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月微涼 >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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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夭夭发力奔跑,一路上分开了很多的人。

    看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这么大失仪态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边跑边哭,有指责的,有怒骂的,更多的却是心有担忧地揣测。

    骄傲的陶夭夭这一刻可管不得那些外界的声音。骄傲的陶夭夭一向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她陶夭夭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从不屑于与他人辩说。

    和不同频的人言语,成全了他人,贬低了自己。

    陶夭夭就是这么骄傲。

    骄傲的陶夭夭不喜欢分享,苏小陌除外。骄傲的陶夭夭拒接共享,哪怕是苏小陌。

    可是,撇下苏小陌离开医院的时候,骄傲的陶夭夭第一次潇洒不起来。

    她生气。可是,她不知道气谁。

    生季风的气。她气不起来。当时,当她把所有计划告诉季风,季风的反应和她预料的一模一样。

    “怎么可以有这么荒唐的计划?”

    “荒唐吗?”陶夭夭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多有礼,但还是不服输地争辩起来,“我们又没有要强力拆散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够相爱,应该经得起这点考验的!”

    “考验?”季风看看陶夭夭不可思议地摇起头来,“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去考验的!比如人性,比如爱人,比如爱情,比如忠诚,等等,等等等等!”

    是的,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考验。

    考验一旦开始,就像镜子就有了裂纹,就像完璧开始龟裂,人与人之间就生出了嫌隙。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并不是因为其完美无缺,而是因为有心之人向善而行。

    若事事都要去考验去验证,世间就没有美好存在了。

    凑近了看,美好皆有缺陷。

    “为什么?”虽然内心深处,陶夭夭多少是赞同季风的。可是,对于自己想出来的点子,她本能地想要争辩捍卫,“这些美好的东西不是都应该经受得住考验而历久弥坚吗?”

    “夭夭,你听我说。”季风看着陶夭夭,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急不躁沉稳平静,“现在叫停这个计划还来得及。不管怎么样,你们妹妹和她男朋友的事,大人赞成也好反对也罢,你和瑞哥都不要这样做。也许,这是他们的初恋,这也可能将是他们人生里最美好的回忆。不要去破坏它,起码不要人为地去破坏它。”

    “风哥!”虽然猜到了季风的反应,但看他着急的样子,陶夭夭还是很意外,“你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啊?”季风似乎并没有在意陶夭夭的问话,所以也就没有去思考这话里的深意,只是在自己的思维里继续着本能的劝说,“人性,爱情,忠诚,爱人,所有的考验,一旦开始,就意味着裂痕的产生。有了裂痕,就不可能重圆。夭夭,俗话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每一段感情,自有老天的安排,咱们别去人为地参与吧!”

    陶夭夭看着季风,心里生出一些疼来。平时的季风总是很沉稳的,从来没有这样方寸大乱地急切凌乱过。抓住季风的手,陶夭夭温柔地问他。

    “风哥,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也许是陶夭夭温柔的语气,也许是陶夭夭关心的眼神,季风从接近歇斯底里的状态里醒了过来。

    季风看看陶夭夭,猛地抽回被陶夭夭握着的手,然后走到窗户边去看外面的天空。

    难得的阳光灿烂。艳阳如炽,强光透过薄云穿透下来,季风有些睁不开眼睛。

    经历过什么?都说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财富,过往的经历成就了最后的自己。可是,季风宁可不要这样的财富。

    可是,他终究是无能为力。现在依然无能为力,就如过去一样。

    季风闭上眼睛。未来的自己,一定要有能力掌控一切。

    深吸一口气,适应了强光直击双眼的季风缓缓地睁开眼睛。

    “瑞哥已经去了深市对吧?”

    “是的。”作为温瑞的教练,又是惺惺相惜的朋友,陶夭夭知道季风一定知道温瑞的行程。他这么问,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形式上的肯定。“这会儿应该已经登机了。”

    季风转过身低头握住陶夭夭的手,身体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

    “夭夭,既是这样,咱们就只能祈求了。祈求每一个人都好好的,更祈求不要被反噬。”

    反噬!

    这两个字如一个炸雷在陶夭夭的脑子里响起。

    难道,这是对自己想出那个计划的惩罚?难道,这就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报应?

    这就是反噬?

    陶夭夭下楼后,本能地转身去看住院部。

    在这楼里面,有她最爱的人。在这楼里面,有她在这世上唯一愿意分享的人。

    可是,她最爱的人和她唯一愿意分享的人,现在就在这楼里面。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他们正执手相对。

    想到这里,陶夭夭心如刀绞。可是,她该恨苏小陌吗?

    应该恨!毕竟,如果不是苏小陌出现,季风还是自己的。

    可是,这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如果不是自己提议,苏小陌不会回新原,也就不会和季风相遇。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认识。

    自己本来是要让苏小陌见更多的人,结果,无形中也打开了季风的世界。

    是的,自己为季风的世界开了一道门,还亲自将苏小陌迎进了季风的世界。

    苏小陌走进了季风的世界,自己却被挤了出来,成了门外的伤心人。

    陶夭夭漫无目的地走着,鬼使神差地进了一家水果超市。

    买点水果吧!陶夭夭下意识地伸手去挑水果。季风对饮食要求高,但对水果却很偏爱。正因如此,季风的皮肤一直很好。

    “美女,你要选这么多水果吗?”

    收银台的小鲜肉帅哥看陶夭夭目光涣散,找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听小鲜肉发话,陶夭夭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低头看一眼满满一蓝子的水果,都是季风喜欢吃的。陶夭夭苦笑一下。

    “买单吧!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啊?”

    面对陶夭夭这么突兀的一句话,小鲜肉吓了一跳。陶夭夭不想解释,示意他赶快结账。

    “没事,你快给我结账。”

    “哦!”小鲜肉一边结账一边看着陶夭夭,脸上满是不放心,“美女,本店提供送货服务。你买这么多水果,要不要我们派人帮你送货啊?”

    陶夭夭感激地看一眼小鲜肉。这个陌生帅哥的关心让她心里温暖了不少。深吸一口气,陶夭夭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灿烂自然一些。

    “谢谢了,帅哥!很近,不用了!”

    要是在平时,陶夭夭一定不会拎这么重东西的。当然,季风也不会舍得让她拎重物。可是现在,陶夭夭凄苦地笑笑,再重的东西都得自己拎着。

    这个时候,苏小陌一定在陪着季风!

    苏小陌!季风!

    陶夭夭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名字在不断地重复,然后是二人的脸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她知道,季风她是要不回来了。

    想到季风就要从她的生命里走开,陶夭夭的心里一下空空的,感觉五脏六腑一下全给摘了去,甚至,自己的灵魂一并被掏了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掏空,整个身体轻飘飘的。

    好在有一袋水果,要不,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随时都有可能在风中飘散了去。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不能没有了季风!如果不能拥有季风,她可不可以换个身份陪在季风身边?只要能在季风身边,怎么着都可以!哪怕是和苏小陌共享。

    陶夭夭一震!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骇然。要知道,她陶夭夭可是一个骄傲的人!

    一路这么胡思乱想着,陶夭夭来到季风的病房门口。

    深吸两口气,陶夭夭抬起手来准备敲门。突然,里面传来季风的声音。

    季风听起来很着急,完全不是平日里沉稳的样子。

    “叔叔阿姨,我是真的爱小陌!我爱她超过自己的生命!我一定会好好爱小陌,用尽全力保证小陌幸福!真的,叔叔阿姨!”

    屋子里一下没有了声音,陶夭夭的脑袋却“嗡嗡嗡”地响着一片!紧紧靠在门边的墙上,陶夭夭用尽全力让自己撑着没有倒下去。

    伸出空着的手来抚着自己的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有如被刀割一般地疼。她靠在墙上,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瞧把你急的!”

    屋子里重新有了声音。

    陶夭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屋子里谁在说话她已分辨不清了,屋子里都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见了。只有她的心,一点点,一点点,一直往下沉。她感觉整个人都被硬拽着向地上滑去!她大口地呼吸着。可是,她觉得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似乎,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任她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吸到足够的氧来支撑自己。

    我要换个地方透透气!

    陶夭夭将手里的水果重重地放在地上,全力向外面跑去。

    她记得医院有一个湖,湖的四周种满了黄葛树!那里,一定可以呼吸到足够的新鲜空气!那里,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自己一定不会这般难受!

    陶夭夭奔跑着,像是要摆脱恶魔奔向一个安全没有伤害的世界般努力奔跑着。

    一路上,她顾不得前面的人是成双成对还是形单影只,她只管努力冲着。冲向黄葛树环绕的湖,冲向可以让她好好呼吸的那一方空间。

    那里没有季风,那里没有苏小陌,那里没有苏家,那里没有温家,那里,她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自在地呼吸。

    被她冲撞到的人发出不满的责备。

    “怎么回事?”

    “小姑娘不看路的吗?”

    “挺漂亮一姑娘,怎么这么莽撞?”

    “她跑那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

    这些声音传入陶夭夭的耳朵里,全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噪声!这一刻,陶夭夭全凭本能奔向那个可以让她畅快呼吸的湖!

    终于,陶夭夭冲到湖边!

    一路狂奔,陶夭夭整个身体的力量似乎已经耗尽。她俯身在湖的护栏上大口地呼吸起来!

    这里果然空气新鲜!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陶夭夭感觉自己像终于活过来了一样,四肢百骸经新鲜空气的清洗,一下变得没那么沉重了。

    虽然,她的腿酸痛不已。

    浊气呼出,浊息透尽,陶夭夭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松。浊气从她的嘴里、鼻子里往外流淌,还从她的眼里往外流淌!

    陶夭夭用尽全力,朝着湖心将所有的浊气呼出!她陶夭夭,不要这沉重的东西堵在胸腔之中!

    “啊——”

    陶夭夭大声地吼出来,声音穿透整个湖面。

    周围的人看向陶夭夭,陶夭夭低下头去。她在水中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自己。

    捂住脸,陶夭夭无声地抽泣起来!

    一只大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温瑞的声音响起。

    “夭夭!”

    陶夭夭一下扑在温瑞的怀里,“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温大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稍微止住些哭的陶夭夭抬起头来离开温瑞的怀抱,“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陶夭夭抽泣着看向湖心,头因一场大哭开始疼痛不已。

    温瑞靠近陶夭夭,心疼而愧疚地看着痛苦的陶夭夭。

    “苦了你了,夭夭!是温大哥对不住你!”

    陶夭夭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胡乱地抹着眼泪,温瑞递上一包纸巾。

    看一眼温瑞,陶夭夭接过纸巾擦着眼泪。可是,眼泪就像断了闸的洪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最后,陶夭夭赌气地拿了一叠纸巾想要堵住眼泪,但眼泪依然没完没了地流出来。

    “呜呜呜———”

    陶夭夭挫败地哭起来,头疼得更厉害了。

    温瑞就站在她旁边,静静地陪着,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多余显得无力。静静地陪伴着,或者反而会更好。

    毕竟,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没有人可以真正懂得真正感知他人的痛,一个人心里的伤痛也不可能由他人治愈。

    心里的伤只能自己舔舐,心里的痛还得自己抚慰。

    陶夭夭连着作了数次深呼吸,整个身体靠在栏杆上,一只手拿着揉成一团的纸巾抵着胸口。

    “温大哥!”看着湖面,陶夭夭的声音有一点嘶哑。

    温瑞点点头,没有回话。他知道,这一刻的自己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安静地聆听。

    聆听,是最好的陪伴。

    “哈!”未曾开口,陶夭夭先自嘲地笑了起来,“想想,自己还真是够可笑的!”

    “我以为自己对爱情有多精通呢!还想着帮小陌解决个人问题。不曾想,我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现在想想,风哥当时那么反对,真该听他的。人性经不起考验,爱情由不得安排。我非要逆天而为,这下,”陶夭夭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陶夭夭哭得有些倦了。

    “风哥说,但求不要被反噬!”陶夭夭凌乱地摇着头,“不想一语成谶,我真的被反噬了!我的爱人,我的爱情,我的姐妹,我的朋友,哈,我真是自作自受!”

    陶夭夭停下来看着湖面,湖里的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已。

    “温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骄傲,我一向自私。我从不和别人分享,可是,就在刚才,我买水果回去给风哥,”

    陶夭夭顿一下。她觉得再这么暧昧地称呼季风,自己终究是无法逃离的,于是她揉一下胀痛的太阳穴,缓慢地拿开手,转身面带苦笑地看着温瑞。

    “季风,对,季风!”陶夭夭拼命地点着头,“我回去看季风的时候,我竟然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季风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哈,我真的是疯了!我居然想着和小陌共享季风,共享一个男人!”

    “啊!”陶夭夭抬起头来看向略显阴郁的天空,“我真的疯了!”

    陶夭夭望着天空,温瑞看着陶夭夭。过往的行人不时看看温瑞和陶夭夭。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新的故事在上演,但是是悲是喜,只有自己知道。

    湖面平静,黄葛无语。过往的行人在各自的悲喜故事里坚强而脆弱地演着自己的角色。

    不加戏,不抢戏,不出戏。

    虽然知道安慰很苍白,尤其对于陶夭夭来说,那些空洞的安慰的话毫无意义,但温瑞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说两句道歉的话。

    温瑞努力找着合适的词语作为发语词。开口,却是完全不在预料里的话语。

    “对不起,夭夭!别怪小陌!”

    陶夭夭收回目光看着温瑞,眼睛空洞。似乎,在陶夭夭的世界里,苏小陌这个名字陌生得从不曾相识。

    这样的注视让温瑞有一些慌乱。他避开陶夭夭的眼睛,低下头艰难地开口。

    “夭夭,我……”

    陶夭夭笑笑,空洞的眼睛里慢慢填充进这个世界的生动。淡蓝的天空,灰白的云朵,绿意盎然的黄葛树,气根交错的小叶榕,碧绿如黛的湖水,甚至,跃出湖面的红鲤……

    微风轻起,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生命的气息。云在飘,树在摇,水在漾。甚至,行人家常里短的闲聊都可以清晰地偷听到。

    拂一下脸上凌乱的发,将它们理到脑后轻轻拢一下,陶夭夭朝着温瑞嫣然一笑。

    “我倒想怪小陌。如果可以怪小陌,起码,我不会这么难受。毕竟,有小陌背锅,我就不用面对自己的不堪!我可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小陌身上。但是,我不能怪小陌。因为,这一切,爱里的输赢,全在自己身上。我输掉了爱,输掉了季风,不管是错付了,还是自己不够吸引,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就是自己不够好就是自己不是对方想要的那个人,怪不得他人!”

    “所以,”陶夭夭长长地舒一口气,“你放心,温大哥,我不会怪小陌,我也不会怨季风。我的爱,只是我个人的事,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夭夭,”看陶夭夭笑得灿烂,温瑞心疼之外,多了一些敬佩,“谢谢!”

    陶夭夭不答,转身看向湖面。

    “当然,我陶夭夭也不会虐待自己!”

    “对了,小陌呢?”

    陶夭夭回头看着温瑞。温瑞苦笑一下,朝湖的对面扬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