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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君子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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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都边界,德武将军的营帐里。傅子睿想着父亲,不管多少的传言说傅子睿的不堪,傅子睿都受了。

    父亲在母亲自尽时就像失了魂,被抽去魂的飘。他在母亲住过的床上寻找,他在母亲走过的地方寻找,他在母亲用过的梳篦子上寻找。

    衣着酸鼻也不换,哀哀的说等母亲回来换了衣服怕是不认识,家人们窃窃私语说父亲失疯了。

    有人看不下去告诉父亲,有一个女人长得像些母亲,只是要嫁人了。父亲就去找了人家,把一大堆的聘金放到人家的桌子上。

    婚后才知道这个女人是聘了德武将军的,父亲不管别人说他是为了报复抢了人家的人,也不管别人说旧衣残破也是衣,非要娶了回来。

    覃家也是没有计较什么,照旧送来贺礼就两相安事。

    父亲的婚宴更像丧事,冷清苍白。

    那夜,傅子睿寻到覃霈家,她要问问为啥没有人来看父亲,是记了仇吗?问问覃舅舅,母亲为何不管父亲了,是父亲做了什么错事吗?

    敲开门,门人认得她带她到前厅。一个比傅子睿看着大了几岁男孩,精神的站在那里。皂白分明的俊目扫着傅子睿,:“你是傅家的女儿,你一个小小的女娃是怎样寻过来的,这万一出了事怎么跟姑父交代。”问完话,肃起了宝剑眉头,狠狠的看着她。

    傅子睿何时见过这样的架势,哇地一声哭啦。只见那个男孩手脚无处放的跑过来,想要抱她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就听一声:“你做了什么?吓坏了她!”紧接着啪的一声,傅子睿看到男孩捂着脸,怔在那里。

    覃霈用马车把傅子睿送回家,也留在傅家喝了酒。

    那夜的酒是女儿红,喝着上头醉的却只有傅济敏。两个人说的都是自己的话,谁也没有提齐卿,谁也没有保家护国的豪言,最后一句是:好好的过日子吧。

    傅子睿记得在马车上问过德武将军,以后我还能喊你舅舅吗?覃霈把脸扬起来,声音响铛铛的说:能。

    后来的傅子睿总是在梦里想那个男孩,还有他跑过来想要抱她的样子,是心疼,是着急,亦或还有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傅子睿的知书达理的美丽是在傅润男出生时家喻户晓的,那天红红粉粉的傅润男满月,傅相请来亲朋好友。德武将军也带着礼物来了,随行的还有长子覃叶城。

    十一岁的覃叶城已是个大孩子啦,鼻如玉柱,唇红齿白,飒飒的站在英武而威严的覃霈旁边。大家都在夸婴孩的有福之像,将帅之才,言辞里不免有些浮夸。

    有些妇人躲在帘后和声气语的和新夫人谈着,比较着更像谁多些。就听一个糯糯的声音说:“自是像父亲的,父亲说男儿就应生的宽肩窄腰,手长脚大的,这样的孩儿长大定是为国家出力的。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庭上的人都在寻说话的人,只见一个女孩略低垂头,刘海儿遮着额头,却没有挡住一双似海蓝眸,一身的鹅黄冉冉站在傅济敏身旁。

    等大家都静了下来,女孩抬起了头环顾,水晶亮目看着覃叶城。真是个美丽的女孩,覃叶城心里说。

    酒席开宴,傅子睿找到覃叶城,给了他一只青梅,悄悄说:“这个不酸。”傅子睿等了一年的话就在覃叶城嘴里停了一下,被吐掉了。

    其实傅子睿多年后才想起自己最想问的话是:还疼吗?

    傅子睿此时在德武将军的帐营里,看着焦急进来的覃霈喊了一声:舅舅。

    去往淄州的路上,一辆马里坐着沉思的傅济敏。

    多年前傅家花园的角落,两个男人的声音暗暗传过来。

    你就真这么想我的吗?我们之间还需要解释吗?那你说说那颗解药为什么不给羽儿,他也是喊你舅舅的。

    你不要怪齐卿,齐卿死啦!不要怪齐慧,她是觉得对不起你,又不知怎样面对玉琛。别人不懂,你应该懂齐卿的苦衷啊!别人说你这么快的娶亲,是薄情寡义的人,济敏,话都是别人说的,事才是自己做的。

    别人说的也许就是对的,因为自己是最看不清自己的。

    不!齐卿说你绝不是混账的人,我也信!我们一起,你和我要好好帮玉琛,玉琛也需要你呀,济敏我们就好好的把齐卿留下的鸢都壮大,这是我们的家啊!收收心回到从前,不要再沉迷于歌舞里啦,行吗?

    哼!有你的存在何须我在旁指手画脚的,况且我和你也不是多亲,亲我的毒死我的孩儿,我亲的人害我的挚爱永隔天涯。

    自此鸢都盛传德武将军和傅相的不合。也自有一些人学会了攀附,嚼舌讲故事。

    马车的颠簸有些不适,傅济敏收收手,想要忘掉那些。他看着手里握着一封淄州送来的信,他又闭上眼睛,傅子睿的小脸出现了。

    鸢都一些人看着小庆王齐玉琛跌跌撞撞的长大,直至十五岁时勉强行了冠礼。激发勇武斗志,找些由头哄抢傅相下朝时的轿子。

    傅济敏淡淡清清的扶正衣帽,使家人走着回去,请了歌姬,醉在牡丹亭。

    夜里,傅济敏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傅帅,要寻来吗?”傅济敏摇摇头,“不了,就让喜欢说话的人说吧,说我越不堪越好,传的越远越好。就把故事说得更悬,越是被排挤才有理由让别人相信我的诚意。”黑影撤下。

    院里的细竹碧绿青翠,在月光下有些阴暗鬼魅,竹子旁栽了些兰草,兰花在夜里看不清有些孤冷。

    成婚时齐卿送过来竹苗,硬是在园子一角栽种,非说傅济敏的才学是似竹,高洁。后来又颠颠带来几株兰草,又是说竹子再清高也不能孤芳自赏,就把他自己比作兰草,说要守着竹子一辈子,吸收他的学识好教给自己将来的孩子。

    如今,竹子已经潇洒挺拔,清丽俊逸,可是欣赏的人却不在这。傅济敏蹲下,打理兰草的茎叶,兰花也是几朵花开几朵花落,茁壮清雅。

    花落无夏红,竹傲只为春。

    傅济敏喃喃细语,泪无声落在兰草上。

    “父亲,父亲可有话让孩儿一起担当。”傅子睿眸若寒星的站在黑影里。傅济敏匆忙擦了一下脸,恢复了往常。

    “夜深了,你为何不睡?”

    傅子睿走到父亲面前,看着父亲原本清秀的脸上有了憔悴。

    “女儿刚刚无意听到您与一个人的对话,父亲,我就知道,这么多年别人说你不爱上朝,不管朝政,是因为记恨先王。女儿不信,你与先王的莫逆之交谁人不知。说你拆德武将军的台是为了拢大权,是有谋权意图。说你不敬柔弱的庆王,不把他放在眼里,意有不轨,这些女儿原先不信,现在更都不信。

    您住在离此最近的草堂,时常来看青竹,静静的流泪。会在这默默的坐着半天喃喃自语,不让任何人碰触兰花,都是自己亲自打理。兰花聘婷浅绽您落泪,兰花零落尘泥您落泪。”

    竹林里一缕清风,翠竹微摇。傅济敏紧绷的眉头霎时松开,他哽咽着扶住一棵竹子。

    齐卿,是你来了吗?我不会让你白白的死,不会让鸢都的人妻离子散。我也不会让齐慧看着我颓废,我就是这竹子,是你依赖的竹子。

    傅济敏和傅子睿回房。傅子睿跪下:“父亲能做的,女儿也能。父亲能受的委屈,女儿也能。父亲能不顾生死,女儿也能。就像润羽,一句都没有埋怨喝下了毒酒。父亲,德武将军说过,世上谁都可以背叛舅舅,你不会。”

    傅济敏红了眼睛,再次泪流满面,十几年的羞耻演绎,有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每次被骂的承受不起时都会跑去竹子林,看着竹子节节高,看着兰草纤雅心就会静下来。

    他敛净眼里的泪水,看着女儿:“去做吧。”

    傅子睿追着覃叶城到了军营,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很久了。已为少将军的覃叶城看着风帽里裹着的精致的脸,淡淡地说:“你是谁?”然后转过头不再理她。

    阳光下,他高鼻薄唇,低眸沉敛,果断坚毅的俊美。

    传的最快不是驷马难追,是流言蜚语。这些流言也是只能在底下流畅,稍有不慎可是掉头的,少将军的军威可不是玩笑。

    傅子睿喜欢的人是覃叶城,不是那个快要死了的庆王。听说庆王最近又好了些,哎,谁知道呢忽好忽坏的。好在我们有德武将军,还有少将军。

    鸢都的百姓过的日子可是红红火火,谁计较王家的事呢,日子过得好,过的顺畅比啥都好,谁来做王爷的位置都行。一时间百姓沸沸扬扬忘了北突厥的多次骚扰,忘了庆王的减免几处苛捐杂税。

    那时齐玉琛也收来线报,看着笑笑。自己快死啦,自己都不在乎,何苦害了一个女孩的幸福。傅家是怎么啦,怎么最近一直在风口浪尖上,父王说过不能动傅家,不能再欠傅家的恩情,父王的话他是信的。舅舅有时也会牢骚几句,但最后都会说相信傅相一定是有苦衷的。

    其实,傅相在朝堂上经常会偷瞧自己,每次自己抬头看他,他都会假装看自己的脚或者别处。自己提出建民房安排流民,傅相说有些达官贵人空出的房子和地都荒废了可惜。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提醒,于是催缴费税,监制商业来往。一些流民有了住所,交些少许银两,种些荒地。

    地不荒了,人也不偷抢了,达官贵人也是无可奈何的平衡了心态,鸢都就这样的平平稳稳过着朝夕,自然而然的平息了民间的传言。

    烧的最烫的水不是沸水,是废话连篇的口水。

    百姓渐渐的喜欢庆王,不似刚开始时的慌张,稳稳当当的过日子比啥都好。鸢都的人接受了这个时常会到百姓间走动的庆王,身影俊丽,眉眼弯弯温和,矜贵里有着刚毅。

    年少的齐玉琛接到舅舅信时,实实的下了一身冷汗。傅济敏养了一支队伍!他这是要干嘛,是要反吗?对这个姑父,齐玉琛是疼的。润羽哥哥握着自己手的那句话,一直在心里暖暖的力量。

    覃霈密命覃叶城的鹰字营时刻小心,同时也让齐玉钺回来。一是可以保护齐玉琛,二是可以先熟悉一下朝堂。而这期间他们多次的较量,也摸清了点儿傅济敏的黑羽都是怪才,善于伪装,平时都是化整为零。

    这时间里的了解也让齐玉琛知道父王一只赞不绝口的傅济敏,是俊杰,军事俊杰。他更是相信傅济敏了,齐玉琛放手去做自己布置的事了。

    傅济敏的黑羽不在鸢都了,去了淄州。

    傅子睿也不在了,齐玉琛借机身体不适,也就有了小北的代嫁王府。小北嫁入庆王府是傅济敏的为之,他有些顾及不上这头,便交给了齐玉琛。

    马车里的傅济敏沉思,韩小北的秘密,齐玉琛知道多少了?他相信齐玉琛会守君子之诺的,他是多么的像齐卿。

    这些年说是德武将军管理鸢都,可每当关键时齐玉琛都是站出来担当的。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坐在椅子上,黑黑的眼睛看着底下站着的比他高,比他大的人,从不漏怯。

    有一次他走下高台差点摔倒,轻轻的拽着傅济敏的衣角,“姑父,你还好吗?”傅济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冷冷的抽出衣角头也不回的走了。

    握着手里的信成了一团。接到傅子睿不见了的消息,傅济敏着急了。一年多前他们父女的计划里,傅子睿自坠名声,假装受辱投靠淄州侯。除了收集大周的动态,也是把自己置于险地证明傅济敏一心为淄州侯办事。

    傅济敏要报仇,也要保鸢都无恙。就利用淄州侯和突厥的关系,在大周先树威信再瓦解信任,孤立淄侯,让他起反心。只是这侯爷自负,只想做一个藩王。傅济敏这么多年在鸢都不作为,官家态度暧昧,这也是淄州侯一直没有实质动态的节点。

    淄州到了,淄侯爷家的大门高耸。傅济敏马车停下,移身整理外衫准备进府。身后有一个人用突厥语说:“侯爷好吗?”傅济敏转过头,看了一眼来人,威严里有点气势逼人问道:“和事?”来人用眼睛看了看十几米的大门,走到他跟前,“有点事问您,借步。”

    俩个人走到偏角处,那个突厥人拿出一幅画像展开,傅济敏惊出口:“韩小北!”随即不说话了。心里却道,只是有些像罢了。

    远处门人看到马车,却不见人进来,就走过来打算看看。突厥人怀疑的看眼傅济敏,又见傅济敏一脸冷像也知道是一时问不出啥,又不敢逾越就说了声:“多谢!”走了。

    傅济敏愣在那想了一下又恢复如常,他要先找到女儿。

    起身准备进府,总是要先问个清楚什么叫不见了。随着门人进了侯府,恰巧淄州侯刚出去,留话让他稍等。

    傅济敏坐在那里轻松地喝着茶,心里却是如十里火山。想着刚才的画像,还有韩冗。正看着墙上一幅木刻画描着的鎏金走兽,有个家人匆匆进来,恭手问好,就要向内堂走去。

    傅济敏心里一紧,放下茶杯,慢慢地问:“和事慌张如此,失了礼数可不好。”家人道失礼,说有个人拿了幅画找侯爷。傅济敏心里一急,又是画像!假装不知问他:“和人?”家人有些失言的望着傅济敏,这个人一身的贵相,谈吐优容威严,想着这个人与侯爷来往也不过寥寥,侯爷也是每次把他当作座上宾恭敬着的。就回说:“像是朝堂的人,来人不多说话。”

    傅济敏借机说到我与你去看看,也好和侯爷一起掂量。

    侯爷恰好在门口下马,看着有人站在那里有些烦闷的问:“谁这么不长眼睛,挡着门前。”那个人本是松垮垮的靠在门前石狮子上,就听他的话语一落,一个箭步划过来,剑已经顶在淄州侯的额上。

    “你说话时可不许骂人。”声音冷冷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侯爷看到那个人的脸上无光,似有薄皮面具。有些颤抖的问:“您有何事?我会尽力效劳。”来人依旧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一张小像问到:“见过吗?”侯爷脸色苍白,摇了头。“有人来问过吗?”侯爷还是不说话的摇了头。在次睁开眼睛,头上的冷风还在,人却不见了。就听家人喊他,他也不应。

    傅济敏出来时只看到一个背影,紧皱眉头的想着。

    几个人扶着侯爷进来,家人忙给侯爷倒杯水。侯爷渐渐缓过来,看着傅济敏强颜笑了一下。在家人眼里看来,那可不是笑,更像是一个哭相。

    侯爷知道傅济敏是不会轻易来淄州的,此次定时急了才会来,忙站起恭了一缉:“傅相…”随即看了周围一眼。

    傅济敏的满腹经纶就连武帝都是敬慕,谁知傅济敏偏偏看中淄州侯,不顾闲言碎语的扶持他,多次的出谋划策使他在武帝那得到赞誉。

    傅济敏说只要侯爷有心就有果,俩人就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这次侯爷提出用女儿和亲也是傅济敏的主意,一下赢得武帝的眼神里的夸赞,还有一帮人的羡慕和围拢。

    他实实的信了傅济敏,自己样貌英俊,年龄合适,想到年老的武帝站在高台上的审视,有朝一日换上他站在那里,每想到这他都会不自觉的想笑。

    此时他又想笑了,似乎忘了刚才有一把剑顶在头上的冷。

    淄州侯也不傻,傅济敏送信给他,说愿把女儿放到他这里,一是躲避覃家小儿的困扰,二是言外之意,九五之尊后的好事。

    淄州侯的心里的魔障是兵权,淄州是险地,可守不易攻。这几年傅济敏教他如何养兵,日渐起色,也让他心里的火苗炙热。在他心里,这个女孩留在这里也是可以要挟傅济敏的棋子,而女孩也着实好看,颇有母仪天下风范。

    侯爷说:“傅小姐一直住在岳阳阁,有家丁护卫,还有两个影卫,都是傅相你帮着训练出来的。可是那天,家丁突然慌张的来报傅小姐不见了。不见血迹,不见打斗痕迹,凭空消失。”

    淄州侯说到傅济敏调教的人时看着傅济敏的眼睛,想要读出些什么,是不是傅济敏玩的釜底抽薪。自己这些年做的准备可是不能为他人嫁衣,那些传出来傅相国受德武将军排挤的话有真有假。

    淄州侯可是一个花狐狸,没有质子,这个傅济敏不好玩弄。否则自己的女儿就要送给突厥,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那个突厥王子,自己的计谋里不只是藩王。

    傅济敏的清高俊冽不是侯爷能受的。一声冷哼,侯爷心里冷了。

    “若是侯爷话,是本相多此一举了,小女千里迢迢完好的送过来,难不成本相的心错付了吗?或许侯爷本就不想做。”说完,两手一恭上方又说道:“那,你也是不怕了吗?”

    越是权高位重的人,越要会权衡。淄州是攻破突厥最好的地方,武帝知道,侯爷更是知道。这些年的招兵买马,朝廷竟应允,武帝的心可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