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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乃冀中咽喉、战略要地,自是城池坚固、粮备充足。城高即有五丈、宽亦有四丈,可谓高耸入云、岿然而立。
自金人入关以来,更是将此地大加修葺,又新挖护城河一条,摆设锋锐栏障若干。也因是如此,任汉军百般攻伐,却还是无尺寸之功。
如今,沧州城共有四座吊桥木门,自围城以来,这四座木门早已收了起来,若不从里面打开机关,木门是断然放不下的。
这机关处虽是重地,但区位狭小,容不下太多守卫,只能安排十余个人。不过机关处的外面,却是设了层层卡哨,戒备森严。为防守卫懈怠,每隔一个时辰,还会派专人前来巡视。
这日夜里,十几个兵士在此轮班值守。长夜漫漫,站得久了,不由得有些疲乏起来。此时城内业已清空,并无闲杂百姓,加之外面还有层层关卡,因而护卫们也就待之平常,只要应付了巡查官长便是。
恰巧,这官长不久前来过,待下回进来,还得将近一个时辰,正好借此期间小憩一下。
可尚未躺下,突然间,却听一声窸窣轻响,似有什么异动。
几个兵士立时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正正来了两人,着一身鎏金软甲、挎一柄柳叶长刀,好不神气。
看这装扮,守卫们一下就认了出来,来人乃是冀鲁总督麾下亲兵,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做好事。
原来,除吴天军中的监察校尉外,冀鲁总督府亦承担了部分巡查之职。府上有一块腰牌,凭此牌可巡视城中任何角落,即便吴天将军府亦不例外。
为方便起见,胡佳将腰牌一分为二,一块挂在自己身上,以便随时应急;另一块则在敕令下属巡查时,交托给其,待巡查结束后再上交回来。而今日胡佳死时,身上恰恰只有半块腰牌。
守卫兵士乃吴天麾下,与这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府兵本就不对付,加之被扰了清梦,当下更是恼怒,有一老兵油子直讥讽道:“哎呦,这不是总督府的大爷嘛。这么晚了,不去钻你们的被窝,跑这儿来干嘛?这儿可没有姑娘哦。”
此言一出,顿引得哄堂笑。又有几人在旁煽风点火,大加嘲讽。
可那两人仍是面色不改,似乎不以为然,其中一人冷冷道:“你过来一下。”
那先前挑事的老兵油子又是一乐,笑道:“喊你大爷过去干嘛?难不成准备摸上一摸?”
他这一说,又引得几人在旁起哄。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呸了一声,迈开步子,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待相隔咫尺,那人又嗤道:“怎的,爷爷来了,怎……”
可话音未落,忽然间,只见寒光一闪,一个大好头颅便掉落下来!
惊变陡生!
众兵士当场呆住!他们全然没料到,众目睽睽,这两小厮竟敢拔刀杀人。
可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那两人出刀奇快,不过须臾间,十几个精猛汉子便直挺挺倒在血泊之中。
隆!
隆!隆!
隆!隆!隆!
只是片刻,沉闷的轰隆声骤然响起,随即,那诺大铁皮木门竟缓缓放下。
……
“不可!!”
尚在百丈开外,吴天即已听到声响,立时大声疾呼!
城防布置皆是他一手安排,这声音自是再熟悉不过。霎时间,只觉冷汗涔涔、惊恐万状,三魂都快去了七魄。想要阻止,可当时是,城外汉军似早有准备,木门甫一放下,便如潮水般冲了上去!
城头吴军猝不及防,虽放箭阻挡,可仓促之间,根本于事无补,瞬时便被淹没在熊熊人海中。
好个胡佳,竟是留了这么一手!无论是否救回爱子,他都已决心打开关卡,引汉军入城。这招当真狠辣。
“将军,沧州怕是保不住了,咱们还是撤吧!”眼见汉军汹涌而入,吴天身侧亲信急声唤道。
吴天又何尝不知,城内部属不过两万,且师老兵疲,不过是借坚城而力守。现如今汉军虎狼之师汹涌而入,城内势必军心大乱,要守已是不能!
吴天只得长叹一声,调转马头,朝南门疾驰而去!
汉军入城后,吴军已是大乱,或降或溃,根本无从抵抗。一路旦见散兵游勇,失魂落魄、奔走逃窜,将小小街道都阻塞得水泄不通。
吴天带着一众亲信策马疾驰,但见前路皆是人流涌动,堵塞不堪。众人尚自迟疑,吴天却是把心一横,直接策马踏了过去,而众骑也不得不随之而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不断!
待驰到南门,却见此处已然大门洞开,数不清汉军兵士正呼啸杀来!许是守城吴军欲开门奔去,却反被埋伏在外的汉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将军,汉军四面埋伏,这沧州城恐怕是出不去,咱们干脆找个僻静地方先躲起来!”吴天副将见情势危急,立时谏言道。
此言倒是提醒了吴天,为防有变,他还特意在那僻静别院挖了地下暗室,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立时喝道:“快!跟我走!”随即又调转马头,策马奔腾起来,很快就倏然不见。
……
此刻城中已是乱作一团,喊杀声、求饶声交相叠织,狼烟战火亦四处升腾,活生生一副炼狱景象。
吴天身边本有亲信数十人,可路上不断被人潮冲散,或为汉军所阻,最后仅剩十余骑。
快到了!终于快到了!
一阵快马奔驰,吴天离他那安身小院不过数丈之遥。院内的暗室是他亲自主导挖掘,知者极少,且存有粮秣,能济一时之需。
嗖!
忽然间,却听一记破空之声倏地响起!竟是一支利箭擦着吴天脸颊飞过,射在别院门梁之上。箭势霸道,直没镝矢,尾羽还自微微摇晃!
吴天心下大骇,回身望去。
却见兵甲寒锐、火光如炬,竟有无数汉军从暗处涌了出来,似早就在此候着自己一般!
而身居前列者,面色清秀、形貌机敏,一双贼眼尤显灵动,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吴天放眼扫去,见自己的亲信副将此刻亦被擒阵中,面色慌乱、六神无主,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吴天,好久不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沉默良久,倒还是林浊先开的口。
吴天嘴角轻咧,一阵猖狂大笑,喝道:“林浊,何必惺惺作态,我知你恨不得剥我皮抽我筋,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像条狗一样过来求你!”
面对他声嘶力竭的咆哮,林浊不以为意,如同盯着一只垂死困兽般,蔑笑道:“不不不,我可没说要放过你。我只是说,你现在真的是一条狗,一条疯狗!”
“哈哈哈哈哈哈!”
吴天忽地仰天长笑,其声苍茫雄浑,倒也显得几分英雄末路。却见他猛将钢刀一提、缰绳劲握,竟是策马杀来!
而他身后十数骑亦紧紧相随。
林浊挥挥手,几十上百名汉军兵士即呼啸杀出!
吴天尽管带着部众奋力搏杀,想要拼尽最后一丝微末希望,把林浊擒获。可一方是莹莹之火,一方是浩瀚江河,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顷刻间,他的最后希望就宣告破灭。吴天身侧那寥寥数骑或死或残,全然没了生气。而吴天亦是被围在军伍之中,困兽犹斗!
一柄钢刀如银蛇乱舞密不透风,欺近者无不毙于刀下。可这又能如何,架不住汉军人多势众,在他身侧奔走游击。一番激战之下,他亦渐渐不支。
好个吴天,此时倒也是条汉子。
此时,他麾下坐骑已然不见,单单孤身一人,立在漫天兵甲之中,浑身上下不知几多伤口,不断有鲜血从胸前、腿侧渗出,直如个血人一般。
他将手中钢刀及地,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却仍是一副横眉冷对、傲然无畏之色!
见状,林浊竟颇有些动容,想当初二人惺惺相惜,引以为知己,却不料会弄成这般光景。
其实吴天也不明白,金州城旧事仍历历在目,当初亲如兄弟,短短数年间,为何就势同水火?乱世之中,他无非是求自保,他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个抉择都只是顺应大势。禽择良木而栖,不应吗?究竟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吴天尽管已是强弩之末,可众兵士碍于其威势,仍不敢上前。
林浊亦是没有料到,这吴天虽心狠手辣、利欲熏天,却还有几分傲骨,这或许也是自己当初看中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此人的才能野心全然没有用到正途,反倒给汉国带来深重灾难!
念及此,林浊忽地夺来一把硬木长弓,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满弦,箭头直指那仍自挣扎的浴血困兽。
嗖!
利箭破空!
那勉力支撑的瘦高身影没有闪避,不知是不想还是不能。忽然,他竟嘴角轻咧,缓缓闭上眼,只听轰地一声,重重倒下!
前尘往事,犹如过眼云烟……
霎时间,林浊仿佛看到一群紫色的曼妙身影正朝他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