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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短松岗,千里孤碑,塌萎草棚,其间昏黄灯火,起伏鼾声呓语。
风停,有乞者伴月而来,身形变换,呼吸间化为方步模样,提着一壶老酒,气机微露,棚中鼾声戛然,邋里邋遢的老者起身出棚,衣裳遍布黑色油斑,腮旁须上散落两三米粒,呼吸间透着刺鼻的酒气。
“原来是小方方啊,还带了酒来,挺不错的……”
“李老头,看这模样你是活不了多久了?打算葬在这?这地方不好,太稀疏平常了,配不上你。”
老者轻笑两声,默不作声的走近方步,探手取过酒坛,拍开泥封,轻饮一口,瞬间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犹如刀锋。
“这药你从那得到的?”
方步勾起嘴角,盘膝坐下,手掌轻挥,自须弥袋中唤出一张矮方桌,桌上罗列酒菜,山珍海味,锦食珍馐,引的李老头不断吞咽口水,目光发直。
“这药你能分析出功效吗?无需得到具体药材,仅告诉我功效就够了。”
“哈哈哈,药名长生功效自然也是长生,只要定期服用此药便可长生不老,不论你是人神妖鬼魔还是外道那些不伦不类不生不死的存在,只要你不被斩杀,就可以长生不老。”
方步神情一凛,不由眯起眼眸,修者皆求长生,可长生哪有这般易得?
大罗灾不断,绝顶路难前,吃一颗药就能长生,实在荒唐。
“这药有什么副作用?迷失本性被操控,还是隐为魔种,一身修为早晚皆成他人嫁衣?”
李老头放下酒坛,抓起烤鸡狠狠咬了一口,贪恋着唇齿间的留香,沉默良久,开口道:“迷失本性?隐为魔种?何须如此,众生有劣根,修者求长生,若有捷径有几人不走,若能长生,真正在意这丹药副作用的生灵能有几何?”
方步无言以对,抬头看看钩月,轻叹一声,开口再问:“能否详细告知此药作用,这关系着六界的所有生灵的生死存亡!”
“我是一无家之人,我是一该死之人,六界的生死存亡管我什么事?和你说这些是看在你当年与主母有恩,是看在这桌酒菜上,方步,你莫要给脸不要脸!”
“李老头,少给我吹胡子瞪眼的,你这一套能唬别人却唬不住我,我知道你的软肋在那,只要你帮我解开这长生药迷,我就帮你去查李牧辞的下落,别看六界很大,但如果真的想找,又怎么会找不到?”
“呵呵,少主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没死,如果他死了为何李家气运聚而不散?抬头看看那满天星斗,答案就在其中。”
李老头深吸一口气,将口中的变味的烧鸡吐到道旁,遍布污浊的手掌死死攥紧,骨节连鸣,低头挣扎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一眼就望见那颗最明耀的星。
叹一声放不下,李老头开口说道:“求证此药功效难处有二,其一需要大量长生药,且不能泄露天机,其二,我需要百草鉴。”
“百草鉴?神农氏族都消失近万年了,我去哪给你寻百草鉴?”
“凌云九峰,昆仑道藏。”
方步皱起眉头,微微思量后问道:“你可知越女剑传承法度是怎么回事?”
“昔时天人交战,人皇嫡子兵败逃亡,天宫三千龙骑追杀不休,直至昆仑地界遇一桃李年华的牧羊女,此女以单剑对敌,瞬息败尽三千龙骑,只伤不杀,剑伤皆落于右臂,皆破皮三分不伤筋骨分毫。”
“那牧羊女便是越女,与人皇嫡子结为好友,护他登基为皇,在徐初画嫁入朝歌后消失不见。”
“没了?”
“还能有什么?越女剑神秘的很,仅仅在历史上出现几次,谁能清楚其传承法度如何?不过我劝你一句,最好别打越女的注意,她若不死,倒霉的肯定会是你!”
“你倒是说的轻巧,剑之绝顶,满山剑修,若我不弄出点动静怎么进去?还百草鉴,草都未必得到一根!”
方步没好气的盘膝坐下,五心朝天,神念遁入识海,牵引那道飘渺清气,蜷缩在玄策城间小巷的两个邋遢乞者同时睁开双目,一个无声隐入地下,一个双手合十,变幻身形为黑衣血目的健壮邪修,无声冷笑,带着满身肃杀直向玄策港口。
港口夜色如水,天子平躺在屋檐上,不时打个哈欠,慵懒的把玩着月光。
萧盈儿坐在天子身边,披着锦绣长衣,藕臂环住双膝,凝视着当空皓月,没了念想,没了寄托,看不见光,心中的黑暗愈加浓稠,压的她喘上气,甚至想死……
“不求来生,立身当下,昆仑仙门的教义很好,你应该该多想想往后的日子,我了解的唐子威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角色,碍于阎罗凶名他明面会屈服,会退婚,但暗地里他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萧家,凡是得不到的,他都会毁去!”
“有什么可考虑的,大不了把命赔给他就是,还能怎样?”
“你的命很值钱,如果你死了,洛阳必定不惜一切弄死唐子威,如此,这六界可能就乱了。”
“战争是全面的,无论那两界展开死斗,必然不会任由另外两界稳定发展,坐山观虎斗……你的死,很可能就是第三次六界战争的开端!”
“所以你一直在这守着我?那个大和尚一直在这守着我,没想到呢,我这条贱命还有这么金贵的时候。”
萧盈儿笑得很凄美,看看灰色的世界,萌芽的新种带着死意,曾经她以为自己很坚强,以为自己能走出来,实际上她不能。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因经历过无数的错而顿悟了真正的对,对哥哥的崇敬充斥萧盈儿的所有记忆,没能拿起就要放下,佛陀大抵也做不到吧。
天子张口欲劝,忽感心血来潮,仓促的翻身跃起,抱起萧盈儿夺路逃窜,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来了,必然有着十足的把握。
邪修化身隐于幽暗,走街串巷,见天子忽然夺路欲逃,急忙冲破夜色,背后天花悄然盛放,朦胧虚幻,有若镜花水月。
血色遁光撕裂长空,呼吸间出现在天子身前,抱臂踏空而立,挡住通向昆仑山的去路。
“两位,花好月圆,谋财害命,你们是自己了断还是我帮你们了断?”
“前辈说笑了,晚辈懒惰厌学,想杀我的生灵更是数不胜数,所幸深得长辈喜爱,虽身无长物却有法宝无数,前辈可愿试试这山河社稷图的威力?”
天子御气定住萧盈儿身形,翻手间托起一卷图画,建木轴头,画卷素白宛若锦绣,三寸长短,周围徘徊点点流光,细碎似星。
几许月光洒落长空,画卷徐徐张开,内里囊括万象森罗,大千寰宇,日月星辰,山川河岳,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凡俗世所有无所不有,灵气无穷尽,万物皆存于死生之间。
“倒是件好宝贝,够买你们的命。”
“前辈,莫要说笑,尽管攻过来便是。”
天子虚引手掌,尽数展开的山河社稷图隐入虚空,无形无影,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出现般。
邪修化身眯眼打量着平静的虚空,目露凶芒却不敢轻易动手。
此图乃十二品混沌至宝,虽不能将人主动摄入其中但若主动步入,就算是演化道境的大罗修者也得任由天子揉捏,此间目的仅是为了吸引昆仑注意力,完全不必涉嫌拼命。
邪修化身不想动,天子不敢动,维持着从容轻笑着,暗中不断念叨着少年祖师的名号,期望他能得知此间因果,否则他只能带着萧盈儿进山河社稷图内做缩头乌龟。
“先天道基,河洛易眸,天宫储君,您还真是这六界最幸运的神,深受上天眷顾。”
“哈哈哈,我倒是不这样认为,我一向运气不好。”
天子笑呵呵的回话,不动声色的控制着山河社稷图靠向自己,推算着方步所有可能的攻击手段,暗中准备数百种法宝,一一做出应对。
神识再次扫过港口,觉查那盘坐和尚睁开双眸,邪修化身向天子摆摆手掌,讥笑道:“算了,算了,搅局的来了,这次就先放过你,我还会再来的,下一次,可不会这么简单了。”
声落,邪修化身隐入夜色,天子却大气不敢轻出,催动河洛易眸,不计灵力损耗的窥探着未知的将来,深怕邪修化身杀个回马枪,将萧盈儿斩杀于此。
云遮明月,邪修化身自背后偷袭的景象流过心头,天子眼角淌下两道鲜红,咬牙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带萧盈儿钻进山河社稷图。
画卷现形,静静悬在月下,邪修化身收敛攻出半式的拳术,探手抓向图画,了尘陡然破空而至,带着夺目佛光,将邪修化身逼退十数步。
“阿弥陀佛,非礼勿动,非礼勿视,施主,你逾矩了。”
“老和尚满口儒学对得起佛祖吗?”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万物皆是道,万法皆是佛,施主太过着相,当心坠落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