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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如此洪亮的声音,章一玥立刻辩出又是那个草包表弟,连转身的动力都没有,慵懒地说道:“我现在去换个衣裳,你自个玩会。”
草包三步并两步窜到章一玥跟前嚷道:“哎,姐,你别这样,好歹回答我啊,你这是受伤了?”又跟看物件一样围绕章一玥一圈,“看起来不像啊,这血哪里来的?你杀猪了?”
章一玥抬手往他头上狠狠拍了下,反正这人皮实拍不出什么毛病,没好气地嫌弃道:“杀你个头!你怎么又来了?”
草包不知从哪儿突然弄来一根草叼在嘴里,抱着双臂歪着头,吊儿郎当含糊不清道:“想你了呗!”
章一玥一听这话假的够直接,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看他道:“想我?你倒说说看你想我什么?是我家的饭菜还是我的荷包?前天才给你的银子花完了?你买的宝剑呢?我还等着瞻仰你提剑一蹦八尺高的英勇身姿呢!什么时候给我瞧瞧?”
草包这下收回了那只斜伸出的狗腿,面带怒色:“那王二哄我玩呢,我银子都带了,就给我看一把破剑!柄都长锈了,定是哪个坟头里挖出来的破烂陪葬玩意,还哄我说什么贡品,呸!当我他妈眼瞎呢!狗日的!”
“在我面前你这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
“呸呸呸!姐,我这不是说顺嘴了嘛,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你大人有大量,别骂我了哈?”
章一玥纡尊降贵瞧了他一眼,这天生就透着蠢的脸十几年里被人骗的次数数不胜数,糟蹋的钱财不计其数,更是恨铁不成钢:“猪脑子也不想想,贡品还能落在我们这乡下地方?你别到处动歪心思了,李暮斌答应我帮你寻把好剑,你就等他消息吧,没事好好练练身手别跟王二张三的乱晃。对了,前天说回去跟你师傅道歉,道了吗?”
欣然接受猪脑子称呼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道:“道了道了,我把你赏的那壶明州老窖送他,你没见那龟儿的样子,嘴都要咧上天了。哎……他也就那点屁本事,连我都打不过,还指望我能学个什么玩意?也不知道我爹哪里寻来的,比我还草包。”突地想起他姐还提了一句李暮斌,眼里大放金光:“哎,姐,李大公子真帮我找?那真是太好了!下次去邑都我请他好好喝他一次!”
“少说废话,李暮斌也是你能随便招惹的?好了,别在我眼前晃,我去换个衣裳,你别跟着了。”章一玥懒得理他,快步走进房内。
有个大喇叭在,要想耳根子清净那是异想天开。
章一玥衣裳刚穿到一半,就听到门外那货嗓子里发出的吼叫:“哎!芙蓉你站住!你抬的什么好东西?不是给我姐的吗,你往厢房那边去干嘛?”
“表大公子,你、你怎么来了?你这从廊里突然窜出来真是吓死我了。”
“大公子就大公子,说了多少次别加什么表,那是我亲姐,别喊的如此生分。你这盘子里什么玩意我瞧瞧?哎?怎么是粥?”
“是是是,就是粥而已,姑娘吩咐厨房做的,表大公子吃饭了吗?今天厨房里王婆婆煮了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章一玥一听芙蓉在找理由打发他,立马反应过来厢房还有个人,心想千万别被这货乱吼乱叫嚷得世人皆知,连忙慌慌忙忙扯起衣裳。
不巧谢大夫这个时候提药进了院子,表大公子这一看,又是药又是粥的,不得了了,他姐又没生病,这不是明摆着房里藏了个病人嘛!于是闷头也不吭声,心里盘算着乱七八糟的上不得台面的鬼主意。
章一玥小跑出去还是晚了一步,谢大夫没等院里被人拦住的芙蓉直奔进了厢房。大夫嘛总是最紧张病人的。
表大公子见谢大夫进门,随即狗皮膏药贴了过去。芙蓉见章一玥跑出来,只能眼含委屈喊了声“姑娘”,章一玥无奈,轻轻拍拍她的手臂:“端进去吧。”
果不其然,兜不住话的草包一见二人进门,立刻展示了没带脑子的功能:“姐,你这藏了个男人?我说芙蓉鬼鬼祟祟的,原来是这事瞒着不让我知道呢。姐,这是我姐夫?姐夫,我……”
章一玥一听他越说越离谱,慌忙打断他,怒声道:“黄立超,你给我闭嘴!”边说边抬手往那蠢脑门上狠狠拍了一阵,这次她用足了力气,拍得自个的手都麻了。
“啊!姐!疼疼疼!别打我了,我不说话了,啊!!!”黄立超被打到抱头鼠窜。
谢大夫被吵得哭笑不得,打圆场慢悠悠解释道:“黄公子,这位是章姑娘今日救回来的病人,你少说几句,我这还要给人伤口敷药,你那边坐坐吧。”章一玥立刻补了一句“还不快去!”,恨不得他马上消失。
被所有人嫌弃的黄立超只得悻悻地拖着他重达千金的贵腿往窗边椅子挪过去。
事实证明,旋转起来的陀螺是不会轻易停止的。
“卧槽!这剑好啊!我勒个去!这才叫宝剑!!!姐,我看看啊!”椅子还没坐热乎,黄立超就又闹腾着站起来了,举着桌上的兵器前前后后端详,将剑鞘开开合合弄出许多尖锐的动静。
被“姐夫”的陆泽这下不得不看向动他东西的人了:十几岁的身板还算结实,一看是练过武的,只是还没练成型,若要成才还得好好训练一番。一张脸的气质却奇怪地跟大嗓子截然不同,不仅面目清秀,细看还跟章一玥眉眼几分相似,尤其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十足动人。
章一玥头皮发麻,一波胡闹刚平一波又起,看表弟对着人家的剑眼冒精光,活脱脱就是一没得过银票的乞丐,心道:“外祖母没被他活活气死,果真是意志坚强!”转头看陆泽神色复杂打量着表弟,估计他也跟自己一样,心里一口气都快顺不上了。
为了收拾这无比丢人的烂摊子,帮那闯祸的挽回一丝丝不值钱的颜面,章一玥绕过屏风走到榻边硬着头皮讲道:“陆泽,你别介意啊,我弟弟没有坏心,他历来就对剑器感兴趣,做梦都要找个称心的。你的剑他就是看看,过会我就让他好好放下。”心道:“他要是敢抢你的剑,我保证打断他的腿,让二舅彻底断他钱财,让他真正乞讨去。”
“是是是!我就看看,就看看!”所幸“乞丐”一反常态配合了一次,赐予了屋内一干人来之不易的安静。
陆泽那把剑不过是随手从库里取的,由于它轻便这次外出才带了,铸件的材料不算特别优质,但胜在工艺完美。陆泽见她表弟爱不释手,又听闻章一玥一番细心解释,心想若是个值得的人这剑赏了出去也没什么。对章一玥道:“无妨,他喜欢可以先拿去试试。”
章一玥还来不及婉拒,表弟闻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当真?那我出门试试,我去让那王二那帮土包子好好开开眼长长见识!谢谢啊姐夫!我这就走了!晚饭记得给我留点啊姐!”说完便风一般刮了出去。
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姐夫”!章一玥尴尬无比,怔在原地,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到底该向谁解释,双手在袖笼里握紧了一次又一次。乞丐已经跑得没影,陆泽垂着眸,谢大夫也专注地处理着伤口,章一玥干脆掩耳盗铃地就当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紧绷着脸等着厢房里完事,心里咬牙切齿骂了一通那诲人不倦的蠢货。
直到天色黑尽出门炫耀的人才红光满面回来,饿成狗熊的他先去厨房找了吃的胡乱扒拉进肚子,吃完就进院找他“日思夜想”千百遍的“亲姐”。
章一玥一听院子门口破嗓子喊出的“姐”就想捂耳朵,人已经来了,轻易甩脱就不妄想了,现下被他发现了一个宝物,估计不在橙园折腾个几日这草包是不会罢休的。既然如此,好好敲打清楚了,也免再闹出笑话来。
等人进了屋子,章一玥坐在桌旁正声吩咐他:“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讲。”
“姐,你别这么严肃,我看着怕怕的……哎,我都坐着了,你别踢我啊!我今天出门没闯祸,别人都问我剑哪儿弄来的,我也没说姐夫的。”
“我再给你讲清楚,首先那不是你姐夫,你那破嘴别再不把门乱说,我还没仪亲,你别坏了章家的名声,我可还有几个妹妹要嫁人。”
“还有,那个我救的人身份不简单,你没事别去招惹他。”
“另外,出了这门绝对不要提我救人的事,就当这事不存在。”
“以上三点你给我记牢了,但凡犯任何一点,二舅那边我会’特别’替你说话。”
被聪明的表姐一把捏住了七寸,黄立超不敢做任何挣扎,立马蹭地一下站起,声如洪钟地保证道:“好好好,不喊姐夫了,绝对不乱说!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招惹他!”
章一玥凤眼看了他一会,心想这人除了嘴碎一点本质上也不烂,取来管家早先备好的衣物和一束橙花,说句“你跟我去把剑还给他”便领着黄立超走出房门。
进门见陆泽已经直直坐在榻边,一副准备下地的姿态,章一玥对他的恢复速度十分惊讶,人还可以这么快从濒临死亡恢复到生机勃勃?思绪还没有飘太远,一句自来熟的话就将她拉了回来:“姐夫,啊不对,呸呸呸瞧我这嘴,哥,你起了?”
章一玥再教育道:“谁是你哥?陆公子。”
黄立超立刻改口:“陆大哥,你起了?”怎么叫都带几分江湖气息。
章一玥撇见他一身被剪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直接忽略掉表弟那句无关痛痒的问候,将手里的衣物递出去:“陆泽,我给你准备了几身换洗衣裳,你试试看,若是不合身明日再改就行。”
陆泽接了过去,没想到还是不逊于宫里的极上品的绸缎,对章一玥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猜测,自以为很真诚但外人听起来极其冰冷地说了句“多谢”。
章一玥心道:“陆泽这人是冰块吗,大半天就说了几句话,连道谢都如此不咸不淡。罢了罢了,他竟然康复地这么快,估计也快走了,不跟他计较了。”随即安排下去:“小超,你来给他换,热水在净房已经准备好了,陆公子要是能走,你就扶他去那边;要是走不了,你给他提过来。你会吧?不会就把管家给我叫进来。”
黄立超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会啊!我最会伺候人了!姐你放心吧,陆大哥这身子就交给我了哈!”
章一玥也不理他那饱含歧意的废话,盯着他再次威胁道:“你动作轻些,他受着伤,不比你皮糙肉厚,一定记住水要避开所有伤口。你要是有半点马虎,你那手指头干脆别要了,反正也不干好事。”
“你怎么还拿着别人的东西?给我。”章一玥一把把剑夺来,放到窗边桌上,又把花插|入花瓶,走回来给陆泽讲:“我给你放了点橙花在屋里,这香明心净气有助睡眠的,明天再给你换新的。”心里嫌弃地想着:“这屋里这么重血腥味,再不来点香味,还能住人吗?”
天色已晚,章一玥不便过多停留,说完让二人好好休息就走了。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人只要松懈下来就更觉疲惫。活这么久没操过心的章一玥今日可谓殚精竭虑,她忍不住连连打了数个呵欠,迷迷糊糊由着芙蓉伺候洗漱,然后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幸好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第二日绝不会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