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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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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的一周从周一开始,焦皎通知她下周有一个院里安排的讲座,这个讲座本来是徐子清的导师顾教授主讲,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换人。

    回到蔷薇架,夕阳正落山。陶倦言才打开门,就闻到浓烈的火锅香气,辣味十足,让人不自觉在脑海中勾勒出花椒漂浮在红油面,锅心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画面。她一愣,突然意识到靳青起已经回来了。

    也许是觉得单是火锅还不能完全代表他,靳青起的声音从餐厅传过来:“哟言姐回来了,来一起涮羊肉啊。”

    换了衣裳来到餐厅,隔着一桌子荤菜坐在占了花行位置的靳青起对面,陶倦言面前摆了一个小碟子,里面三分之二的江山归属花生酱。

    “我调的,试试?”

    陶倦言懒得搭理他,转头看向搬了椅子坐到自己身边的花行:“咱们家没有蔬菜了吗?”

    没等花行开口,靳青起“唰”一盘毛肚下锅,抢话到:“作为我的欢迎宴,吃菜算什么回事儿啊,吃肉吃肉。自己数着数夹毛肚啊。”

    陶倦言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拿着汤勺捞出辣椒和浮油:“自己欢迎自己,挺有意思哈。”

    “这话怎么说的,小花行可欢迎我了!”靳青起隔着升腾的白雾朝花行挤眉弄眼,“是不是?”

    依旧没等花行开口,这次抢话的是陶倦言:“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唯一欢迎你的人胃不好吃不得辣。”

    总算堵到靳青起没话说了,捞出大半的辣椒浮油后,刚烫好的毛肚起起伏伏,看起来有点寂寞,陶倦言放了唯一的蔬菜土豆片,又去叮嘱花行吃的时候多在米饭上裹一裹。

    起哥强就强在状态调整只需要一秒钟,最多三秒,捞完毛肚全塞陶倦言碗里,他又下了一盘肥牛卷另起话题:“这次是一时失误,我昨天找到了份工作,等发了工资请你们吃海鲜锅。”

    他话已至此,却不见有人关心关心自己是在哪儿工作,桌下踹了花行一下。

    花行头还埋在碗里,戳着陶倦言分给他的毛肚,将米饭都沾上了红光。

    靳青起又踢了他一下。

    花行舔了舔被辣红的嘴唇,立刻有人很有眼力见地递来一杯果汁。

    “起哥在哪儿上班呀?”他慢悠悠地喝着果汁问道。

    “在中央CBD,主要负责固定区域内安全,维护工作秩序,保卫人民群众公共财产防范于未然。”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答道。

    “哦……”花行漂亮的猫儿眼眨了眨,一转:“那不就是保安嘛。”

    靳青起终于决定闭嘴。

    一顿饭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吃完,没人唠嗑自然也没人喝酒,陶倦言率先起来收拾碗筷,力图表现的靳青起紧接着端上锅去了厨房,跑第三趟的时候顺手接过陶倦言手里的东西,勤快地像第一次去见婆婆的小媳妇。

    “我打算下楼去散散步,花行能留下洗个碗吗?”

    正在漱口的花行把嘴里的水吐出来,隔着客厅应了一大声:“好的姐姐!外边冷记得戴围巾!”

    这是陶倦言才注意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礼品袋,上面印的logo是一个她有过了解但是认为没必要这么奢侈的意大利小众高定品牌。

    不用想也知道这应该就是某些人的赔礼,呵,没诚意。

    陶倦言刚走到电梯口,等的人就到了,靳青起左右手各拿着一条围巾,问她:“你是想戴这条我戴了两个月没洗过的黑色羊毛围巾呢,还是想戴这条特地漂流过海来找你,戴了脖子再敏感也不会不舒服,绿到你心坎里的新围巾?”

    正好电梯门开了,她拿过那条青绿色的围巾进去,靳青起把另一条围在脖子上跟着凑到她身边。

    “还生气呢?我哪儿来这么大面子让你气着自个儿。之前不告而别吧是我不对,但是事出突然不是,如果当年我不走你前两天在意大利也帮不上忙呀。”

    他见陶倦言不说话,又绕到她脸朝的方向堵着。

    “我有罪,我认罚,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真的,你看我都在帝都找工作了。看在我平平安安齐整地回来的份上,你不用装得和颜悦色的,只要不横眉冷对就行。”

    陶倦言斜睨他一眼:“去哪座文学殿堂进修的啊,成语用得做么好不写书你做什么保安呀。”

    靳青起挠了挠头,只要她开口愿意理人了就一切好说。

    “能说说这几年干什么去了吗?”

    靳青起又挠了挠头,这个真不好说。

    “不能。”

    陶倦言对上他认真的眼睛,这一仔细看,才发现他无神的左眼,呆滞浑浊。眼角拉到眉尾的一道淡疤是四年来几番生死一线的答案。

    她定定的看着,多年来早已能如鱼得水地掩盖情绪,包括在了解她胜过父母的发小面前,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

    没有惊讶,没有斥责,没有心疼,直到电梯的大门再次打开,她才收回那种深沉锐利得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走吧。”她戴上新围巾,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严严实实遮完大半张脸。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生气,她明白靳青起的做法是出于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而不是对情谊的轻视,只要这一点能够保证,他如何选择都对她造不成任何损失。这许多年来,她早忘记了用“想或不想”进行感性判断的感觉,而是学会用“该或不该”作为行为准则。

    但靳青起回来了,她的曾经年少、肆意鲜活甚至是坏脾气也随之回来了。

    因为太了解自己,她的欣喜中带着惶恐,对平静的现状、可控的情绪随时可能被打破的惶恐,就像一个刚调理有效的病秧子受了凉,夜里翻来覆去地担忧着明早起来会不会感冒发烧。

    从喜欢挑战到害怕改变,从跟着靳青起捅破了天还笑嘻嘻地划拳输家顶罪,到因为害怕牵连选择催眠自己对他的事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陶倦言有点好奇,明明每个人都只活一次,为什么活到最后都让自私冷漠成为常态,抵不过一句芸芸众生。

    小区内的绿化很好,正如其名地搭置了不少木架来种蔷薇,只不过在烈烈寒风中只见枯枝落叶。

    走到人工湖边,陶倦言停下,远眺着对岸的孤木剪影,一低头,又撞入水中似聚似散的倒影。

    她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是继续追问,还是留出空间,按理说她不愿干涉别人的选择,但她很清楚地知道靳青起做的事很危险,向她这样惜命的人避之不及的危险。

    终于,她起了一个好头:“要是靳爷爷知道你现在在给人家守大门,大概会家法伺候。”

    “要体验一下基层才知道钱财地位来得不易,他得夸我!”靳青起习惯性摸了摸口袋,想起什么又忍住了。

    “摸烟?”不过陶倦言靠察言观色吃饭的人,何其敏锐,“如果你不拿出来一起抽的话,这个动作会显得非常猥琐。”

    靳青起:“给你一起抽?照你那么凶的抽法儿我这一盒还保不保得住了,你知道的大城市生存不易,你不能把我压迫得只能在守大门的时候闻烟盒。”

    陶倦言轻笑一声:“我现在也快戒了,这大概是我开过的药里最难戒的了,不到换肺的那天谁能下定决心呢。”

    靳青起:“不愧是你说戒就戒,值得表扬!”

    陶倦言:“……你看,靳青起。”

    靳青起:“嗯?”

    陶倦言:“明明是你在道歉,却是我一直在找话。”

    陶倦言转过身子正对他,惨白的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因为英挺的鼻梁而洒下了更多的阴影,让他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即使他们站得很近很近,也依旧看不真切。

    她接着道:“我每天不是引导治疗对象,就是讲上几个小时的课,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自己交代了。坦,白,从,宽。”

    他意料之中地沉默了,陶倦言本以为回答只有两个,一个是“不能说”,另一个还是“不能说”,结果他说:“不如你来问我,我作肯否回答。”

    陶倦言欣然接受,她觉得以自己这聪明劲儿不出三个问题就真相大白了,思考了一下:“我去意大利的时候你不见我是因为不能见。”

    “是。”

    “不能见我的原因和你回来的原因是同一个。”

    “对。”

    “明天有空吗?”

    “……有。”

    “好了我问完了,回去吧外边好冷。”

    靳青起莫名其妙了一晚上,他又多了一个人生哲学:女人的思维都是跳跃性的,她们问的问题一定是缺乏逻辑的,随心而为,随性而至,不过正是因为这点生起气来十分好哄,实在是天真又可爱。

    直到第二天起床他才发现,天真的人叫做靳青起。

    从今以后靳青起只剩一条人生哲学:当女人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意味着陷阱已经设置好了,她们一边混淆视线蛊惑人心一边在不知不觉中捕获线索,而天真的男人们却在可悲地沾沾自喜。

    他因为低估陶倦言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甚至性向都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