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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耀山这样一说完,大家才从惊气中缓过神。于是这时候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连忙上去帮忙把宁金生往医院送。先送公社医院,不行还得往县城送。
胡秀莲当然也没有心思管别的,起身跟在后头张罗,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眼下和宁金生的性命比起来,其他的事情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家里被砸成这样,亲爹也被打出血打昏了,宁波宁洋两个人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其中被惊吓到的成分比较多。
两人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脸上也全是灰尘泥土,糊在脸上眼睛上。
他们也要跟着去医院,但被他们婶子伸手给拦了下来。他们两个人过去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招胡秀莲难过掉眼泪,只能在那里添乱。
家里的这一片狼藉暂时是没法收了,宁波宁洋跟他们婶子回家,胡乱洗把脸,先坐下来把晚饭吃了。今晚没有家可回,也只能住他们婶子家里了。
而其他看热闹的人散了以后,不过都是各回各家吃饭去。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没有别的话题,全部都在说宁家的事情。
都是在场亲眼看到的,惨是真的惨,看得人都把心都提起来了,这会想想还觉得实在是吓人。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自己家里,谁不得疯呀?
辛辛苦苦小半辈子攒了这么一些家业,一瞬之间在眼前全部化为乌有了,眼睁睁看着却拦不住。家被抄了也就算了,人还被打进医院去了。
林家的饭桌上也在说这个事情,其他人没有看全整个事件的经过,陈春华是跑过去全看到了的。于是这会从头说起,把赵家怎么打砸宁家的过程都给说了。
林建东两个嫂子听得脸都皱巴起来了,大嫂子说:“这赵家是真的狠,我过去的时候都在刨屋子呢,刨了还不行,砖头瓦片也给砸碎了,吓得我躲远了看。”
陈春华不觉得有什么,哼一声说:“狠什么?这种事放到谁家身上不得出这口恶气?那可是两百块钱呀,在我们这村子,能一下掏出五十的人家有几个?”
“而且宁兰这一跑,除了彩礼这件事情,影响也不好的呀,坑了人家一家的名声的,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老二媳妇看着陈春华又出声:“听说宁金生和胡秀莲两口子这两天轮换着出去借了一圈钱,求哥哥拜姐姐的,总共就借回来十几块钱。”
老二林建军接他媳妇的话,“借钱容易的?这年头谁家有钱?谁家能轻轻松松借出钱来?人家把家里那点钱都借给她,人家自己日子不过啦?”
其他人听着话继续吃饭,陈春华点头,“别说各家都穷,全都借不出钱,就算真的家里有钱,都不一定会愿意借给他家的。他家两口子做人都差劲,扬眉吐气的时候臭显摆看不起人,落难了谁愿意帮他们?而且他家的钱全被宁兰偷走了,人家都怕他还不起,也不敢借的呀。三块五块也是大钱呀,不说别的,猪肉都能买五六斤了。”
老四林建平在后头接话,“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差劲,不然遭难的时候帮都没有人帮一把,说不定还有人落井下石呢。幸好阿香姐躲得快,不然她也被牵连。”
林建东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想的也是这个事。还好宁香自己警觉得早,早早找他把船给撑走了,不然现在这把火肯定烧到宁香那里了,她必然被连累。
桌子上的其他人还在聊这个事,说到哪里是哪里。只说赵家从宁家抢走的那些东西可能都值不上两百,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现在各家剩的粮食都不多,猪崽子是四月份五月份那会买的,现在才养了三个来月,能值什么钱,肉站收生猪有标准,必须斤重达标还会要,不少人家养到年底都达不了标,现在根本就卖不起去。
老母鸡什么的那就更不好换钱了,谁家自己不会花小钱买鸡苗回来养,喂点野菜长大下鸡蛋,花冤钱买老母鸡回去干什么?赵家抢回去,只能继续喂着再下蛋。
总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有什么就抢什么,不然他们赵家更是要亏死的,不止亏还要憋气。砸宁家的屋子猪圈和鸡窝,那纯属就是为了出口恶意。
说到这里呢,陈春华又压低声音说:“抢回去的那些东西如果真的够不上两百,赵家能就这么算了吗?赵家的儿子以后再找不到媳妇了,以前还可以说是因为腿的原因,那以后肯定都怪在宁家头上。我把话放这,赵家八成有气还会过来出,宁金生和胡秀莲以后没好日子过了。阿兰这事做得绝,真是逼她爹娘去死。”
老大林建国出声参与话题,“那还不是金生叔和秀莲婶子自己惹的事,阿兰同意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不信他们不知道。非要让阿兰嫁,不就是看上了那两百块钱吗?两百块钱拿的时候高兴,就没觉得这钱拿着烫手吗?”
老大媳妇转头看他,说话声音软,“那阿兰也不该把家里的钱都偷走呀,而且她是故意等收了彩礼订了婚才偷钱走人的,明摆着就是要坑死她爹娘。她要是真不愿意嫁过去,有的是办法,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阿香连离婚都能。她爹娘确实不是好爹娘,但从小到大对她也没过分苛待吧,又没成天打她骂她,她还上了高中呢。她对她爹娘的恨,就不够做到这一步的。”
老儿媳妇也接话,“确实做得太绝,我也不觉得宁金生和胡秀莲是什么好人,但这阿兰也是真的坏透了。看看他家阿香,阿香那才是真的苦,从小就辍学帮着养家,阿兰长这么大吃过什么苦?哪里就够她做到这么绝的?”
陈春华挥挥手里的筷子,“一坏坏一窝,一窝歹竹出了阿香一个好笋。还好阿香早早躲出去了,不然现在也被阿兰坑得不死不活。阿三说得没错的,阿香是真的命不好,生在宁家这种家庭里。她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不然哪天他们家这些人遭雷劈,都可能会连累到她。”
林建东在旁边深深吸口气,夹一口米饭放在嘴里嚼,没说话。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困意迟迟不来,他听着旁边林建平的呼吸声,脑子里重复地想起很多事情宁香闹离婚的时候被家里逼出来,一个人蹲在绣坊门口;胡秀莲去船屋找她那一次,她对胡秀莲说的那些话,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觉得窒息和心疼。
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些人怎么就不懂得珍惜爱护呢。
林建东这一晚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却仍旧很早起来。但他今天不打算去上工干活,于是洗漱完吃完早饭去跟他爹说了一声,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
陈春华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拉了他到一边问:“是不是去找阿香?”
林建东犹豫一下,还是冲她点了一下头。
陈春华没再说什么,听完就转身走了,一会之后再来找他,手里多了一罐咸菜疙瘩和一篮子时下菜园子里长的蔬菜,又跟他说:“你安心去吧,把宁家的情况说给阿香知道,让她心里有数。你把这些都带去给她吃,叫她安心躲着,千万别回来。”
林建东看看陈春华的脸,片刻伸手接了她手里的东西,“好。”
陈春华给完东西转身要走,一会又折步子回来,拍拍林建东的手说:“摊上这么样的一家人,阿香真的是太命苦了,能帮咱就多帮点,以后你去学校啊,也多照顾着她一些。都是乡里乡亲一起长大的,出门在外那就是最亲的人。”
林建东又点点头,“我知道的。”