见也只是徒增伤情罢了。
这几日,木波平一家也表现得颇为淡定,既没有再游说过武月,也没有再找过林浊。当然,北伐之事也是再也没有提及。
林浊心中烦闷,无处排泄,只能寄情于这昆州的山水春色之中。
可这日,噩耗终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