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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劝君莫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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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到了家宴这日,灵犀收拾妥帖看到时间还早,便打算先到园子里逛了一圈,再往竹舍来找沈筠,好一同赴宴,岂料途中路过一片假山时,听得山壁后有女子嘤嘤的哭声,旁边似还有人劝解道:“快别哭了,你昨日便冲撞了沈奉仪,幸而她是个不爱计较的,这要换成别人,此时我们怕就不是这样说话了。”

    那哭泣的女子道;“我也知道宫里的规矩,当着主上的面无故落泪是大不敬,可我母亲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家里却一直拿不出钱来给她看,我心中实在焦急,忍不住就...”

    灵犀听到此处,本欲叫芷萝与她些银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出现反而不太妥当,心道不如过了今日再找人去打听打听,帮她一把就是了,便带着芷萝悄悄绕道走了。

    快到竹舍门口时,却见培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在门边不远处遇上一个扫地的内侍,还拉着人家问,见到海棠没有。这时见灵犀她们过来,忙上前行礼,灵犀便问他:“海棠是谁啊,你找她做什么?”

    “回禀郡君,海棠是赵良娣院中负责洒扫的小丫鬟,与小人同乡,奉仪让找她回去帮忙剥笋子。”

    “哦哦,那你快去吧。”灵犀答着,心中却道,这剥笋子又是个什么典故,况且,她平白无故的,怎么又想起去招惹赵悦。

    她想着想着便已进到院中,看到廊下果然堆了不少带壳的鲜笋,走到内室,见落英正在给沈筠绾发。本想问她怎么想起来要找人剥笋子,沈筠却先开了口,让她帮忙选步摇,她便认认真真帮她选起步摇来,一时也就忘了前事。

    却说培竹根据宫人的指引,很快在假山后找到了海棠,彼时她经人劝说,已经收住了泪,正独自往假山外走。培竹一见她,伸手便拉着她边走边道:“快快快,沈奉仪让你去她院中剥笋子呢。”那海棠听了不由心惊,暗道沈奉仪怎么突然让她去剥笋子,该不会是昨日冲撞了她,她表面不作计较,实际过后再变着法儿的折腾她吧。然而自己一介奴仆,无论主上让干什么,也都只能从命,因此只得乖乖跟着培竹往竹舍来。

    其实培竹也在疑惑,这沈奉仪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昨日沈筠和落英刚从外面回来,便说想坐在廊下喝会儿茶,他过来帮忙布置案几茶具时,就听落英道:“刚才那个叫海棠的小丫鬟哭得倒伤心,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不该当着您的面了,还不停掉眼泪,多晦气。”

    沈筠却道:“谁还没点伤心事呢,再说人家本来自己躲在角落里哭,是我们自己乱逛撞上的,也怪不了她。”

    培竹听到此处便忍不住道:“落英姐姐说的海棠,小人认识,听说她母亲生了重病,家里却无钱医治,大概是急的,还请奉仪不要见怪。”

    沈筠听了,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培竹也以为,依她的性子,这事就算了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她就一迭声吩咐他把竹舍中的笋子多挖些出来,待他挖了不少笋子后,又点名让他去找海棠来帮忙剥,倒闹得他也有些糊涂了,却还是依言找到海棠,带她回了竹舍。

    这边灵犀正跟沈筠闲聊,就见培竹领着个小丫鬟进来了,两人行过礼,灵犀见那小丫鬟眼睛红红肿肿的,没来由地就想到了方才听到的那段哭诉。

    此时却听沈筠道,“行了,那就快去剥吧。”那小丫鬟便坐到廊下,老老实实剥笋子去了。

    灵犀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这些事向来也不上心,便也没再往下想,又和沈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闲话,等到二人准备出发赴宴时,那小丫鬟才将笋子都剥完,被落英领着进来复命。

    沈筠听她说笋子都剥完了,便点点头,随手将案几上的一个袋子递给落英,落英接过来,放到那丫鬟手中,那丫鬟双手捧着袋子,表情有些吃惊,灵犀倒是看得清楚,那袋子鼓鼓的,银钱应当不少。

    沈筠笑道:“今日来帮我剥笋子辛苦了,只是还要劳烦你件事,我的胭脂快用完了,因用不惯宫里配发的,想托你出去帮我采办两盒,你放心,我已让落英跟你的管教嫫嫫说过了,许你三天的假,你买完胭脂剩下的钱,就当作我的酬谢吧。”

    说完,就让落英领着还在震惊当中的小丫鬟出去了。

    灵犀原本有些不明白,那袋子钱大概够买一车笋子,一箱子胭脂了,沈筠虽素来优待仆从,却也不至于出手如此阔绰。不过聪明如她,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便笑着问沈筠,“我知道你心思曲折,却怎么连做善事也做地拐弯抹角的。”

    沈筠奇道:“你是如何知晓的?培竹说的吗?”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呢,”灵犀感叹过后,便把在假山后听到她哭诉的事与沈筠说了,又道:“你若可怜她,直接与她些银钱便罢了,何苦费这些事呢?”

    “你也知道,她是赵悦院中的人,若是二位殿下直接赏她那么些银钱,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我这样的身份,总有收买人心之嫌,说不定又会平白生出些口舌来。再者,你与她银钱,她却不能出宫,只能托人转交,等落到她母亲手里,还能剩多少却也难说。不若寻个由头让她自己带回去,还能顺便在母亲面前尽两天孝。”沈筠说着,见落英回来,便吩咐她让培竹把剥好的笋子都送到膳房,又道:“还有就是,这些终归算是她辛苦劳作所得,自己拿着也安心,旁人也不至于如何眼红。”

    灵犀听罢叹道:“怪不得总那么瘦瘦小小的,都长心了。”

    沈筠闻言笑而不语,又见时辰不早了,二人便相携着赴宴去了。

    等到了席间,见赵悦趾高气昂地坐着,灵犀低声道:“你看她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哪里有半点难受的样子,可见平日里都是装的。”

    沈筠道了句:“你少胡说。”便与她分开坐了。

    众人此时也陆续到了,不多时东宫与太子妃也到了,大家见过礼便各自回座宴饮,沈筠向来觉得这种场合无甚意趣,便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酌,正喝得尽兴,拿手支着头神游太虚时,却听萧琮道。

    “今日难得如此高兴,本宫忽然想听些小曲。”

    太子妃闻言,便吩咐人去叫歌姬,却被萧琮拦下。

    只见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她们唱的都听腻了,”说着又唤了声:“骊姬。”

    那骊姬忽然被萧琮亲自点名,本来激动之情难以自抑,上前就要行礼,却听萧琮继续道:“本宫听闻你素日爱唱小曲,今日便由你来给大家唱点新鲜的吧。”

    那骊姬霎时脸色惨白,却不得不拜倒在地:“妾...遵命。”

    萧琮也不叫她起,只自顾自说道:“不过这庭中听曲也是无趣,必要隔着水音才有意思,本宫已命人将水月台那边布置妥当,诸卿一同前往欣赏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却见萧琮已从坐席上下来,走到沈筠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眉目含笑。沈筠大概是喝得有些醉了,只觉得他笑得真好看,便也把一只手搭在他手里,糊里糊涂地被他牵着往水月台去了。

    众人也只得跟着往水月台走,高启年也忙赶上来,路过骊姬身边,见她还在地上跪着发愣,轻哼了一声道:“骊娘子,快走吧,都等着您呢。”

    待到了水边一看,那圆台上已满满垒了一层冰砖,冰砖上铺了一块半旧毡子,内侍门将骊姬往那毡子上一扔,便划着船走了。

    那骊姬见对岸众人都静静等着,只得开口唱来,却不知是害怕还是冻的,一直哆嗦着,唱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萧琮却饶有兴致地一手拉着沈筠,一手把玩着一枚玉扳指,任她唱了一曲又一曲,沈筠此时被风一吹,人倒是清醒了些,见骊姬的样子,只觉得她可怜,但也知道萧琮是为自己出气,不忍拂他的意,便一直沉默地看着,倒是赵悦,虽也觉得骊姬是活该,但念着她平日里的殷勤,终究有些不忍,便拉了拉李静宜的衣袖,静宜这才叹了口气道:“殿下,罢了吧,唱得也不好听,让她下来吧。”

    萧琮却道:“是吗?怎么本宫觉得新鲜有趣。”噎得静宜说不出话。

    此时沈筠却对他耳语道:“罢了,有什么气此时也出尽了,殿下何苦拂太子妃的面子。”

    萧琮听了,这才站起身道:“不过既然太子妃觉得不怎么样,那今天就到这儿吧,不过本宫希望诸卿都帮骊姬记住,今后说话做事之前,过过脑子,不要辜负了太子妃的宽仁,也不要再来挑战本宫的耐心。”

    言毕,拉着沈筠便走了,众人只得行礼恭送,见他们走远了,静宜正欲让内侍去将骊姬接过来,却听高启年道:“东宫的意思,骊娘子不是会水吗?让她自己游过来就好了。”又对两个驾船的内侍道:“你们两个去看着,别闹出人命来就行。”这才对众人拱了拱手,赶着往萧琮他们那边去了。

    李静宜叹了口气,却听赵悦道:“罢了吧,殿下跟妾都尽心了,这些都是她自己找的。只是吃些苦头而已,也并没将她怎样。”

    此时萧琮牵着沈筠没走多远,便见她走路有些摇晃,知她是有些醉了,笑道:“你今日怎么喝这么多?”言毕又让高启年去传轿輦,却被沈筠拦下了,便微微皱了眉道:“这次你不会要跟我讲什么却辇之德的典故了吧。”

    沈筠笑道,“什么却辇不却辇呀,你又不是皇帝,我也不是婕妤,不相干,就是想让你陪我走走。”说着伸手来拂他的额,“虽然你忧国忧民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笑。”

    萧琮将她的手握住,笑道:“还真是有些醉了。罢了,就陪你走走,醒醒酒吧。”

    谁知两人一路回到竹舍,洗漱完毕,沈筠又让落英将之前剩的那半瓶葡萄酒取了来。

    萧琮道:“怎么还要喝,回头真醉了。”

    沈筠抱着酒壶道:“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

    萧琮无奈一笑:“好好好,不拒杯,不拒杯,早看出来了,你是真的爱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人生太苦了,不借美酒浇一浇心中块垒,怎么熬得下去。”见萧琮皱眉,她却笑着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与萧琮,道:“不过今日先是感伤,后来是欢喜。”

    萧琮无奈,只得接过,又与她碰了碰杯,饮了一口道:“又在感伤什么?”

    “不知道,伤离别吧,灵犀不是要回封地了吗。我虽明白人生终究不过数场别离,却还是忍不住伤怀。”

    “嗯,这是人之常情,那又为何欢喜。”

    “这还用说吗,你这样为我出气,我怎么会不欢喜。”

    萧琮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作为你的夫君,理应如此,倒是你,平日不都是通情达理与世无争的样子吗?怎么,今天终于露出睚眦必报的本性了。”

    沈筠挣脱了,笑嘻嘻地说:“外人面前多少要端着点嘛。”

    二人边说边喝,不多时,便把那半壶酒喝得见了底,萧琮见她眼神渐渐迷离,便哄着她把酒收了,又将她抱起放到榻上,正想出去叫人弄些醒酒汤,衣袖却被扯住。

    萧琮回头,沈筠媚眼如丝,顺势将手往他颈上一勾,两片朱唇便贴了上了他的唇,他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惊喜,床笫之事,沈筠多是羞涩的,从未如此热情,自己哪经得起她这样撩拨,于是与她缠绵了一夜。

    次日醒来时,沈筠忆起自己的行止,羞得将头蒙在被子里,萧琮搂过她道:“这有什么好羞的,夫妻间就是如此。”此时高启年在外间道:“殿下,该起了,一会儿还要与几位大人议事呢。”

    萧琮应了,对沈筠叹道:“我今日事情太多,不能回来陪你了,你再睡会儿吧,睡醒了多去陪陪灵犀。”

    说完,便由仆婢服侍着梳洗,过后便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