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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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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月瑶见掌门为了自己竟和派中长老动起手来,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歉疚,吐出一大口血,说道:“掌门不要再为我这将死之人费心了,多年来承蒙掌门照顾,月瑶去后,请掌门多多保重,月瑶会在另一个世界为掌门和卫公子日夜燃香祈福……”

    梵逸雪轻抚着程月瑶枯槁的脸庞,怜惜地说道:“傻丫头,直到现在还牵挂着他。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位姑娘,为了他默默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在他看来,你或许只是他生命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过客。他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有生之年再忆起你,也只是峨眉山上的一位小尼姑。你的付出,真的值得吗?”

    程月瑶已经气若游丝,淡淡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有斐君子,终不可谖,与子相随,适我愿兮。但尽欢颜,修短随缘,心之所属,不诉离殇……”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紧握的手缓缓松开,终于垂了下来,嘴角挂着笑容,走得非常平静。一缕香魂,自此烟消云散。周围弟子悲恸大哭,唯独司徒晴和贾淑仪无动于衷。

    司徒晴冷哼一声,打破了悲戚的气氛:“死个内奸而已,瞧瞧你们这副不成气候的样子。也罢,既然该死的已经死了,这事本座不再追究。”

    梵逸雪秀眉微蹙道:“师姐,人死为大,请你不要再妄加猜测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二人查明原委,不能让月瑶死得不明不白。”

    “好一个妄加猜测!师妹,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掌门就可以随意护短。自从你坐上掌门之位,峨眉派门规散漫,风气日下,现在还出了内奸之事,师父若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昔日草率的决定。”她所说的决定,自然是指了尘师太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妹梵逸雪,而不是资历更老的她。

    梵逸雪正色道:“你指责我没关系,但不能辱及师尊。至于如何管理门派,不劳师姐费心,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呵呵!掌门好大的架子,看来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既然如此,恕不奉陪了!”司徒晴一拂衣袖,带着贾淑仪怒气冲冲地离开。

    此时,月无心、林若惜、水湘灵方才从别院赶到,从同门口中了解到情况后,都为程月瑶的遭遇动容落泪。

    梵逸雪轻轻放下程月瑶,为她诵了一段《往生咒》,众弟子跟着在边上一齐念诵。而后,梵逸雪回到洞口仔细查看现场。她掏出巾帕捡起一块残留的暗器碎片,审视半晌,说道:“此物名为毒泷,是极乐派专用的暗器,触地即爆,爆炸后能产生毒雾,十步之内吸入此毒雾者都会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月无心道:“师尊,这极乐派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

    “极乐派是江南一个隐秘门派,遁世已久。极乐门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行事诡谲,很难以正邪论之。现任掌门陈文昭精通易理之道,一手天绝剑法独步武林,堪称天下第一剑客,只是行事极其低调,无意参与江湖之事,故而鲜有耳闻。据现场判断,今夜之事极乐派必牵涉其中,这毒泷就是最有力的证据。眼下卫君诺和那女子被人追杀,必定处处小心,行踪难以被察觉,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只有前往江南极乐派走一趟了。”

    梵逸雪环视了一下众弟子,继续说道:“师门事务繁多,我不能亲往。此番东行,就交由若惜和雪琪去吧。”雪琪是夙心雨的大弟子,自幼和林若惜交好,亲如姐妹。在梵逸雪看来,她二人武功在众弟子中较高,为人机灵,可堪此任。

    “武林卧虎藏龙,奇人辈出,你俩还需多多留意,注意礼数。行走江湖,要秉持侠义之心,见不平事要及时相助。如遇强敌则量力而行,不要意气用事。另外……”梵逸雪顿了顿,眼睛里闪过寒光,“见到秦硕,即杀之!此等败类,祸害世间,须除之而后快。你们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启程。”

    “得令!”林若惜和雪琪拜别掌门,领命而去,梵逸雪则留下指挥众弟子妥善处理程月瑶的后事。

    翌日,二人打点妥当,早早下山。梵逸雪立于金顶之巅,目送她们消失在山路尽头,喃喃自语道:“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花落几人知。可怜峨眉女子,从祖师到月瑶,尽是情深缘浅,最终落得空留余恨。祖师在上,望庇佑峨眉弟子不再受痴怨之苦。”言毕,两滴清泪从她两颊滑落,这是她出任掌门以来第一次落泪……

    与此同时,襄阳府均州,武当山。武当山自古就有“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的美誉,元末高人张三丰创武当派于此。张三丰自幼在少林出家,武功源出少林,后因触犯少林门规,被逐出师门,来到武当山潜心修炼,将少林刚猛拳理结合道家冲虚圆通之道,悟出“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刚柔并济,生生不息”的太极心法,开创了震古烁今的武当派武功,被尊为古今武林第一人。

    晨光微曦,武当后山已经非常热闹,上百名身着蓝衫白衣的武当弟子十人一组结成归一阵团练太极拳。太极拳拳风含蓄内敛,连绵不断,缓急相间,轻重相济,在演练间使习练者的意、气、形、神逐渐趋于浑圆一体的至高境界,不仅能强身健体,对武学修为亦是大有裨益。

    一名清瘦俊朗的年轻弟子在团练人群中匆匆瞥过,暗自偷笑:“好家伙,大清早就在偷懒,看我揪你出来。”旋即他来到离演练场地不远的清音洞,侧耳倾听,果然里面传出阵阵鼾声。他俯身拾起一颗小石子,向着鼾声响起的地方,巧运内劲弹了出去。“嗤!”

    “哎哟!”鼾声立止,一个声音大叫道,“白斩鸡!打我作甚!”

    那“白斩鸡”笑道:“师兄,本仙看你没去做早课,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这偷睡懒觉。这清音洞怕是要改名为鼾声洞了,成天呼哧呼哧的。”

    “你还笑!我正在跟周公请教排兵布阵之法,这下可好,被你坏了好事。”师兄显得有些郁闷。

    “白斩鸡”怕师兄接着就要提出赔偿条件,急道:“不闹了,师父有急事找你,快点快点,要是让师父知道你又在偷懒,非挨一顿批不可。”

    “来啦来啦。”师兄伸伸懒腰,揉着眼睛从洞里出来,显然还没适应外面的光亮。

    再看那师兄,弱冠之龄,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头发和道袍因仓促起身略显凌乱,但仍难掩其清秀儒雅之气。二人提气往玉虚宫奔去。原来,他们是玉虚道长的徒弟,师兄叫楚君城,师弟叫白昭矩。玉虚道长年逾七旬,古道热肠,生性耿直,以清风剑法闻名武林。因拳剑之争,常与门内玉璇子斗气,多年比试总是打成平手,因而把希望寄托在了徒弟身上。无奈二子资质虽高、聪慧过人,但是不喜习武,反倒对易理之学、行军布阵非常着迷,经常相互探讨,因此单论武功在同辈弟子中并不突出。

    玉虚宫内,玉虚道长忧心忡忡地对大弟子说道:“城儿,为师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件重大事情要交付于你。此事须秘密执行,不得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掌门知道。”

    楚君城则是一脸轻松:“师父,你这段开场白好吸引人啊,真是知徒莫如师,对神秘的事情我最有兴趣了。快告诉我,这次有什么好事等着我。”

    “劣徒,胡闹!”玉虚道长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近日,江湖上传言,有人练成了恨天老人的恨天邪功滥杀无辜,武林同道正四处追捕,我派掌门也颁下掌门令,要武当弟子遇之就地格杀。”

    楚君城问道:“恨天邪功?很厉害吗?”

    “那是魔门中一门极阴邪的武功,运功者能在短时间内将实力提升数倍,出其不意击杀对手,但自身会堕入魔道,精神错乱,变得嗜血好杀。恨天邪功功力越深,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

    “世间竟有这等邪功,真是大开眼界。师父,你说的那人又是谁,竟然招来这么大的仇恨?”

    “哎!”玉虚道长长叹一声,“说来那人你也认识,正是你师叔广元真人的嫡传弟子卫君诺!”

    “啊……怎么会是他?”楚君城张大了嘴巴,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再也不敢胡闹。

    玉虚道长道:“你师叔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么个单传弟子。这孩子平日为人我很清楚,品行端正,为人正直,绝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这其中可能存在误会。另一点让我想不通的是,掌门为何如此决绝,就算要清理门户,也得由戒律长老审过以后再执行,又怎么能够在外边就痛下杀手,丝毫不念及同门之情。基于这两点,我想让你偷偷下山,找到卫君诺当面问个清楚。他和你交情不错,应该不会为难你的。另据派中情报弟子消息,他最近在蜀中一个叫千灯镇的地方出现过。”

    楚君城道:“明白了,请问师父如何才能瞒过掌门耳目偷偷下山?”

    玉虚道长佯怒道:“你和小白两个小滑头,几年来武功没什么长进,古灵精怪倒是无师自通。你们平时会溜下山偷玩,到了紧要关头就不会了?”

    楚君城吐了吐舌头,笑道:“嘿嘿,原来师父一早就知道了啊,却能忍到现在,也不制止我们。别人都说师父古板,没想到这么有人情味儿。”

    “咳……刚才谁说的,知徒莫如师。你们不过是少年心性,为师年少时比你们还顽皮呢。好了,你逮个机会就下山去吧,千万不要惊动了掌门。”

    楚君城辞别师父,打点好行包,和白昭矩一同来到练武场边上。早课已经结束,练功台空无一人。拨开崖边一处厚厚的草丛,推开一块大石,一条羊肠小道赫然在目,直通山脚一处人迹罕至之所,平时,他们就沿这条蹊径下山偷玩。

    楚君城道:“师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我走之后,你可要照顾好师父他老人家。”

    白昭矩打趣道:“噗,师兄,你这么正儿八经跟我说话,我一下子很不适应啊。快说人话!”

    楚君城笑骂道:“狗东西,一日不揍你皮痒了是不?师父若有差池,我回来打断你的狗腿!”

    白昭矩连声答应道:“是是是!谨遵师兄教诲!”

    楚君城在白昭矩身上捶了一拳,以示告别,沿着小径下山去了。白昭矩不敢耽搁,迅速把石头推回原位,掩藏好这条他们赖以玩乐的小路。他们不知道,楚君城这一去,江湖形势乃至天下大势,都将从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